立後之諫(1 / 1)

立後之事既得蕭臨川默許,朝臣們的奏折便如雪片般紛至遝來,朝堂之上隱隱分成賢妃與慶寧兩派,爭論不休。

朝堂之上爭論不休,火藥味漸濃。然而,無論雙方如何唇槍舌劍,蕭臨川始終態度淡淡,叫人看不出任何偏向。

這日,下朝之後,蕭臨川卻破天荒地單獨留下了顧定遠。

顧定遠步履沉穩地走入殿中:“臣顧定遠叩見陛下。”

蕭臨川坐在書案後,手中握著一支狼毫,似是在批閱奏折。他並未立即抬頭,隻是淡淡開口:“顧愛卿免禮,坐吧。”

顧定遠略微一愣,他向來不是什麼天子近臣,也甚少得見天顏,如今突然被傳召,多少有些莫名,

蕭臨川放下筆,終於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顧定遠身上,帶著幾分審視。他並未繞彎子,語氣平靜卻直擊要害:“愛卿可知,最近朝堂之上關於立後之事,多有爭執。”

顧定遠微微垂下眼眸,沉聲道:“臣有所耳聞。”

“那你怎麼看?”蕭臨川語氣淡淡,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顧定遠心頭一震,暗自揣摩皇帝的用意。顧家世代簪纓,他自己也是行伍出身,最不擅長這些文墨教條,更何況這等關乎後宮的家事,皇帝竟問到他頭上,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顧矜在宮內頗得聖寵,他也略有耳聞,但再寵,也不過是個小小貴人,總不可能會在此時被納入後位的考慮吧?

後位之爭事關天下大局,賢妃和慶寧背後皆有深厚勢力,加之顧矜的性子,溫婉柔順,做個解語花有可能,母儀天下?顧定遠是從來想都不敢想。

顧定遠正要開口,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顧矜入宮前夜,曾在書房中與他促膝長談。

“父親,天子唯重純臣。顧家世代忠良,您更是戎馬一生,陛下對您信任有加,正因為如此,您千萬不可卷入朝堂紛爭,更不能參與黨爭。”

他當時聽得一愣,忍不住笑著擺手:“矜兒,你多慮了。為父不過是個賦閒的武將,朝堂之事,哪裡輪得到我置喙?更何況,如今天下太平,黨爭不過是那些文臣的把戲,與我顧家又有何乾?”

然而顧矜卻沒有笑,她隻是定定地看著他:“父親,顧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權謀,甚至軍功,而是忠心。”

“咱們顧家要守住的,不止是祖輩基業,還有天子之威。”

那時,他並未將女兒的話放在心上,隻當她是入宮前的緊張胡思亂想。可如今,蕭臨川這一番話,卻讓他心頭猛然一沉。顧矜當時的叮囑,仿佛一記警鐘敲響在耳邊。

“立後之事,乃國之大事,臣以為,陛下自有聖裁,臣不敢妄議。”顧定遠琢磨了半晌,最終憋出這句話。

蕭臨川眼中帶笑,卻並未言語,他緩緩移開視線,目光落向殿外,似乎在細細品味顧定遠的話。

顧定遠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還是補充了一句:“臣不懂什麼大道理,但臣覺得,後位是天下女子的榜樣,除了德容言功,更要緊的是承襲後嗣之責。如今聖上膝下隻有一女,自然處處為人掣肘。聖上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再多從子嗣上考慮考慮?”

說完這番話,他自己都覺得粗俗了些,不禁抬手撓了撓後腦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

蕭臨川卻不怒反笑,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語氣淡淡:“倒是有趣。”

顧定遠聽得這話,心裡更是沒底。他哪裡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隻覺得自己像是個誤入敵營的孤軍,進退兩難。他站得筆直,臉上儘力裝作鎮定,背後卻已經被冷汗浸濕。

蕭臨川看著他,他心中已然篤定,顧矜那丫頭的聰明勁兒,絕不是眼前這位將軍教出來的。顧定遠的直率與粗獷,倒是與她截然不同。

蕭臨川看著他,目光中帶著幾分玩味,唇角微微勾起,語氣也輕鬆了幾分:“罷了,愛卿不擅文墨禮教,朕也不是刻意為難你。不過因你是朕的翁丈,才隨口一問。”

此話一出,顧定遠的臉色立刻變了,濃眉緊皺,一張剛毅的臉上滿是尷尬與不自在,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跪下,沉聲道:“卑職不敢與聖上自稱翁婿!”

蕭臨川看著顧定遠那副模樣,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微微挑眉,語氣輕緩卻帶著幾分揶揄:“你不敢自稱是朕翁丈,不過有一事,卻唯有最朕親近的自己人才能聽,顧將軍,你可知這幾年,朕拘著你在京掛著閒職中是為何?”

顧定遠聞言,神情一凜,卻也能想到所謂立後不過是幌子,恐怕皇帝另有所托,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局促,拱手沉聲道:“臣不知,願為聖上分憂!”

蕭臨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站起身,踱步到殿門前,負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外蒼穹。天色湛藍如洗,遠處的宮牆巍峨高聳,仿佛將這座皇城與外界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自朕登基以來,平叛南疆、安撫東海,兩處戰事皆已平息,本以為可以暫得安寧,然而……”

他頓了頓,語氣微微一變,隱隱透出幾分鋒芒,“北境蠻夷未徹底臣服,朝堂之上黨爭漸起,軍權旁落,朕雖身居此殿,卻日夜不安,唯恐天下再起戰端。”

蕭臨川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顧定遠身上。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顧將軍,南疆平定後,你已多年未再上陣。朕今日便問你一句——可願再為朕披甲?”

顧定遠聞言,心中猛然一震。他抬起頭,對上蕭臨川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仿佛一瞬間看到了隱藏在這位年輕天子溫和外表下的鐵血與決絕。

“臣雖愚鈍,卻願為聖上赴湯蹈火!”他沒有絲毫猶豫,沉聲回答,語氣裡帶著一股軍人特有的鏗鏘與忠誠。

蕭臨川看著他,目光中閃過一抹滿意,他緩緩走到顧定遠身前,伸手將他扶起,語氣稍稍柔和了幾分:“顧將軍的忠心,朕從不曾懷疑。”他頓了頓,目光深邃,語氣卻陡然一轉:“隻是……朕還需提醒你一句,顧家雖是大昱的肱骨,但江山社稷,終究是朕的江山。”

顧定遠聞言,心中一震。他抬起頭,看著蕭臨川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拳頭微微收緊,低頭應道:“臣明白。顧家上下,皆為陛下。”

***

乾清宮內,顧矜正百無聊賴地拿著木球逗弄雪球球。這隻小狗在宮裡養得愈發滋潤,毛發油亮,精神頭十足。顧矜一邊拋著木球,一邊看著雪球球興奮地撲過去又叼回來,嘴角忍不住帶上幾分笑意。

正玩得入神,忽然聽到一道帶著幾分調侃的聲音從殿門處傳來:“已經是要為娘親的人了,還如此貪玩。”

顧矜一驚,連忙將木球藏到身後,轉身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蕭臨川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徑直走到她身旁坐下,隨手接過她藏在身後的木球,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顧矜見狀,撇了撇嘴,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臣妾不顧清譽,配合聖上做這出戲,彆處也就罷了,在乾清宮內也不能自如嗎?”

蕭臨川聞言,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有何辦法?諫言是你父親提的,若彆的嬪妃能有孕,朕也用不上你。”

顧矜聞言一怔,心中也不由得泛起幾分疑惑。她清楚記得自己曾留意過後台數據:白芷、韓玉珩,甚至趙婉儀的孕率數值早已刷到90%以上,按理說,這樣的狀態下早該傳出喜訊才是。可奇怪的是,自從這些數值達到了頂點後,竟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鎖住了一般,再沒有絲毫變化。

顧矜看著蕭臨川,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不解:“臣妾配合聖上做戲,堵住朝臣的嘴沒有問題,可太後那邊的事情卻並沒有真正解決。更何況,臣妾假孕幾個月倒也罷了,可到時候這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又該如何處置?”

她頓了頓,目光微微一垂,語氣中多了幾分猶豫:“況且,阿芷那邊……聖上又打算如何交待?臣妾感覺她最近對臣妾避之不及,連麵都不願見了。”

蕭臨川聞言,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在茶麵的熱氣,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她,唇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不急,不是還有幾個月嗎?”

顧矜皺了皺眉,忍不住追問:“聖上可有萬全之策?”

蕭臨川放下茶盞,身子微微前傾,目光篤定而從容:“朕自有規劃。你隻需安心扮好你的角色,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慮。”

他話音剛落,目光忽然帶上幾分促狹,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或者,若是你怕人看穿,咱們便真生一個好了。”

顧矜一愣,隨即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與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能開口。

蕭臨川見她這副模樣,笑意更深,眼底透著一絲揶揄的意味。他靠回椅背,語氣輕快,仿佛剛剛不過是隨口一提:“好了好了,君子一諾,朕記得。”

顧矜回過神來,抬眼瞪了他一眼,臉上浮現出幾分羞惱之色:“聖上若要玩笑,也該有個分寸!臣妾不過是想與聖上商議正事,聖上卻如此輕慢,叫臣妾如何安心?”

她語氣雖有些埋怨,可聲音卻壓得極低,生怕殿外的宮人聽了去。眉眼間的惱意與羞澀交織,原本端莊的麵容此刻透著幾分難得的柔軟與鮮活,仿佛春日枝頭初綻的花蕾,帶著幾分動人心魄的生機。

蕭臨川看著她這副模樣,眼中笑意愈濃,仿佛心中那層深深的疲憊在這一刻被撫平了些許。他微微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拂過她鬢邊垂落的一縷發絲,語氣柔和了幾分:“與你說笑,何必如此緊張?放心吧,朕既然答應了你,便不會讓你為難。”

他說著,語氣一頓,目光微微一沉,帶上幾分認真,“至於太後和阿芷那邊,朕自會安排,你不必多慮。”

不過幾日,一道聖旨曉諭六宮:顧矜因懷有龍嗣,聖上特賜晉封為嬪,並於禦花園設夏日宴,以慶晉封之喜。

消息一經傳開,後宮頓時熱鬨非凡。

賢妃聽聞消息時,正在鳳儀宮中抄寫經文。窗外陽光正好,微風吹動紗幔,帶來陣陣花香,室內卻彌漫著一股難以察覺的壓抑。

宮女秋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消息稟報,語氣中帶著幾分隱晦的不滿:“娘娘,聖上旨意已下,令貴人因懷有龍嗣晉封為嬪,竟還要在禦花園設宴慶賀。”

賢妃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頓,筆尖的墨汁暈開,染花了素淨的經文。她垂眸看了一眼,隨後將筆放下,拿起帕子輕輕擦拭指尖,神色如常,語氣也聽不出喜怒:“後宮多年無出,聖上多疼她些,也不過分。”

秋霜見狀,心中暗暗焦急,忍不住試探著說道:“娘娘,後宮之事向來是您定奪打理的,如今這顧氏得寵驕橫便罷,聖上竟然繞過您,直接下旨,這未免……”

賢妃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秋霜話音一滯,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言。

賢妃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得聽不出情緒:“聖上既然有了決定,本宮又何必多言?”

秋霜聽她這般說,心中更是不忿,低聲嘟囔道:“不過是個未出世的孩子,還不知是男是女呢。再說,就算真是皇子,又怎麼能繞得過咱們長公主的地位?”

此言一出,賢妃眉頭微微一皺,目光中透出一絲寒意。她放下手中的帕子,語氣比剛才冷了幾分:“住口!長公主什麼的,不可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