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間的三月天,春意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拄著劍斜靠在門口的少年頭點了又點,終於忍不住要低垂到地上去了。偏偏這時候飛過來一隻煩人的蚊蠅,一個勁兒朝他鼻子裡鑽。他不耐煩地長大嘴巴罵了兩句,正要揮揮手,那小蟲竟然想直接鑽到他嘴巴裡。
少年驚得雙目渾圓,大聲地哈出一口氣:“我呸——”
那柄劍也哐當掉在地上,屋內瞬間湧出來嘩啦啦一群人。他們大多一身墨白,行動如風。為首的男子稍微年長些,麵容有些滄桑,他聲音渾厚,看著門口的少年又驚又疑。
“池隨風,大白天的,陰屍來了?”
“來你個頭啊來。”少年摸摸鼻子,不緊不慢地從地上拾起自己的劍,讓一屋子的人等了老半天,才又開口:“肖師兄你也太沒腦子了些,不知道陰屍都懼怕日光,隻在晚上行動嗎?”
這小子怎麼就是不會好好說話,一張嘴就是一通亂懟呢!肖師兄聞言臉上青白交加,招呼身後的師兄弟全部都回去,走上前來,訕訕地轉移話題:“大師兄這幾個月來瘋狂地讓我們接和陰屍有關的任務,是不是瘋了啊。”
“自從徐師叔渡劫失敗他不早就瘋了嗎。”池隨風翻了個大白眼,“天天躲在屋子裡麵也不出門,每到半夜就在山上亂砍,和神經病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說這廢話。”
肖師兄摸了摸鼻子,這話倒也沒錯。
他們上清天有四座仙門,但卻有九個宗派,僧多肉少,要想自己出類拔萃的子侄能夠進入仙門,尋求最後的大機緣,每年都要爭個你死我活。因此每一派都特彆重視核心弟子的培養。但六年前雲鼎門修為最高的昭陽劍尊隕落了,他的徒弟又時瘋時魔,整個門派在排名上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想到這裡,池隨風非常沮喪。
那位已經掛掉的昭陽劍尊可是他的偶像,他費勁千辛萬苦考到雲鼎門,就是為了能見見那個劍意和人品都像昭陽烈日一樣堂堂正正,心中裝著大道和正義的劍道巔峰,怎麼現在在給他的瘋弟子打雜,真服了。
他收起劍往這家的後院走。蘇家的院子很大,這家主人愛種竹子。烈日下竹影婆娑,給院內的少年帶來彆樣的涼爽。中間一條小道彎彎繞繞,一路上亭台樓閣,美不勝收。不遠處一個小湖,水裡的樹影黑黢黢地搖晃著,伴隨著竹林間的沙沙,大白天莫名讓他有點發怵。
還好前麵湖心有座建的奇巧的樓閣,池隨風快步邁進,沒有注意門上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大的字:“靜心”
進來之後他才有點後知後覺,這蘇家好像有個女兒,常年惡疾纏身,一直在湖心閣裡養病。他冒冒失失地闖進來,要是把彆人姑娘家嚇到就不好了。
思及此處,他提著嗓子禮貌地問候了一聲:“蘇小姐,打擾了。”就準備退出去。
話音剛落 ,從蜿蜒而上的台階上方驀地響起了一個沙啞的回音:“無妨。”
池隨風心一動,不自覺捏緊了腰間的劍柄。
篤篤篤,篤篤篤,伴隨著樓梯的吱呀聲,從樓上下來一個特彆瘦弱的身影,那腰盈盈不堪一握,往上看,細長的脖頸,掛了一顆金燦的靈石,如瀑的長發披散在兩邊,襯得中間一張臉雪白粉嫩,唇不點自紅,鼻尖挺翹,雙睫微顫,撲閃了幾下,遮住了兩隻水目。
好一個病美人!池隨風楞了一下,把緊捏的手指鬆開。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臉帶著一半銀色的麵具。絕世容顏隻能露出一半 ,讓人忍不住猜想整張臉應該是怎樣的驚為天人。
她左手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幾聲,整個空間裡回響著,看上去病的厲害。
四周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鑽出幾隻張著嘴巴無聲尖叫的透明亡魂,它們爭先恐後地纏上這個病弱女子,壓得她背越發佝僂了。
這個女人,是天生的陰胎陰命,是亡魂鬼怪最喜歡的宿體,怪不得久病不治。
池隨風搖搖頭,他們修道,也非常忌諱因果輪回的,不會輕易相幫。更何況她這種天生娘胎裡帶來的,沒有什麼辦法。如果到那種修煉魔功的修士手裡,會被吃的渣都不剩。
“仙長請慢。”
女子蓮步輕緩,踱到少年麵前。眼前這小道士一雙貓目,瞳仁黑的過分,竟占了大半的眼白。此時他輕蹙眉頭,稚氣未脫的臉上明白地顯露著對她的防備。
她眉目彎彎,竟然微微笑了笑。
“我與父親已有半月未見了。他從小便最心疼我,前些日子說是幫我尋一棵千年血參,給我補養身體的。不知道仙長從前廳來此,有沒有瞧見我父親?”她眼中如水迷蒙,似是要落下淚來。
池隨風修煉至今,也不過十餘年,天生一副俠道熱腸。看到這女子一副思父心切的模樣,頓時一腔熱血上了頭來。
陰胎女子白日不能出門,雖說他不便牽扯旁人的因果,但小小的忙還是能幫的。他以手指眉心,從中喚出一把乳白瑩潤的骨傘。這把骨傘是他上次宗門小比獲勝的獎品,據說是千年修為的魔獸骨製成。雖說不是特彆名貴,但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把防禦的利器了。骨傘固魂,能抵禦一定的靈魂攻擊。池隨風撐開骨傘,女子眼中驚異之色一閃而過,不動聲色地邁步踏進。閣內的亡魂尖聲驚叫,追著出來,卻又在烈日之下顫顫後縮,空洞的眼眶中充滿著對女子的渴望。
按這蘇小姐所說,家人該是特彆疼愛她才是,怎會因為她的身體就將她束之高閣?他剛才細細觀察這靜心閣,竟然建在陰氣最濃鬱的地方。風動樹動,樓閣周圍竟然也貼了不少符籙,他來不及細看,想著應該也是鎮壓亡魂之類的作用,就也沒多想。
女子看來應該教養極好,她步伐輕柔,行動之間,頭上珠翠和腰間環佩沒有一絲碰撞。池隨風第一次和女子距離如此之近,不免渾身不自在。
蘇家是雲鼎門庇護下的凡人家族,家主也是雲鼎門的俗務長老之一。修為不高,但在凡人眼中,也是具有排山移海之能的仙人了。不僅如此,他們的大師兄,在拜入雲鼎山前,就是被這蘇家收留。有這一層關係在,池隨風也不免好奇起來。
“蘇小姐,我們大師兄你可相熟?”
女子聞言微微一頓,溫和的聲音在傘下徐徐響起:“仙長見怪,我與兄長已有十年未見了。”語氣中有些許落寞。
池隨風不知道為何此時卻敏感地捕捉到一點古怪,剛要再問,卻見前路竹影綽綽,卻是走了好久也沒走到儘頭。
他生性跳脫,多數時候神經有些大條,也在此時察覺到不對勁。他來這靜心閣不過百米的路,不該回頭卻走了這麼久,難道是不小心撞進了什麼陣法?
凡人家族裡用陣法做些防禦,也是有的。他把傘柄移給旁邊的女子,想也沒想,就走出傘下,雙目微微亮起,想探查一下路上的情況。
女子單手握傘,傘麵垂的很低,遮住了她的麵容。她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
池隨風一邁出骨傘,耳邊忽然響起陰風陣陣,烈日不知道何時也隱匿起來,天驀地黑了下來,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擔心蘇小姐的安危,回頭想看,哪裡還有那一抹撐傘的倩影?
心中慌亂起來,到彆人家裡,結果把彆人家女兒搞沒了,這可怎麼辦?
沒等他捶胸頓足,陰風之中已經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喊:“救命!救命!!!!”
池隨風連忙拔劍,身法如猿猴登山一般,向前跳去,不多時,他雙眼如炬,射出一道神光,眼前情景讓他驚愕不已!
原本精巧雅致的院落內,仆人小廝來回不止,舉止行為進退有序,各做著他們的事情,然而現在卻是一片靜默。他腳下一片腥臭黏糊,目及所致,俱是倒了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些人表情驚恐,好像在死前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眼球突起,竟是死不瞑目之相!
他到底是仙門弟子,哪怕是第一次下山曆練,也在一瞬間平複下情緒,向著呐喊著求救聲的方向走去。同時腰間傳訊石亮起,想要聯係他的一眾師兄弟。不料傳訊石亮了又熄,竟然發揮不出半點作用,他心下有些著急,咬破手指祭出一張橙黃符籙。這是千裡傳訊符,效用比傳訊石大得多。隻見黃符微微一閃,隨即迅速飛到空中隱沒不見。
“你找的那小道士倒是個好拿捏的,哼。”
一個聲音嘶啞難聽,好像鋸齒在木板上劃過似的,聽著令人牙酸。
如果有人在此處,一定會為這聲音的來源感到恐怖驚懼。這是一團極其龐大的亡靈魂魄,它腹中竟然有數千萬記的生魂在撕咬呐喊。它雙目空洞,右眼有一團青黑陰火熊熊燃燒,此時正盯著身前一抹纖細身影,那臉似人非人,居然做出一點人類的嘲弄表情。
“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了。”巨大亡魂道,“蘇家一百三十二口俱亡,生魂都為我所役,你是不是到了該履行諾言的時候。”
撐著骨傘的手臂蒼白枯瘦,女子靜默,揚了揚尖的不像常人的下巴。
“蘇家還有一人,沒有死。”
巨大亡魂惱怒起來。
“我的主人雖然需要你,但是也不是非你不可!蘇允,你不要得寸進尺!”
蘇允微移骨傘,露出三分惑人的麵容來,
“我父蘇長青,現如今在雲鼎山,做藥堂主事。他此時不在家中,必然在山上。你若不答應我將他斬草除根,我就不會心甘情願跟你去見你的主人。”她檀口微張,半邊臉清麗脫俗,吐露的言語卻仿佛毒蛇一般,“我知道你的主人必定急需我這天生陰胎作為爐鼎,不然又怎會冒這麼大的風險來這雲鼎山腳下撒野?你如果不答應,我立時便走到那烈日底下,叫自己魂飛魄散!”
亡魂一愣,目中鬼火半熄半燃,像是懷疑。
蘇允一咬牙,將自己右手伸出骨傘外。烈日灼光,她的手臂一瞬間便燃起一道金色火焰,從指尖燃起,半秒鐘她的食指已經成為一截白骨。看見此情此景,亡魂竟也不為所動,神色默然,似乎要看她繼續自傷。
女子的水目中一縷淒淒之色,心中大慟。
她本是蘇家的嫡長女,父親在仙人手下做事,家族龐大,又握有實權,她從小就是家中的一顆明珠。不料這一切都從她母親逝世之後顛覆了。她那視她為珍寶的父親,後娶了一個女子,那婦人帶了一個自己的兒子住進了蘇家。從那天開始,她就過上了豬狗不如的生活,天堂到地獄隻有一瞬間。
首先是她的後母,是修仙小家族秦家的獨女,這女子竟然在未出嫁時就懷有身孕,並且更是產下一子,叫做秦守的。秦家也算是雲鼎山範圍內一個小有頭臉的修仙家族,為了遮掩這件事,就找到了蘇家,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蘇允的父親,好將這種醜事蓋過去。但那時蘇母仍在,雖是凡人,但是也是良善秀美,怎麼能同意自己的夫君再娶,更何況,秦家為不想自己的女兒受罪,竟然想要蘇長青休妻再娶!
為這件事情成功,秦家使儘陰謀詭計將她的母親逼死,更是用種種修仙好處蠱惑蘇長青。他的父親為了重塑自己的仙根,能夠真正做一位長生的修仙之人,竟然真娶了那毒婦人,還連帶她的孽種,也進了家門。蘇允幼時隻是懼光,不愛出門,後來後母竟說她身上不乾淨,是什麼天生的陰胎禍根,會影響讓蘇父的修為停滯,所以蘇長青才這麼久都摸不到修仙的法門。蘇父便漸漸厭棄她,竟把那非親生的秦守看成自己的親兒子一般,不僅聯合蘇秦兩家之力培養他,還將蘇允鎖在靜心閣中,再也不許出門。
蘇允以為這便是自己最慘的遭遇了,沒想到,那秦守,更是個惡徒。
他自從進了蘇家,天天用自己的兄長身份來靜心閣肆意欺侮她,一開始隻是叫她做小伏低,端茶送水,跪久些。時間長了便將她視作自己的磨刀石,因著她的特殊體質,秦守便總拿些邪異功法,或者魔道武器,在她身上試驗。後有一天,他竟目露淫邪,想要強占她的清白之身!她一頭撞死在牆上,把他嚇住招來了蘇父,後來才消停。而後欺辱之事卻更加凶猛。蘇長青被後母吹的枕頭風影響,竟然也視而不見,越來越厭惡這個嫡親女兒。
一日秦守目露邪光,說自己得到一把魂幡,裡麵的主魂答應喂它吃生魂,它便實現他的願望。於是蘇允便第一次見到了這形狀可怖的巨大亡魂。它說自己有主人,十分厭惡這秦守,於是蘇允靈機一動,想要借助這個亡魂,讓自己脫困。哪怕知道自己是與虎謀皮,她也不得不這樣做。誰知道,今日,卻再也沒有任何籌碼能讓這狡詐亡魂信任了。
蘇允臉色蒼白,看著那太陽金火,眼看燒到自己的手掌處了。她受苦頗多,性子堅毅,竟也忍痛不發一聲,倒是讓那亡魂眼裡露出幾分探究。
“想不到這凡人竟然性子堅韌如此。”巨大亡魂驚異道。
此時四周傳來聲聲劍鳴,宛若龍吟一般,巨大亡魂的注意力從蘇允身上轉移,它吐出幾個生魂,讓他們四處飄散,不多時,便傳來生魂撕裂的驚聲尖叫。
竟然是那些雲鼎門的道士發現了!
巨大亡魂思忖一番,即刻便決定將已經暈過去的蘇允帶走。一人一魂以極快的速度略過,前腳剛走,一群身穿墨白長衫的青年便禦劍追來到此處。池隨風看見地上的骨傘,大叫一聲:“糟了!蘇小姐怕是已經糟了毒手了!”
姓肖的年長弟子性格沉穩,也覺得此事棘手。原本以為是陰屍作亂,卻沒想到死去的人全部把生魂丟失了。魂魄和彆的東西可不一樣,這東西有自己的法則。凡人有生魂,死人有亡魂。生魂丟失,如若及時歸位,還可以複活,隻是會魂魄受損。因此,生魂裡大多都蘊含著無限的生機,是那些邪魔外道,最喜歡吸食的大補之物。凡人界都有修仙門派庇護,如此巨大的生魂丟失事件,還發生在雲鼎山腳下,恐怕會讓他們的宗門陷入與魔道勾結,有嘴也說不清的境地。
“彆叫。”肖師兄突然嚴肅起來,竟怒斥了池隨風一句。那少年被罵,臉上很是不服,兩眼一瞪:“肖師兄是怨我了?”
“沒有此意。”年長的青年麵上三分無奈。這池隨風,性格有些霸道惡劣,本性卻不壞,隻是仗著自己天資高常常不服管教,在這裡吃一個苦頭也好,當是曆練了。
他繼續嚴肅地指揮:“你說那蘇家小姐,她住在哪裡?”
少年有些垂頭喪氣,不知道是不是明白過來自己有幾分責任,帶著眾師兄弟往湖心的靜心閣去。
肖無名有些訝異。
這個小湖,水碧綠透亮,遠遠看去,湖麵上落著一片又一片渾圓飽滿的荷葉,接天蓮葉,與這湖水綠的像融為一體。蓮葉中層層疊疊,開著不少白亮的蓮花,白的像雪,卻是詭異。瞧著蓮花的長勢,竟然比天山的雪蓮還要冰冷潔白。那湖中一座閣樓,約莫五層,周身掛著小鈴,樓簷處竟貼滿了紅色的符籙。此時全部隨風而起,鈴聲清脆,絲絲入耳,提著劍的青年們神色詫異。
肖無名神色凝重,這個閣樓,不像是尋常凡人家建的,這風格與蘇家庭院格格不入,倒像是什麼人移了過來,放置在此處的。
“我進去過。”池隨風朗聲到:“裡麵沒有什麼尋常,師兄,你且和我一起過去看看便是。”
幾人踏入,為首的少年卻先停住了腳步,咦了一聲。
那蘇小姐完好無損地坐在中心,周圍地麵上繁複地畫著一個奇異的陣法。這陣法千萬陣線,仿佛在不停地變幻,沒有一點重複。陣線細細看去竟然是暗紅的血液,彙集到蘇小姐身上。那女子被無數根血色紅線纏繞,形成一個類似於心臟的形狀,此時,咚,咚咚,咚咚咚——這血色心臟不斷跳動,閣樓外的符籙大閃,鈴聲大作,池中綠水竟全變成血紅,白蓮凋落,蘇小姐額上慢慢形成一個看似淚滴的古怪符號。
肖無名見識到底多些,他讓其他師兄弟不要有動作。
“這是在奪舍!!”他聲音冰冷。
“難不成那吞了諸多生魂的鬼魅,竟想要化為實體?”池隨風一陣惡寒,可憐的蘇小姐,怕是已經亡故了吧!
他想到之前自己見到那女子,麵容柔美,性格溫和,與他共撐一把骨傘,暗香浮動,他亦神思浮動。想不到與他有一點繾綣的女子竟然已經香消玉殞了!不免心中有些觸動傷懷。
見他神色有異,肖無名搖頭:“不知道奪舍而來的是敵是友,如果此時破壞,恐怕又中了那鬼魅的計。”
竟然不是亡魂入體麼?
肖無名大概看出了他的疑惑,回答道:“如果是亡魂,需要極為苛刻的條件才能奪人軀殼,化為實體。且亡魂生前已死,就算奪人身體,蘇醒過來也是呆傻機械,根本不是活人。”
如此便是生魂了,池隨風還是有點懷疑。
卻見此時異變突起,那女子陡然睜開雙眼,一雙盈目向池隨風看去。
“少俠救我!!”
眾人臉色大變,沒有聽說過奪舍過程中,原來身體的主人還在的,這陣法居然如此歹毒,竟然想要邊奪邊吞,不是看上這女子的極陰之魂還是什麼!!定是邪魔外道!!
肖無名當機立斷,化指為刀,祭出一盞晶瑩的紫晶骨髓來,對那女子大喝一聲去!
他是在場同門中修為最高,已經金丹後期巔峰,這骨髓有滋潤魂魄的效果,他想助這女子一力,反吞那個想奪她身體的惡魂。池隨風被他的師兄嚇了一跳。這盞紫晶骨髓可是價值不菲,為一個陌生女子,他師兄為什麼也能舍得?要是他的話——
少年人猶豫不決間,陣法間的形勢已經完全變化。那女子蘇允好像精神毅力遠超過旁人,單靠骨髓的效果並不能助她戰勝那邪魔的惡魂。她此時緊閉雙眼,額頭間的符號似金似紅,好像兩者在不斷交鋒。她的神情也越發痛苦,這痛苦是被太陽金火灼燒的百倍千倍,是被秦守折磨數年的千倍萬倍,是被至親之人背叛放棄的億倍!
她嘴裡發出痛苦的呐喊,本就沙啞的嗓音也近乎撕裂。
肖無名本有些後悔的神色也漸漸變成對這女子的讚許和歎息。如果這蘇允能挺過這一劫,倒是也能有資格做他們雲鼎門的一名弟子。就是極陰之魂總會吸引邪魔,這卻是個麻煩的事情。
頭疼欲裂,尤其是太陽穴,仿佛被火灼燒過一般,連骨頭都帶著鑽心的疼。
但蘇允到底是醒了。她睜開眼睛似乎非常茫然,看了看眼前的擺設,簡單質樸。窗外吹來了自然的風,帶著些泥土的氣息,和青草的香。
她沉默地看了一樣自己的手臂和身體,目露怪異之色。
門外闖進一人,聲音大的驚人:“哇,蘇小姐,你醒了!!”
"蘇——小姐??"
蘇允此刻腦海如同一團亂麻,千萬條信息讓他應接不暇。
這具身體竟然叫蘇允麼?
蘇允此人,他有印象。好像和那人是有些聯係的。
他不是蘇允。
記憶中,百丈劫雲之下,他身負一把金色大劍,宛若神祗。他抬頭看天,要與天對抗。如果渡過這次雷劫,他將成為上清天第一個至尊!他是當時絕無僅有的天才劍尊,哪怕天妒英才,降下百裡雷劫,那又如何?他並不害怕,反而興奮地要命。對力量,他有著絕對的渴望。
可是那個人!
那個他最信任的,他把後背交予他的人,他背叛了他!!!
想到此處,這個剛活過來的人竟然心中一陣劇痛,吐出一大口鮮血,把來人嚇了一大跳。
一開始,他沒有自己的意識,好像自己隻是一個無主的遊魂。有千萬個像他一樣的遊魂聚在一起,他們都驚恐著四散奔逃,然後又被人驅逐著聚在一起,好像有一把能讓魂魄被抽痛的鞭子一直在抽打他們。他雖然沒有意識,但是卻比其他的遊魂多了些什麼。他把自己藏在萬千個呼嘯尖叫的魂魄之中,被他們完全包裹,於是當那鞭子抽到自己的時候,他便看著自己周圍的遊魂被抽散,然後掙紮著重聚。他們臉上的痛苦折磨,讓他疑惑迷茫。
冥冥中,有聲音道:“居然有一個金色生魂!”他立時知道對方在說自己,本能地開始掙紮奔逃,那條鞭子抽了過來,他痛的渾身發麻,近乎昏迷過去了。
昏迷?魂魄怎麼會昏迷呢!
他醒了過來,伸出自己蒼白無血色的手臂仔細端詳。
方才那人喚他蘇小姐,他一開始以為自己這幅身體是女子,可是細細感受,好像隻是過於纖瘦細弱,男子該有的,咳咳,卻也不少。這讓他心裡稍稍安慰。
“這是什麼地方?”他輕聲詢問,同時看向那人。
是個少年人,一張巴掌臉,有些許嬰兒肥,看上去年歲不大。他心裡默默估量,同時打量對方的身形,衣著有些熟悉——
“這裡是雲鼎山。”
蘇允心中一怔,竟然是雲鼎山嗎?
“蘇小姐。”少年聲音裡全是興奮,“你可真厲害,師傅說你扛過了那惡魂的吞咬,已經重獲新生了。”
惡魂?難不成說的是他?
蘇允臉色淡淡,心裡波濤洶湧。
果然,旁人以為是那奪舍而來的惡魂戰敗了,豈料這凡人之魂能有什麼能耐,他可是至尊之魂,不知為何,那凡人蘇允的魂居然與他融為一體,現在若說他是蘇允,倒也不是不對,隻能說他不完全是蘇允。
“敢問你師尊是——”他試探問道。
距離他渡劫失敗不知道過了多久歲月了,上清天本就是靈氣充沛的地方,怕是又有不少後起之秀,這個時代永遠不缺強者啊。他微微歎息,有些不甘心在胸中鬱結。他向來心中隻有追求大道一個目標,其他人或者事情都視為螻蟻,對實力的渴望讓他總顯得非常不近人情,除了那一個人——
江舟晚,他唯一的徒弟。
“我師尊是昭陽劍尊的師弟,也是雲鼎山現在的掌門,廬鶴遠。”
看見床上的人眉頭輕蹙,秀麗的臉龐上映著一股愁緒,少年不由得放輕聲音詢問:“蘇小姐,可是想加入我雲鼎門?”
蘇允知道如果自己問太多會非常奇怪,畢竟他目前的身份隻是一個女子,如果對雲鼎山的高層詢問不停,難免會讓這個少年懷疑自己。好不容易重獲新生,他如今隻想繼續追求他的劍道,還有,殺了那個叛徒!!
他一臉陰霾,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想見我的父親。”他閉了閉眼,儘量讓神色古井無波,“能麻煩少俠幫我嗎?”
這原身蘇允的父親和那個人渣秦守,他必須要全部誅殺,一則他們熟悉原身的性格習慣,二則這兩人行事為人不齒。他昭陽劍尊一劍殺萬魔,最討厭這樣的蠅營狗苟之徒,簡直為世間敗類,必須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