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勝帝雙眼微眯,麵容緊繃,雖年輕,卻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在如此懾人的氣魄下,倪忠實感受到有一股強大的壓力。他的頭越來越低,還有大臣想替倪忠實講話,然而大殿裡的氛圍越來越凝重,仿佛凝成了一股可怕的實質,他們噤若寒蟬,每個人都低下了頭。
龍椅上的皇上突然笑了一聲:“眾愛卿說的有道理,隻是建朝以來,封侯的條件就是比較苛刻,要麼是捕獲或斬殺敵方重要將領,要麼是斬殺敵人數千名以上。倪大將軍勞苦功高,先帝就曾想給倪大將軍封侯,無奈條件沒有達到,隻能作罷。”
永勝帝這一番話有情有義,有理有據,和剛剛那個陰陽怪氣的風格完全不一樣,眾人更是不敢再出聲了,再加上倪忠實雖然勞苦功高,但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沒有達到封侯的標準。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道:“皇上說的有理,是下官糊塗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
永勝帝臉上的笑意未達眼底,他看著這一群趨炎附勢的人,內心冷笑不已,他將裴頌安留下來之後,就讓其他的朝臣都散了。
“頌安,朕知道你念著以前倪忠實護過你的份上,對他還有一絲溫情,這無可厚非,隻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不忘初心的。”
裴頌安點頭稱是,他說道:“皇上放心,微臣看得清。”
“你很聰明,既然你分得清,朕也不囉嗦。我們雖是君臣,卻也是表情。還記得幼時我們立下共同的願望,就是要打敗蒼狼國,肅清朝野,讓國家蒸蒸日上。”
永勝帝拍著裴頌安的肩膀,感慨地說道。
“微臣永遠不會忘記當初一起許下的心願。”
那時,裴頌安的父母剛剛去世沒多久,先皇因為蒼狼國的事情愈發忙碌,根本沒有時間陪永勝帝,於是這兩個小孩因為對蒼狼國共同的仇恨,走的愈發近了,甚至最後許下了共同的願望。
裴頌安繼續說道:“請皇上放心,我一定會打敗蒼狼國,至於朝政,微臣沒法幫您,隻能靠皇上一人解決了。”
永泰建朝以來,一直器重武將,漸漸地,武將的勢力越來越大,朝廷上的大臣們也喜歡向武將靠攏,逐漸形成了武將勢大,文官勢弱的局麵。
然而治國安邦不僅僅需要武將還需要文臣,武將勢大的局麵就導致很多文臣提出的建議實施不起來,常常是還沒有執行,就被武將們給否決了。所以永勝帝非常討厭武將們在朝廷上指手畫腳,但也拿他們沒辦法,畢竟需要他們守護邊境,還不能對他們太過分。
好在這些情況都在慢慢地被改善。
皇上和裴頌安私聊結束之後,就放裴頌安出宮了。
冬日寒冷,路上沒有什麼人,兩邊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隻剩下枝丫了。
裴頌安沿著這條街一直往西走,就是他的將軍府。
這條街他走過無數次,小時候是爹娘帶著他一起走,那時候他很快樂,後來,就變成了他一個人孤獨地走過來,走過去。
若是爹爹在世,看到他殲敵無數,還憑借自己的戰功封侯,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吧。
他不由地加快了速度,快速地向將軍府走去。到了將軍府,裴頌安急切地向府裡走去,一切還和小時候一樣,進門就是假山,各種花草。
他再向裡走過去,是一個院子,然而院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落儘樹葉的枝乾在向天空中伸去,無比的落寞。
“裴頌安,你回來啦?”
寂寥貧瘠的環境中出現了一抹亮色,莊雨眠帶著滿臉笑容出現在這個世界裡,荒蕪的世界裡仿佛開滿了花。
至少,她是懂他的理想和抱負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神色間又恢複到此前的意氣風發。
莊雨眠的衣服上沾了一些灰塵,還有一些泥汙。
裴頌安問道:“你去哪呢?”
“我去喂馬了。你送我的那匹馬已經認識我了,一看到我就蹭上來。”莊雨眠眉飛色舞地說著她與馬相處的時光。
裴頌安聽到她講到馬,才想起來這些日子一直在忙,都忘記了莊雨眠此前大腿受傷的事,他便問道:“這麼急著去喂馬,你的傷好了嗎?”
“當然好了。我還想取騎馬呢?”
裴頌安皺眉:“不怕再受傷了嗎?”
“我問過郎中了,每次隻要騎一會兒就行了。”莊雨眠眼中閃著亮光,開心地說道。
“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莊雨眠興奮地向裴頌安確定了三次,直到裴頌安非常肯定之後,她才迅速地回到房間去換騎射服,然後去馬廄那裡牽馬。
裴頌安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莊雨眠走到小棕馬那裡,牽著馬走出馬廄。
裴頌安問道:“你的馬有名字嗎?”
莊雨眠道:“還沒有。”
她看著棕色的馬,毛色光澤又順滑,於是她說道:“叫琥珀怎麼樣,恰巧他們倆的顏色是一樣的。”
“你喜歡就好。”
兩人騎著馬跑到京城的郊外,郊外很大,青草橫生,就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莊雨眠深吸了一口氣,連心情都輕鬆不少了。
她拿著韁繩,側頭看著裴頌安:“裴將軍,繼續來賽馬如何?”
裴頌安一挑眉,沒有任何的異議。
“駕。”隨著一聲喊聲響起,兩人策馬奔騰,相差不遠,他們的衣服隨風飄起,仿佛糾纏在一起一樣。
騎了兩三圈之後,他們就停下來了。
地上的草已經枯了,莊雨眠找了一處乾淨清爽的地方坐了下來,裴頌安也緊跟著坐在她的身邊。
此時,天邊的一輪紅日正在慢慢地下沉,陽光將周邊的雲彩都染成了橘紅色,非常好看。
莊雨眠靜靜地看著落日,忽然說道:“其實,美好的東西不一定要占有,隻要欣賞過就不會有遺憾。”
裴頌安:“何出此言?”
莊雨眠轉過頭來,看向裴頌安。裴頌安也在看她。
他的眉宇英俊清爽,帶著一絲少年氣。像曠野的風,自由又充滿了力量。
剛穿越的時候,莊雨眠知道裴頌安懷疑她,她也不斷地告誡自己,裴頌安是她可遇不可求的人,隻要安安分分地改變他的命運就行。
可是,相處久了,人都是會有欲念,也許是裴頌安維護她的時候,也許是裴頌安帶她騎馬的時候,她產生了妄想,希望能夠長久地和裴頌安在一起。
因而這一次發現裴頌安沒有受傷之後,除了被欺騙的憤怒,還有她認清了事實。
裴頌安是一個好將軍,他會去體恤百姓的辛苦,會將獲得的賞賜分給他的將士。然而他終究是一個古代的將軍,他的腦海中沒有平等的意識,所以他騙她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自責感。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處在同等的地位。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深深的鴻溝。
而她喜歡他,尊敬他,可是卻沒有辦法為他降低自己的人格,變得委屈求全。
所以她現在隻希望能夠改變他的命運,看著他的人生一路順遂,其他的就不敢再妄想了。
莊雨眠良久的沉默讓裴頌安有些煩躁,上次那種感覺又來了。
他和她的距離很近,卻又仿佛很遠。
莊雨眠忽然從草地上爬起來,她將身上的枯草拍掉,朝裴頌安說道:“裴頌安,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落日這麼美,不用再看了嗎?”
莊雨眠抬頭朝著天空又望了一眼:“既然沒有辦法占有,那麼就少望一點,免得以後想起的時候,都是遺憾。”
“落日有無數次,想看落日的時候,就可以過來看,不會有遺憾。”
裴頌安的話如他的人,永遠自信。
莊雨眠不知怎的,忽然問道:“裴頌安,我可以抱你一次嗎?”
裴頌安一愣,莊雨眠今日有些奇怪。
還沒等裴頌安反應過來,莊雨眠已經輕輕地抱住了他,裴頌安不自覺地也抱住了她。
莊雨眠將頭埋在裴頌安的衣服裡,深深地嗅了一口氣,然後鬆開了懷抱。
裴頌安有些失落。
兩人騎著馬回了將軍府。
莊雨眠將琥珀牽到馬廄裡,她摸著琥珀的腦袋,說道:“琥珀,你要乖乖的,明天再來看你。”
裴頌安在等她:“眠兒,一起去吃晚飯。”
“好的。”莊雨眠應了一聲,然後就徑直走了,要是以往她肯定會和裴頌安並排走。
用晚膳時,莊雨眠也沒說什麼話,隻是靜靜地吃她自己的食物。
裴頌安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莊雨眠說話依舊客氣、禮貌、熱情,但是他感受到她變冷淡了,這種冷淡好像是從上次那件事發生之後就有了,隻是他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發覺。
裴頌安也不好直接問莊雨眠,但是這件事藏在他的心中,讓他多多少少地有些憋悶,他便去問裴管家:“裴叔,你說一個女孩子為什麼會變冷淡呢?”
“當然是傷心了,隻要你對她比以前更好,那麼她會變熱情的。”
“是嗎?”裴頌安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