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1 / 1)

天色大亮以後,宋時才上了甲板,因為半夜上的船,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看到這艘船的樣子。

她看著雲帆高掛,被風吹的鼓鼓的,不時能看到人影在帆布和繩索的間隙穿梭,靈活的像隻猴子,迎著初升的朝陽看的人目眩神迷,會讓她誤以為之前的經曆都是一場幻夢。

但是古樸的船身和古老的風帆迅速讓她冷靜。

船身大約有十幾米高,用的是不知名的木材,她一開始以為整個船都是純木的,但是在船的中間能看到一些奇怪的金屬部件,將整個船身分割成兩塊,內部也並不共通,但是看上去又渾然一體。

船大概有四層,三層和最上麵的四層,她們並不被允許進入。

第二層是船工和宋時們這一群想要離開這個戰亂中原的流民。

最下層是隔水艙大約是餘成春從歸安府搜刮的貨物。

宋時繞著船上的甲板把整個船邊都打量了一遍,將一些器物的位置牢牢記住,試圖找到合適的下水口,畢竟誰能說上了船就是一帆風順的。

船桅上忙碌的鬥手看著宋時在甲板上晃來晃去,隻是呼喝了幾句船邊危險,不要掉到水裡,就不管她了。

畢竟不是什麼正經商船,正經商船現在這個時節也上不了水路。

宋時不時就抽時間去甲板上逛,整整兩天,確定自己把整艘船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記住了船上構造和位置分布以後才稍鬆了一口氣。

因此今日沒有停留太久,李氏有些暈船,宋時找船工買了些暈車藥,帶著午膳一起回了第二層。

這次能上這艘船的大部分都是在紅巾軍裡有些關係的,人員雖然混雜卻並不亂,所以宋時雖然有些堤防但是並沒有過度防衛。

她輕輕吹開了門縫上夾的頭發絲,輕輕的敲了三長一短的門,李氏聽到聲音忍著不適給她開了門。

宋時剛要進屋,卻聽見隔壁傳來一聲猛烈的撞擊聲,然後就是持續不斷的乾嘔。

李氏有些緊張的看著宋時,宋時和她相視一眼。

自從她們上船以來隔壁房就沒有過動靜,整整兩天,宋時一度以為旁邊的房間是空的了。

她們本不想節外生枝,但是想到這船一開就是幾個月,等到達交趾甚至可能長達半年以上,這麼長的時間大家都要同舟共濟,萬一出點什麼事,宋時也實在很難忍受旁邊還有個不穩定因素。

宋時把手上的東西給了李氏,仗著嘴甜忽悠來了一個船工敲開了隔壁的房間。

一打開門就能聞到一股撲麵而來的酸臭味,一個少年萎靡不振的倒在地上,船身一個輕微的搖晃就能引起對方劇烈的乾嘔。

船工上船數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暈船這麼厲害的人。

看著臟兮兮的房間也有些嫌棄:“我說這個房間怎麼一直沒人出來吃飯,小子,你一個人把房間搞的這麼臟。我們船上可沒有彆的房間給你換啊!”

宋時聽到隻有一個人,還年紀不大的樣子,警惕心稍微退了些,偷偷側身看向房間,然後就看到對方猛地抬頭。

兩個人目光對上,一時之間都怔住了。

對方剛要說話,就感覺到船身猛烈的搖晃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對方暗啞難聽的聲音喊道:“宋……嘔……”

宋時:……

萬萬沒想到,她隔壁兩天沒動靜的人居然是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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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走過去,扶起地上的賀章。

賀章幾乎快要失去行動能力了,手腳俱軟,就連平時從不鬆手的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一連聲的乾嘔,實際上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看著的有些可憐。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人,賀章勉力堅持的心弦頓時一鬆,然後意識就開始遊離了起來。

聽到動靜的李氏也看了過來,一眼就看到臉色慘白的賀章,也是吃了一驚。

船工看了她們的臉色,知道他們原來是認識的,咕噥著:“既然是認識的,你們記得要把房間打掃一下啊!臟成這個樣子。”

然後直接放手不管了。

李氏連連道歉,然後看著賀章房間裡臟的無處落腳的場景,也不知道是吐了多久,也是好笑,和宋時一起扶起賀章回了她們的房間。

宋時看到李氏也是鬆了一口氣,就賀章這個半大小子的個子,她一個人還真搬不動。

把賀章安置到了她們房間,強行灌了一點暈車藥,過了好一會兒賀章才有了點意識。

宋時看著床上臉色發白的賀章,感覺有點奇妙。

前幾天蘆葦旁告彆的時候還以為這輩子都可能再也不會遇上他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兩個人居然又上了同一條船。

她彈了彈賀章的腦門,還沒見過這小子這麼柔弱無依的樣子。

賀章吃了暈船藥恢複了一點,看著宋時的動作,氣的慘白的臉上都變成了紅色。

“混蛋!”賀章有氣無力的罵了一聲,但是連偏頭閃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一個人在那個房間整整昏睡了兩天,醒了以後隻感覺天旋地轉,暈的他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李氏看著宋時鮮少露出的孩子氣,低頭笑了一笑,連嗬斥一聲都舍不得,隻是低聲問:“你怎麼一個人在船上啊?”

宋時猜到了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出聲,隻是看著臉色蒼白的賀章。

賀章濃黑的眉皺起,俊俏的五官幾乎要揪在一起,仿佛想起了什麼痛苦的事。

半響突然罵了一句粗話:“靠!老頭子不要我了!!!”

他猛的想要從床上翻起來,一個翻身就回到那已經離開了近千裡的地方,但是還沒起身就暈乎乎的栽了回去,然後又是一聲響亮的乾嘔聲。

船上行駛不比陸地,日夜行船,短時間內無需停歇補給,尤其現在順風順水,兩天的時間早已離開歸安府幾百裡了。

李氏和宋時相視一眼,彼此終於明了,賀守安送她們的這兩個船位原來是用保護賀章一起離開。

賀章吃的暈車藥原本就有助眠的效果,沒等再次出聲,他又沉沉的昏了過去。

隻是這會,他就算是睡著,眉頭也是死死的皺在一起。

見賀章昏過去了,李氏將少年的被子整理了一番,歎了一口:“父母之愛,為計長久,賀大人也是為了讓他遠離中原戰亂,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不一起離開,隻留下小章這一個孩子遠行。”

宋時想到賀章之前和自己說的身世,低頭不語。

因為涉及白蓮教以及賀家的秘密,所以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和李氏說。

白蓮教不滅,想必賀守正是不願意離開那一團泥濘的,但是他也不願意兒子一直生活在那樣的地方,或許,從他收留宋時她們的時候就已經在計劃了。

隻是這一場骨肉分離終究是難以避免。

現在隻希望賀守正求仁得仁。

宋時看著旁邊昏睡中稍顯出幾絲稚嫩的少年,心裡幽幽的歎了口氣。

倒是她們的床被賀章占了,今晚怎麼睡還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