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般修為,簡婆婆為何不斬草除根?”
疑問升起,沈眷看著流光消失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腦子糊塗,但她細想,覺得更大的可能,是簡婆婆在神智已經混亂的狀態下,仍然保留著善良慈悲的本性。
隻要是罪不至死的,簡婆婆大概願意給任何犯過錯的人改正機會。當初的小孟是,吳大廚也是。
小孟曾經違反落月城律令,不經登記在街邊擺攤,被青鱗衛逮住。
實在沒錢,小孟拒不交納罰款,惹怒了一個脾氣不好的青鱗衛隊長。
右腿筋脈被隊長用劍氣洞穿,摔倒在地的小孟痛斥對方暴力執律。那隊長怒上加怒,抬手指向小孟手臂,欲將小孟右手亦廢去。
正是簡婆婆及時上前阻攔,才保住了小孟右手。
後來這事被木綿存得知,那個隊長被按律嚴懲。小孟在簡婆婆幫助下繳納了罰金後,便留在千味館。
吳大廚則是癡迷求仙問道,遭奸人蠱惑,不但被騙光家財,還走上妄圖以賭還債的歧路。
簡婆婆跟小孟出門采購,正巧路過討債現場。
製止了討債人對吳大廚的毆打,簡婆婆問吳大廚願不願來千味館。
吳大廚答應後,簡婆婆在小孟幫助下算出半年薪金,預支給吳大廚供其填了一部分債。
討債人這才離去,吳大廚則被簡婆婆領回千味館,一留,就留到了幫簡婆婆辦葬禮的日子。
若先前高昶吩咐的不是“把人送回去”,而是“處理掉”,現在很可能是另一種結局。
隻求色不害命的高昶,在當時簡婆婆的視角下,正是合該受懲戒,但又罪不至死,可以給改過機會的人。
“可恨他卻完全辜負了簡婆婆的善意。”
簡婆婆死後,高昶派人使三重手段,一步步把千味館打垮,這個過程,既是報複,也是試探。如果直到千味館倒閉,簡婆婆也沒有再出來威嚇他,他便可確認簡婆婆是真的死了。
他就可以肆意做他想做的事。
高昶此人,被簡婆婆警告後,根本毫無悔改的想法,留在心中的,隻有日愈刻骨的恨。
“到底怎樣才是對?我要是有了簡婆婆那樣的實力,這種情況下,我該不該留高昶一命?”
“但無論如何我不會讓高昶的作惡工具留下。”
“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覺……得……是,對……”
沈眷被小黑兔逗笑。“算了,我現在離簡婆婆的境界還差十萬八千裡,想這麼多做什麼?還是專心走好眼前路。”
漆黑荒野和猶如凍住的深藍長空碎裂,神識飛出,又穿進高昶下一幅記憶畫卷。
看清眼前的場景,沈眷震住。
“難怪……”
“她……會是‘花’!”
櫻粉、鵝黃、寶藍、堇紫,朵朵色澤濃鬱的花,盛爛開放在蒼白之上。
花瓣柔滑,那種光澤勝過沈眷所見的一切錦緞。
枝葉茂綠,每一寸都凝翠欲滴,仿佛吸收了凡間所有森林的碧綠。
這樣美麗的花卉,本該讓人驚豔,然後邊讚歎邊欣賞。
可是它們卻盛開在人身上,讓驚豔成了恐怖。
七女和七男的肢體被鞣製成糾纏的土壤,臉都保留得很完美,仰起朝上,以此刻高昶的站立姿勢,能看清每張臉上的細微表情。
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表情,凝固在各異的臉孔,如緞長發泛著微光被連成一片。七具像是一把打開的折扇,蒼白的身體和臉是扇骨,黑發是扇紙。下方是與她們對稱的另一把七種表情組成的折扇。兩隻包含七種表情的扇子捧著如錦的鮮花,以祭獻的姿態,供給它們營養。
“都是些凡俗蠢物。罷了,以你們的能力,也隻能找到這樣的土壤。委屈我的寶貝們了。”
從頭頂上方飄來陰柔的男聲,讓人想到山中潮濕的霧氣。不適的黏膩感裡,沈眷盯著地麵上的花籃,視線落在嶽瑾嬛的麵孔。
栩栩如生的笑,連那顆小痣也似乎泛著靈俏的光澤。
沈眷想起在嶽老太太家聽到的。
當快攢夠錢,馬上就能盤下那家雖然很小但足夠心儀的鋪麵時,期待著未來越做越好的榨菜生意,和與愛人的安穩日子時,嶽瑾嬛是否也露出了這樣的微笑。
“她跟我,沒有區彆。”
“如果沒有係統,我也會——”越想越盛的怒火翻卷得心臟劇痛,沈眷無比渴望看一眼那大概是禍首的人的臉,可高昶慫得根本不敢抬頭。
“土我收下了,”陰柔的男聲再次響起,伴隨這句話,眼前花籃散發出淡淡光芒,升空移至高昶視野之外,“交代你們幫我找的藥材呢?”
“回長老,藥材比花土尋找的難度更大,我們又不敢引木家注意,所以……”
衣料窸窣聲,緊跟著帶了幾分顫抖的聲音:“請長老恕罪!”
“哼,木家?你們怕的不是木家,唐誨,你怕的,是你那好師妹吧?”
“……晚輩無能。”
“下去吧,彆在我跟前礙眼——哦,對了,這次除了你的愛徒,怎麼還帶了一個凡人來?”
“唐誨”。將這個名字牢牢刻在腦中,沈眷聽到那陰柔男聲忽然喚了高昶。
“原來,一直都是你在出力搜尋這些東西?上前來。”
視線顫顫抬起。
映入眼中的,先是兩道大袖衣擺皆流動光彩,顯得很是仙氣飄逸的背影。
一道在後,隻是頭顱低垂。一道在前的,正躬腰揖手,作出請罪的姿勢。
服飾都以藍白為主色,腰上均係綴了華貴的腰帶,靈光熠熠的絲線和寶石盤旋其上。背後有標誌,幾條若有若無的手臂伸出雲海,形成欲要擁抱上方彎月的姿態。
看這寓意明顯的標誌,沈眷腦子頓時蹦出三字:“抱月宗”。
站在他們之前玉墀上的,是一個從頭到腳裹在黑袍中的修士。
此人兜帽,衣袖,下擺的邊緣都用金線繡了繁麗的圖案,露出的下巴尖巧精致,沒有蓄須,膚色白膩。
一件物什被靈光挾裹著拋來。
手忙腳亂接住賞賜的同時,高昶不經意瞥了一眼黑袍修士露出的小臂。
沈眷共享他的視角,很能理解這一瞥。
無它,純白色和正紅色對半的花朵,在交纏的花藤上盛開,而這種綺麗的花,烙在金黑的大袖之上露出的截脂色的手臂皮膚裡,更加奪人目光。
似乎注意到高昶視線,黑袍人忽然冷笑:
“好看嗎?”
話音未落,視線猛地下移!
沈眷感覺不到高昶所受的威壓,也感覺不到膝蓋的冷或者痛,單純憑視覺判斷高昶此刻的狀態,隻見光可鑒人的地磚上倒映出高昶的麵孔,雙手撐地的高昶五官扭曲得可怕,額頭青筋暴起,汗水如開閘般瀉出。眼仁充血,仿佛馬上就要從眼眶掙脫。
盯著自己的臉,高昶的視線抖動越發劇烈,突然抬手!
沈眷聽到了一聲令人牙酸的輕微爆裂響,眼前當即化作血紅。
“高昶這是中的什麼邪?”
要不是在修真界,這一下,高昶就永遠失去他的眼球了。
“不要!求長老饒我不懂事的弟弟一次!!”
難怪高昶最怕的顏色,是正紅與純白。
沈眷想起了木綿存告訴自己的信息。
她不知道高昶方才究竟在自己的臉上看見了什麼,但從現在這視野發抖的程度看,高昶心中,一定被烙下了無比深刻的恐懼。
他恐怕再不敢看跟那花同色的東西了。
“活該。”
一個名字,兩道背影,手臂上有紅白花朵印記的男人,還有“弟弟”這個稱呼,所有的信息,都被沈眷深深銘記於腦中。
“在他們眼裡,‘人’並非同一個物種。修仙者跟凡人,是兩個種類。”
“所以他們能這樣心安理得,把凡人當作土來養花。”
“所以他們能隻為自己的愉悅和享受,就摧毀彆人的人生,還嫌棄那些凡人不夠分量來養修行者的花。”
“出生就沒有靈根的人,難道便活該給這些有靈根的修士當土嗎?”
直到出高昶髓海,沈眷心神依然有些震蕩。
高昶含混不清的慘叫忽然一變。
沈眷神識掃去。
“開了……都開了……”
被嚇瘋的高昶念叨的話語更加清晰。
隻見高昶臉上各種表情不斷變換,並不是那種發自內心地笑或者憂,是宛如有看不見的絲線拉扯他的五官,迫使他切換表情。
順序正好跟自己看折扇上七種表情時的順序對應。
“不,不要……我不要當花土……骨頭……啊……翻開了……哈哈!啊,不……肝臟……我的肝臟……活過來了,活了,都活了!彆跑……啊啊啊!不!”
沈眷問小黑兔:“你做的?”
“我以為……你……想看見。”
“做得好。”
蹲下來,沈眷扯住高昶衣襟,神識細掃他表情急劇輪轉的麵孔。
“你體會到她們的感覺了嗎?”
“不,不……不要!我的心臟……不要走……不要離開……啊啊!該死的花……滾開……滾開!給我滾開!不!!”
“原來你還覺得自己有心啊?”
“你也會怕嗎!高昶。”
即便不知道簡婆婆與高昶舊怨,憑自己出手打了高家的狗,與高家對上,隻在朝夕。
自己隻有儘快變強,儘快取得可靠的庇護,抓緊對方還在純粹以靈根量人,壓根未把自己放在眼裡的這段時間。
去城主府應聘,是為取得庇護。
今晚夜訪高昶,則是為了掃清福地裡阻礙自己探索的嶽瑾嬛。
沈眷原本打算,在高昶被紅白假臉駭住後操縱他的恐懼,使他心神失守,再趁機逼問製造失蹤案的原因、幕後是不是還有凶手。問出結果,直接以神識毀掉高昶髓海,將今晚的記憶跟高昶的理智一起埋葬。
跟嶽瑾嬛在福地幾乎沒有交流,沈眷隻能靠換位推測。
對於已經變成鬼的嶽瑾嬛而言,由於人死已成定局,凶案是如何發生的,或許不再那麼重要。
比起發生過程,她可能更想知道的問題是幕後真凶是誰、如果有機會要向誰複仇。沈眷打算得到這些信息後,拿它們作為證明,今晚進入福地,主動向嶽瑾嬛表明自己的誠意和立場,並與她談一筆交易:
如果對方不再找麻煩,而能在福地內幫助自己,自己將拚儘全力幫她報仇。
現在有小黑兔幫忙,本來隻能用語句了解的信息,換成用畫麵和聲音傳遞,變得更加具體可靠。沈眷不禁用神識摸了摸它雙耳:
“謝謝你,幫大忙了。”
“不……要……謝謝,是……補償……我……做錯的……”
“那兩個抱月宗的,一個叫高昶‘弟弟’,想必就是木坊主所說的抱月宗丹堂掌事的親傳弟子,另一個姓唐的,黑袍人說‘他帶著他的愛徒來’,那不就是抱月宗的丹堂掌事?這對混賬東西,真是能師出高徒!”
“還有最後,導致這一切的禍首。”
“那個手臂上有紅白花藤印記的男修。”
“可惜高昶終究在他們眼裡是‘地位低下’的凡人,沒資格知道那男修的……”抱星閣突然陷入寂靜,沈眷思緒一斷。
神識捕捉到小黑兔動態,沈眷頓感神識也如雙眼般陣陣發黑。
這小東西,居然從高昶與肉身移位的魂體裡撕下來一片什麼玩意兒嚼吧嚼吧吞下去了!
“吃什麼臟東西了?!快吐掉!”
“相信……我……”
“不用再管……高……不要……臟……你的……手,高……會死於……自己……手上。”
似乎消耗很大,留下這兩句話後不到一個呼吸的功夫,小黑兔就連同黑霧一起回了自己食指。
不管怎麼追問,它也不再回應。
沒敢多耽誤時間,沈眷以神識化刃,媲美旋照修士的強橫神識搗進高昶髓海:
“相信?不用管高昶?話說一半就消失的謎語兔子,叫我怎麼敢隨便信。”
……
突破到先天,趕路速度也快了幾倍。回到千味館時,正是適合與鬼邂逅的子夜。
站在窗戶前,沈眷聽見了小孟輕而悠長的呼吸,與平時沒有區彆,不禁安下心來。
“高昶今天是忙著慶祝他的新酒釀成,而那位抱月宗的真傳弟子,看來也並沒有提前出關。”
“抓緊時間!”
輕手輕腳鑽進對麵自己的小寢屋,沈眷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氣,進入福地。
眩暈結束。
睜眼瞬間,沈眷額角滲出汗水。
“這就是‘48’的威力嗎?”
上次她退出得快,沒來得及細細品味,現在這一下真是難以適應。
血紅。
目之所及,一片血紅。
地板上爬動著像是太歲一般的腥膩肉塊,時不時有內臟外觀的不明東西隆起。
牆上遍布像菌絲又像血管的網狀物,桌椅櫃子也全變樣,長出肌腱裸露的腿在滿屋亂跑。
更麻煩的是,眼前的世界在旋轉!
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詢問係統,才得知自己現在正在一零四。
“登入點在離退出點最近的‘空房’。”這是第一次進入福地時,係統說的。
自己上次穿出水鏡,回到了一零七,由於一零七有燕氏母女存在,不算“空房”,所以自己的登入點換成距離一零七最近的正空著的一零四。
“上次我退出時,是獨自一人,還好,可萬一哪次我選擇退出時,身邊有人——不,有鬼,那下次上線時我怎麼解釋?”
“宿主選擇退出,如果身邊有其它對象存在,係統將依照宿主退出前的‘行動模式’打印出複製體,完成到達‘空房’的使命後,複製體自動消失。”
“你能複製出一個我?”
“請宿主放心,係統所有行動的最高準則,隻是為幫助您。”
“……就算不放心又能有什麼用。”沈眷苦笑。
“要有所得,必有犧牲;尋珠於淵,必冒死以探。這不是你曾經提醒過我的嗎?”沈眷檢查著狀態欄和物品欄,忽然發現物品欄裡多了一樣東西。
“特殊物品:高昶的一魄?”
沈眷想到了小黑兔吃的“臟東西”。“原來不是吃了,它是放進了我的物品欄!”
她不知怎麼地鬆了口氣。
這一刻的心情類似於,看見自己的寵物吃了糞便、一直隱隱堵心的主人,最後偶然發現,其實吃的是做成糞便狀的巧克力,寵物沒臟。
“太好了,這樣就更方便了!”
“先去一零七,找到燕家母女,然後等到花開。”
“再進鏡子把高昶的一魄給嶽瑾嬛看,爭取說服她助我。對平安客棧她比我熟,解除精神汙染的物品,如果存在,她一定知道,比我瞎找快得多!”
克服反胃感,沈眷手摸上一團“蠕動的肉塊”,指掌按下去的觸感卻是光滑冷硬的平麵。
“不能用眼了,唔,好暈……要吐了……”確定了床、書櫃的位置,沈眷在腦中畫出橫軸。
摸回正對門的床,依剛才畫的橫軸作垂線,她緊閉雙眼,按線前進。
“好了,這裡就是——”
手指忽然摸到一片軟膩滾燙。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破風聲!
沈眷沒用增加精神汙染的技能,反手一擋。
襲來的藤蔓狠抽在打開的折扇!
砰!
沈眷手中,正是那把在盧雄身上摸出來,後被塞進物品欄的“鵪鶉圖扇”!
“我的……”
“我的……”
“我的!!”
沙沙、沙沙。
像是花葉伸展摩擦硬物的聲音。
“這個方向……”沈眷睫毛顫動。
“書桌下麵!”
她轉身睜眼。
一片血汙的背景裡,方形肉繭正在開裂!
繭上道道皮肉翻卷的傷口隨呼吸聲鼓動,中間的裂痕越來越大,咯吱、咯吱,令人腦仁發酸的摩擦聲從中傳出。
細小的葉片狀物質刺破被拉扯成根根纖維狀的裂傷,從被扒開的方形繭裡,鑽出一個“怪物”。
它一半是俊美的男童形態,骨肉暴露的半張臉上是暴怒的神情。
另一半畸形伸展的肉軀上遍布血色的裂紋,裂紋中有骨刺,像是摩擦的牙齒那樣,不斷發出刺耳噪聲。隨骨刺轉動,金黃的火色迸濺。
雪白的肋骨外翻,纏繞滿花藤,藤蔓上花朵雖然乾枯,卻仍保持絢麗的色彩,沒有零落。
沈眷認出了他。
“這就是一零四的……‘花’開。”
眼前,是同樣被當作花土,卻在培養中失敗,最終沒夠資格去當禮物上貢的另一半徐錦屏。
一零四的花,就是眼前的“半成品”!!
或者說,是徐錦屏的另一個自我。
所有的珠子在這一刻被串起。
有很多無臉人的畫作、八歲之後徹底消失的筆觸、自相矛盾的血字、眼前這個半張臉宛如六七歲男童的“怪物”。
畫上許多沒有臉的人,代表尊嚴曾受巨大的傷害。兒時的痛苦,是這個“怪物”承受。
現在的“花”也長著男童的麵容。這說明,成年的徐錦屏,也把痛苦交給了這個七歲的他承受。
沈眷上輩子讀過一本書,專門講“人格分裂”患者的。
書中那個患者,正是分裂出了一個“我”,專為承擔痛苦而生。
眼前這個“怪物”,是徐錦屏為了承擔痛苦而分裂出的一半靈魂。
“我的……”
“我的……東西!”
沈眷冷笑。“沒有這把扇子,你剛才那一下,已經殺了我。”
對方根本一開始就懷殺意,在看見“他的東西”之前。
閃躲著襲來的藤蔓,實在閃不掉的就用扇子擋,沈眷定定神,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嘗試:“你不想報仇嗎?我能出福地,我們還有同樣的仇人,我也跟抱月宗不死不休,我遲早能幫你解決那個害你變成這樣的人!我們不必在這裡打個你死我活,便宜那些真正的惡徒!”
可惜,承擔了從小到大所有痛苦的徐錦屏的半魂,似乎根本無法溝通。
攻擊隨他怒吼一齊加劇,鵪鶉圖扇上出現裂紋,沈眷在花藤間隙中閃躲,還要克服視野的扭曲與旋轉,終於不可避免身上多出了第一道擦傷。
傷口在增加,生命值在降低。
“好強。”
“在這裡跟他拚了?可再用攻擊技能,我的精神汙染肯定會破50。”
“怎麼辦,要賭一把嗎?直接在一零四進入鏡子……”
“一零四的鏡子在雜物櫃,該死……”沈眷躲過襲向頭顱的藤蔓,動作牽扯到傷口,劇痛令她呼吸愈來愈急,咳出的黏膩血沫順著下巴流淌,“血……鏡子,血……對了,血!!”
沈眷將躲避範圍縮小,幾分鐘後,腳踩在血跡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耳朵捕捉著怒叫裡細微之音,確定了血泊的大小,當寬度達到自己的肩寬時,沈眷分開步子側過身體,掉進了血鏡。
“你!!”男童的怒叫聲傳來。
從鏡子掉出,沈眷撐著木櫃站起身。
“……臥室?”
正對自己的是一扇精美無比的屏風,屏風後麵忽然傳來笑聲。
像是嬰兒的稚嫩聲音“咯咯”怪笑不停。
“有、人、來、了。”脆甜稚嫩的聲音,連吐字都還不甚清晰。
“砰!”沈眷手裡的鵪鶉圖扇,在抵擋住這一次攻擊後,徹底變成碎片。
沈眷飛速後退,隻見半正常半被花土化的男童徐錦屏為了追殺她竟也跟進了這間臥室!
“去死!!”對方再次甩出藤蔓,這次不等沈眷躲避,一聲類似嬰啼的哭叫,無數細嫩慘白的小手從屏風後伸出!連接它們的手臂像是拉長的白麵,這些小手全部抓在了徐錦屏身上。
“啊啊啊!”花藤斷裂,骨骼也被那些看起來很柔軟的小手掰斷,可怖的咯嘣咯嘣聲中,徐錦屏發出慘叫。
“媽媽說,打架的是壞孩子,壞孩子要被懲罰哦。”當那些小手鬆開時,徐錦屏七歲男童模樣的半張臉上怒火褪去,眼神都清朗了不少,裡麵寫滿恨和懼。
“哥哥姐姐們,一起做遊戲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