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噩耗(1 / 1)

騰騰白氣自周身升起,額角、胸腔、後背、雙臂、手掌......一路走來形成的傷口仿若被烈火煎燎般灼痛難忍。

胸腔折斷的肋骨處,更是像被斧刃鐵錘用力敲鑿,鑽心撕痛。

比她受到傷害時還要痛上十倍。

季明燃臉色灰白,渾身冒冷汗,無力地垂頭靠坐在門檻上。

“忍著。”李三陽對她說出第二句話。

即便他不說,季明燃也能感受到,自越世以來造成的傷口,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

一抹影子覆過斑駁血跡,投落在視線所及地麵上。

季明燃的意識被疼痛灼燒得模糊,聽到熟悉的聲音忽遠忽近。

“三陽並非醫修,隻能通過術法強行愈合新傷,你且忍耐忍耐。”

再之後,灼燒與疼痛感漸漸消退,季明燃抬眼,對上蹲在身前擔憂地注視著自己的李蕭森的目光。

“又見麵了,小參......”她笑開,“師兄?”

李簫森鬆口氣,將她扶起拉著往走,語調愉悅:“累了吧?我烹了茶,過來歇歇。托你的福,我如今不懼水火了。”

季明燃朝小院裡看,原站立著的李三陽不知何時已端坐在院中槐樹之下。

他身前擺放著一小巧矮桌,桌上擱置茶具幾盞,以及小小爐子一個,爐子火光跳躍,正燒著泉水。

李簫森將季明燃引至李三陽對麵坐下,自己坐在茶爐前。

咕嚕咕嚕聲音響起,水燒開。

氤氳水汽飄浮而起,縹緲浮紗般輕攏在李簫森臉龐之上,將他的五官襯托得模糊朦朧。

李簫森垂下眼眸,拿起爐子,將煮得正好的泉水倒入杯盞中,遞向季明燃,“一路過來,幸苦你了。”

季明燃也不客氣,自抵達宗門之境就滴水未進,她口渴得很。

甘甜的茶水自喉間流淌而進,乾渴與疲倦頓時一掃而空。

季明燃雙眼發亮:“好喝!”茶水蘊藏天地靈力,雖微弱但足夠純粹,可以直接引入丹田之中。

她想起一事,“掌門讓我到鑾峰報到,這算報到成功麼?”

“成功。”李簫森眸裡滿是笑意,為季明燃再沏上一盞茶:“鑾峰不同他峰,鑾峰入峰弟子還需單獨通過試煉,試煉存有曆代鑾峰老祖留下的一抹意識,你既通過便意味著獲得老祖們的認可。”

他頓了頓,“明燃,你是她的弟子,但要成為鼎盛宗的弟子,成為鑾峰的弟子,還須依循宗門規矩。她說,靈修界廣闊,宗門浩瀚,即便你或未能通過試煉,直接擇其他宗門加入,你還是她的弟子。她說,你隨心即可。這也是她不曾告知你鼎盛宗的緣故。”

說到這裡,李簫森欣慰道:“我原想抵達靈修界後就將此事告知你,但在世界縫隙中,我陷入昏迷。所幸的是,你雖什麼都不知道,但仍走到這裡。”

一直低頭沉默不語的李三陽聞言抬頭,望向季明燃,眸中露出若有所思神色,“全然不知麼......”

“算不上完全不知。”季明燃嘿嘿一笑:“鋪子裡頭紋飾跟鼎盛宗的一模一樣啊!不過,”她後知後覺朝李簫森驚呼道:“你竟然在錦囊裡頭,還在裡頭昏迷了。確定沒事嗎?”

李簫森收斂笑容,麵色平和沉靜,反問道:“明燃,你看看我和以前有何不同?”

季明燃捧著杯子,依言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

麵前的人臉色蒼白,長發披肩,如無骨美人般虛弱地依靠著背後的樹乾,但對視她的瞳眸,目若朗星,眸色清明。

“你......”季明燃絞儘腦汁搜刮貼切形容,遲疑道,“你像個人了,不對,應該說,是個人了。”

從前白日狀態的小參雖臉色紅潤,舉手投足與常人無異,但總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僵硬,像極遇到BUG一時轉不過不來的人機,不過他在棺材鋪中,特殊的行當極好地掩蓋這似怪異。

現在的他雖虛弱無力,但瞳眸銳利有神,多了一份“生機”。

“是,如今的我,是真正的我。”李簫森頷首,“三百年前我元神儘散,她窮儘所能搜集我的殘魂,因無合適的載物,她便製作紙紮人,將我的殘魂承載於紙紮人中。”說起薑笑乂,他的眸中滿是柔色,“我的主魄終於成形,今日元魂順利歸體,雖非全魂,但總算活過來。”

季明燃恍然:“方才你消散不見,原來是回歸肉身啊。”

她可是結結實實擔憂好一會。

“三陽循著我的氣息而來,見我如此,便焦急護我主魄歸體,所以顧不上你。”李蕭瑟伸手拍拍靜坐在側的李三陽,後者低頭一言不發,深灰色的身影與樹影相交,融於靜默夜色之中。

季明燃趴在案桌朝上看,垂著頭的二師兄像入定般麵色無波,橫看豎看都瞧不出他臉上有任何跟焦急二字有關的神情。

李三陽視線對上瞪大眼睛研究自己的新晉師妹:“......”無言中,他默默把頭抬起。

“三百年了。”沒有留意到師兄妹舉動的李簫森幽歎,“我未曾奢求肉身尚存,更妄論完好。”

“將我的殘骸拚湊齊全,修養至今,又將鑾峰護得周全。”他提起茶壺,茶壺端把上的手指修長乾淨,就連指甲蓋也被修剪得整整齊齊。茶水潺潺流入杯盞中,他將茶盞遞至李三陽麵前,眸底流露心疼:“當年你才剛晉築基。”

“師弟。”李蕭森舉起自己的茶盞,躬身前舉,肅穆誠摯:“鑾峰幸得有你。”

李三陽定定看著李簫森,似被師兄的言行嚇一跳沒反應過來,半晌他伸出一手扶起李簫森,同時“鐺”一聲響起,兩盞相碰,他將茶水一飲而儘,低聲喃喃,“師兄言重。”

說完,他雙唇緊抿,雙拳緊握放在膝蓋之上,眼皮耷拉,雙目低垂,又複不言不語模樣。

季明燃支著腦袋,腦瓜子裡思緒不住翻滾。

觀妄臻告訴她,三百年薑老板趁宗門險峻之際,重創自家弟子李簫森,攜寶潛逃,鑾峰名聲敗落,後全靠二弟子李三陽撐起鑾峰。

縱觀鼎盛宗各峰弟子的反應,薑老板攜寶潛逃之事不似有假。但三百年前傳聞中被重創的當事人告知,為救活他,師尊在小世界籌謀多年,而二弟子則在宗門裡守著他軀體,今日裡應外合大功告成,他得以複活。

假設薑老板當年真下黑手,何必轉頭費老大功夫救人?

下手後後悔了?季明燃想想自家老板的脾性,搖搖頭,不可能。

另外,自始至終未曾參與當年事件的三陽師兄,因何篤定小參有朝一日會複活?

出於對師父的信任?還是單純執念?季明燃歪頭瞅眼寡言的李三陽,腦袋點點,二者皆有可能。

她在薑老板的棺材鋪子裡,不曾見過什麼除棺材以外的寶貝,不過薑老板收她為徒的條件倒是跨越天門。

“小參。”季明燃思緒回籠,依然趴在矮桌上,隻是一雙黑亮的眼眸轉而凝視李簫森。

她輕聲問道:“薑老板一心讓我跨越天門,目的僅為將你帶回麼?”

李三陽頓時抬首。

李簫森嘴角微笑淡下幾分,溫和的眼神中摻雜不忍之意:“你察覺了?”

“你從錦囊中出來時,我感受到陣意。”季明燃回憶著慢慢道,“與降邪陣相似,卻更溫和些。”

李簫森說道:“你的感覺沒錯。降邪陣是吞噬元魂的陣法,束魂陣僅是將元魂束縛其中。”

“域祝陣、束魂陣......”季明燃從口袋中摸出錦囊,反倒過來,撲棱棱的,裡頭滾出五枚微微發光的小石子。

“我扒開瞧過三次。一次是薑老板剛給我錦囊不久,在去往祁望山路上。一次是越過天門後,去往鼎盛宗路上。最後一次,便是你從裡頭跑出來後,我來這裡的路上。可裡頭明明隻有這些。”

空空如也的錦囊,卻時不時跑出點東西。

李簫森指著那幾枚小石子,“這是師父當時揣著身上僅存的幾枚靈修界靈石。至於這......”他的指尖指向錦囊。

“玲瓏錦囊。”李三陽低啞開口,“是師尊的法寶,不同於尋常空間法寶,其裝載空間隨使用者修為增長,沒有上限。”

“哦?”季明燃驚訝地瞅向她的掛名二師兄,這還是她頭一回聽見他講出一整句話。

“她以靈石遮掩,靈石之下是域祝陣,域祝陣之下為束魂陣,最底層則放置我的元魂。”李簫森接話道:“你的修為有限,便隻能看到、取到表層之物。”

“可是。”猜測已證實八九分。季明燃捏著圓滾靈石,緩緩道:“若為求生,你無須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局麵。”

越世大陣開啟,世界縫隙紊亂力量從中竄出,越世者被裹挾其中本就難以自保,何況僅僅一元魂。

薑老板為保簫森元魂無礙,定然會設下多重防護。

他或能憑據自身能力掙脫束魂陣法,但域祝陣,錦囊中的域祝陣,季明燃曾親身感受過陣力有多強。

在如此陣力加持之下,束魂陣陣力何止翻幾番,他隻能被鎮壓其中,甚至神誌全失。

“明燃。即便是金丹修士,越世失敗,輕則重傷,重則死亡。當時的我不過一縷元魂,若越世失敗,魂飛魄散是我注定的結局。”李蕭森垂眸看她,神色平靜地微笑道,“可你不同,你不會有事。”

季明燃雖俯趴在矮桌上,但發出的聲音清晰可聞:“若我越陣時遭遇危難,域祝先啟,增益我所用的陣法,若再不成,束魂後解。”

李簫森像安慰幼獸般,輕撫趴在矮桌上的腦袋,接話道:“我會趕在魂飛魄散前助你一臂之力,護你平安。域祝與束魂相加,是既能讓我免受世界縫隙力量影響,又能保全我完好魂力的唯一法子。”

“是你在世界縫隙中保護了我?”她沒有忘記高空墜落時喚醒她的聲音。

“我不過將你喚醒。當然,缺少域祝陣加持,束魂陣陣力大減,你醒來後我便陷入昏迷。你抵達泉峰時,我恰好蘇醒。”李簫森想起什麼,眼裡滿是柔和笑意,“你的金剛陣用得極好,她定會高興。”

季明燃捏著靈石,問起另一個問題:“我的月錢半吊,這裡的靈石價值多少?”

“我離開靈修界甚久,還真不好說。”李簫森笑眯眯地望向默默聽著二人講話的李三陽。

“......”半晌,李三陽開口道,“中階靈石五枚,等價低階靈石五千,可抵尋常百姓十年日常開銷。”

“即護著我,又預支我一輩子都換不起的月錢。”季明燃慢慢坐起身子,雙手撐著腦袋,無奈歎氣,“所以,師尊到底想我做什麼呢?”

薑老板不做賠本生意。

好吧,誰讓那是她的師尊,是她的老板呢。

李蕭森答非所問:“你的錦囊中本還藏有一物。我既已蘇醒,三陽也在,此物便用不上了。”

“是什麼?”

“一道術法。你若另擇其他宗門,煉氣期前,術法將會起效,將你的記憶消抹乾淨。”

季明燃疑惑:“為什麼?”

“因為”壓在她腦袋上的手力道加重,李簫森聲音不緊不慢,道出驚天秘聞:“鼎盛宗萬年傳承,儘數在你的腦海之中。”

“哈?什麼?什麼東西?什麼時候?”季明燃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到怔住,下意識地發問四連。

卷跑的不是宗門至寶?她還已做好給薑老板偷摸挖出寶貝的心理準備,正等師兄一聲令下,她立馬啟程掘地。

“宗門傳承非尋常修道者可承受,隨便接觸其一,很可能會因無法承載傳承之意爆體而亡。普通人識海未開尚處於混沌狀態,混沌無智卻可容萬物,故而普通人接觸傳承卻可無礙,至多終其一身不懂其義。”

“明燃。”李簫森原本另一執著茶壺的手不知何時握起一支筆,神色莊重。“若傳承注定與宗門無緣,師父也不願再作強求,但既然命運如此——”

“寫吧,把你背下的書籍逐一默下,趕在你練氣達成、爆體而亡之前。”

煉氣達成,爆體而亡......

這是什麼爆炸性消息。

季明燃神情呆怔,明亮如星的黑眸極緩極緩地眨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搭在自己微微發脹的小腹上。

況且.......

自抵達靈修界,她不曾有一刻停下,引氣、凝氣、煉氣,將靈力導入識海。

在泉峰瀑布之下,她已有所感應。

她的識海,已在混濁中破開縫隙,透出一絲光芒。

進階練氣,不日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