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玉牌(1 / 1)

在季明燃眼裡,金氏兄妹二話不說的消失,正如他們突如其來地攔路打劫般莫名其妙。

雖然分不清他們口中說的外門、內門、親傳弟子有什麼區彆。

但看金氏兄妹二話不說就消失不見的架勢,後者定然比前者要好上許多。

隻是......季明燃盯著手裡的肉包子出神。

肉包子是在小世界的時候,禹天行給她準備的,耐存美味,吃著吃著,還有絲絲靈氣入體,想來用得是靈食材料。

小世界的事情,她若不對外說,她與薑老板的關係自然無人知曉。不過冒尖的人總是引人矚目,在未知薑老板與鼎盛宗之間的過往前,自個兒還是低調些為好。

季明燃閉眸,引導靈氣在體內煉化,再將之引入識海。

靈力依舊蕩然無存。

季明燃睜眼,眸光炯炯,嘴角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的識海有了絲微乎其微的波動。

這是長久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靈力入體後,一片虛無的識海裡發生的變化。

或許再多些時日,停滯不前的修為便會有所突破。

想到此,季明燃深深吸了一口氣。

清澈鮮活的氧氣攜著靈氣充斥胸腔肺腑。

這是比小世界更清新的空氣。

季明燃抬頭望向繁星滿空的蒼穹。

再多些時日。

在前生,她如何敢有如此奢想。

能夠擁有小世界常人的時光已是天賜,她分分秒秒也不敢浪費,如就連睡覺休息也覺奢侈,如同摳門到極致的守財奴,恨不得將分秒掰開來用,將每寸光陰利用得淋漓儘致、榨乾得一乾二淨。

但如今,她將擁有更多的時間,多到可以耐心等上一等,可以稍微踹一口氣。

可以稍微慢一點兒地變得強大。

季明燃緩緩地呼出氣,垂下頭,視線落在前方依然無儘的幽靜台階上。

前方再無人影,金氏兄妹是她路上遇到的唯二人物。

內門弟子定然與她無緣分,但不要緊,如若能夠在鼎盛宗順利修行,下個二十年再比試就是。

想到此,季明燃心情更加舒暢起來。

哼著曲兒,邁步前行。

*

一個月後,宗門之境。

石峰平台被暗夜傾覆籠罩下,尤顯廣袤寂靜,唯中央之處發出羸弱微光。

五十三枚鏡像,定格三十枚,黯淡二十二枚。

兩名坐在遠處守著鏡像的鼎盛宗弟子百般無賴,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

青衣弟子道:“聽說掌門走了。”

藍衣弟子感歎:“他也耗不住了麼?”

青衣弟子撐著腦袋歎了口氣,嘀咕抱怨:“哎喲,這屆入門弟子真沒意思。這麼簡單的比試,二十多天才陸續完成,中途還退出了幾個。二十年才舉辦一回的比試,參加的人本就少,還就這點子水平。估計不出幾日,外頭又添笑料了。”

藍衣弟子是個好脾氣的,他寬慰道:“這次參與內門弟子比試亮眼的不少,要拿出去也是比得上的。以後他們將宗門再發揚光大起來,到時投奔咱們宗門指不定數之不儘呢。”

“若是如此自然是好。”青衣弟子依然提不起乾勁:“先是祝老祖說懲戒堂有事,帶著一眾燿峰的人先行離去,然後是齊老祖說壙峰弟子修行出了事故,帶著壙峰的人回去,接著是柳老祖突地發著酒瘋奔回去,泉峰的人一窩蜂追他去了。就連東陸師叔最後也說要回峰處理事務離開了。“

“我看呐,分明他們也覺得餘下的人無望,借故離去。我們還守在這裡有什麼意思呢。”

藍衣弟子見青衣弟子興致缺缺,知他想回峰修煉,但也隻能安撫道:“再等等罷,說不準就來了呢。”

說著,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中央視像,他們離得遠,並沒有看清鏡像情況,但卻能感應到那處氣息平靜,毫無波動。

二人目光收回,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無奈。

宗門之境中央鎮有上古靈石,乃此境靈氣彙集之處。如有使用術法或驅使靈器到達者,定然會出現在那附近。

如今氣流不見變化,並無修士到達的跡象。

二人不由得齊齊歎氣,隻能再耗些時光等上一等了。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幽幽響起:

“請問,這裡就是終點嗎?”

兩人俱是一個激靈,猛地彈起轉身看向聲音來源。

兩根高聳的石頭柱子之間站著一個瘦小姑娘,衣衫簡樸,頭發淩亂,臉龐青白,掛著烏黑眼圈的一對眸子,正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二人。

高高懸於姑娘頭頂之上的,是一塊瞧不出年歲的蒼老古木所造的牌匾,上方刻有龍飛鳳舞、大氣蓬勃的三字——鼎盛宗。

藍衣弟子才想起來,小姑娘站在的地方,正正是鼎盛宗的入口所在,霖峰無儘台階的終點。

隻是多少年了,大家慣常使用術法到達中央,或徑直略過上空,此處大門反倒更像個擺設,幾乎無人記得它真正的意義。

青衣弟子則瞠目結舌,呆滯半響,轉頭看向最後數字“五十三”鏡像——鏡像不再波動,顯然已是定格。

他驚呆了。

竟有人純靠步行走上來的?

那可是四千裡台階!

兩人在原地怔愣。

見兩人都沒有動彈,小姑娘笑了笑,彎起的眉眼似盛滿熠熠星光,她複問道:“請問,這裡就是終點嗎?”

話音未落,一道光華須臾閃過,小姑娘似有所感般伸出手,光華穩穩落於其中。

是一塊光澤滋潤、狀如凝脂的羊脂色玉牌,上載山川穀流景象。

藍衣弟子反應過來,一麵招呼一麵往宗門之境中央走去:“師妹,隨我來。”並囑咐青衣弟子道:“告知掌門,最後的弟子抵達了。”青衣弟子急忙應了,隨後施了個什麼法術,季明燃看得並不清楚。

她一邊跟著一邊低頭瞧著手裡的玉牌,觸感溫潤冰涼,熨帖在手裡,直覺身心舒暢,思緒安穩。

步履不停,抬頭後緊接入眼的,是一塊方形鏡像,所定格的畫麵,正是自己的臉龐。

“你是最後一名,其餘先到的人早隨各峰峰主修煉去了。我們兩人在此處候著接應完成比試的弟子。”青衣弟子與她並行,見她目光停頓,便說道:“如今你總算到了,這屆比試也終於結束了。按規矩,入門弟子應先前去拜見掌門。”

季明燃聞言四處張望,但放眼望去,除一片廣闊的平台外,便隻有星光之下隱隱可見的連綿山脈,哪裡有其餘人或房屋呢?

正當疑惑之際,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傳來。

“這是......”季明燃目光隨靈力流動方向轉去,走在前頭的藍衣師兄此刻站定,靈力流動正是從他所站立之處傳來,“傳送陣法?”

青衣弟子見狀拉她一把,腳步加快:“掌門所在的宇境堂在泉峰,若從空中直飛過去也有數千裡遠,要像你這麼個走法,得猴年馬月才能到!等你日後學會禦器或使用其他符籙術法什麼的,愛怎麼走都成。現下可彆再耽擱時間了。”

待季明燃走到陣中,近乎透明陣紋在空中浮現並層層舒張,靈力流動所引起的微風輕輕地攜起那蓋住她半個眼睛的劉海。

她存心留意,更是瞧得仔細。

這是個大陣,陣意洶湧渾厚,相較之下,她所能施展的至多能傳送十餘裡的傳送陣仿佛像是孩子的遊戲。

正感知著,睫羽眨下張開,目光所及,山巒疊嶂,高崖錯落,十數條瀑布自崖峰洶湧奔落,彙入眼前無儘碧潭之中,濤濤水聲翻滾入耳。

腳下所站的廣闊平台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僅納十餘人站立的石塊,石塊數米外,又是一塊浮石,如此反複,形成一道幽徑直通瀑布深處。

“過來吧。”藍衣師兄已在五塊浮石之外,青衣弟子應聲飛快躍到第二塊、第三塊浮石之上。

季明燃被眼前景色震驚,等她回神過來,那二人早已不見蹤影。

她蹲下身,低頭瞅瞅石塊下的潭水。

霧氣漂浮,深不見底。

既如此......季明燃歪了歪頭,陣光浮現,幾個彈指間,人已出現在瀑布之下的石塊上。

激蕩的泉水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似有術法將此處籠罩,將磅礴流水分化成無數股細流落下,與其餘流水相融彙,從遠處望來,隻覺是尋常瀑布落泉,難察其異。

她舉步向前,穿過重重瀑流,恍然間眼前一亮,景色霍然開朗。

仿佛方才景象顛倒翻轉,如今的她立於懸空木橋之上,橋下潭泉寬廣深闊,泉水碧波一圈圈地蕩開,朝四麵八方溢出,溢出的泉流又沿著山形地勢一瀉千裡,奔湧落下,形成頭先所見的十數道瀑布。

目光沿著腳下木橋蜿蜒向前,星空之下、碧潭之上,僅有一玲瓏木製樓閣正懸於其間,樓閣中央掛有一牌匾,寫著——“宇境堂”三字。

兩位師兄站在樓閣木門前,朝她招手,“快過來。”青衣師兄誇張口型示意。

季明燃穿過橋麵,同立於門前,藍衣師兄敲門三下,木門緩緩打開:“師祖,最後一名弟子到了。”

青衣師兄隨後入內施了一禮:“掌門。”他朝季明燃介紹:“這位便是我們鼎盛宗的元留掌門。”

季明燃也學著二位師兄先行施禮,才抬眸朝前望去,站立廳堂中央的,是——

表麵規規矩矩站著、卻使勁朝她打眼色的金氏兄妹?

季明燃眉頭一挑,目光毫不遲疑地略過金氏兄妹,停在他們二人身後的白袍俊逸青年上。

青年不過二十出頭,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老成,他目光慈祥,微微一笑:“徒步攀峰的人就是你?”

季明燃:“是。”

“不錯。”元留掌門目露嘉許,朗聲宣布道:“五十三名參試者,季明燃,鼎盛宗入門比試,通過。”

元留掌門聲音洪亮,無形的聲波層層往外蕩漾,攜著消息向宗門各域飄散。

金氏兄妹歡呼雀躍地一溜煙地跑至季明燃身旁:“等姐姐許久,還真怕姐姐不來了。”親親熱熱的態度,像是見著了最喜愛的好友。

元留掌門和藹道:“他們二人一直在此等候著你,說見不著你,心中放不下。才入門,你們便結下如此機緣,實為不錯。”

感受到熱烈的目光牢牢鎖定自己,季明燃朝金氏兄妹回以一笑,緩慢道:“我本就是要來的,這緣分也確實有趣得很。”她哪裡不知道這二人是怕自己中途跑了,以後得一番好找。

五十三副鏡像同時播放,掌門日理萬機,沒有留意到比試中時她與金氏兄妹的友好交流屬實正常。

“徒步攀峰,如此定力,已非尋人。汝今為外門弟子,日後刻苦勤勉,必成大才。”掌門語氣沉穩,眸光卻透出期許之意。

聽得掌門所言,青衣師兄朝季明燃投去訝然目光,金氏兄妹倒神色不變,一副高深莫測的“果然如此”的模樣。

藍衣師兄對季明燃說道:“你且靜心握住掌中玉牌。玉牌能夠探明你的天資,宗門可由此為你安排合適的修行之道。”

季明燃依言閉眼握住玉牌,握住好半晌,沉定的神思被驚呼聲中斷——

“嗯?”

季明燃睜眼,發現一圈人圍著自己,神色各異。

金縷一臉擔憂地望著妹妹,金玉陰沉著臉瞪視羊脂玉牌。青衣師兄小心懷疑的目光在玉牌與掌門來回遊移,元留掌門神色不變,隻是片刻後,目光轉向藍衣師兄。

藍衣師兄領會,向季明燃委婉道:“正常而言,玉牌應對弟子修行天資有所感應。如今沒有反應......”

玉牌對天資會有所感應,若沒有天資,自然就不會有感應。

季明燃低頭望著掌中的玉牌,玉質通透,是頂好的材質。

她的目光朝金氏兄妹腰間玉牌掃去,玉牌隱約有浮光流轉,上載星空瀑泉靈閣圖像,正是她方才所見之景。久久望之,圖像如同末世所見的微型立體投影般化靈動呈現著星空閃爍、瀑泉流動之相。

藍青師兄二人玉牌,則載有雲紋五峰兩川之景,光華流動,碧海林峰、川間水光盈盈可見。

季明燃閉眼,再次靜心入定。

“好了,彆浪費時間了。”金玉出聲打斷道。

季明燃睜眼垂眸。

羊脂白玉靜靜地躺在掌中,毫無變化。

“妹妹不是說......”金縷猶豫出聲,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家妹妹。

金玉臉色陰沉,但不久她想通了什麼,瞥了眼季明燃,甜甜笑道:“也好。”她朝元留道:“掌門,我與哥哥耽擱許久,也是時候回峰報道了。”

元留頷首:“去吧。”

秒懂妹妹想法的金縷,也笑道:“掌門再見,諸位再見,姐姐再見。”

季明燃抬眸,正與金氏兄妹二人的投來貪婪眸光相對。

底牌被掀,他們二人是篤定可對自己搓圓按扁。

季明燃眸光淺淡,收回視線,繼續低頭專注盯著掌中玉牌。

藍青師兄二人見狀,對視一眼,皆明白對方心中思量。

畢竟一月前的季明燃與金氏兄妹的對峙場景,他們可是有目共睹。

小師妹資質貧乏,饒是再努力,亦難成氣候。兩個魔童如今亦得知此事,心中已無顧慮,更會地想儘法子欺壓她。

小師妹往後的日子有得折騰。

兩人心中尋思著找機會將此事稟報宗門,好讓宗門多加看管金氏兄妹,卻在此時,季明燃冷不丁地出聲:“這東西壞了。”

正在琢磨法子的青衣師兄錯愕:“啊?”

“所以它沒有反應。”季明燃一臉篤定。

“不可能。”青衣師兄即刻反駁:“這是上古靈石,萬千年來從未出錯。”

“即使用了萬千年,日久失修不是很正常。”季明燃掂了掂手裡的玉牌。

青衣師兄眉頭直皺:“小師妹,接受事實吧,推責上古靈石可不好。”虧他剛剛還略為她今後修行之路擔憂,竟是個不肯接受事實、倒打一把的倔驢。掌門剛還覺得她有才賦,果真是看走眼了。

“師妹切莫灰心,你既已通過宗門比試,宗門就不會因此趕你走的,日後好好修行就是。”藍衣師兄覺得師妹一時間不能接受也是可以理解,她確是個有定力的,如此結果,的確可惜了。

元留掌門目光一直停留在季明燃身上,見她自對金氏兄妹離去便神色淡淡,心中了然,這種情形,他見得多了——小弟子失落,定是因為才賦結果不如人、無法與好友比肩所致。

元留掌門自信地自我肯定,而後溫和鼓勵:“隻要勤勉修行,也定有自己的一番作為。先將外門功法練好,徐徐圖之,總會長進的。”他朝兩名內門弟子道:“你們帶她去霖峰報道吧。”

“謝掌門。有勞二位師兄。”季明燃無所謂旁人信或不信,她的目的是進入外門修煉,旁的日後再說。

兩名師兄拜彆掌門後便帶季明燃離去,季明燃跟在他們二人身後,跨過門檻之際,聽得輕輕的“啪”一聲,幾人聞聲停步,轉頭齊望過去。

季明燃同時頓覺腰間一空,她低頭一看——

緊緊塞在衣裳裡的小袋子,不知何故翻滾出來,掉落在地上。

是薑老板給她的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