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竟辱他師門!孰不可忍!

“你!”

孟應陽咬牙切齒,衣袍飛揚,術法已起。然而一道白光驟閃,隨之他兩眼一翻,昏迷過去。

季明燃驚訝扭頭。

薑老板雙眸緊闔,一手施決,一手指向地麵紙人,唇間符咒念得極快。

季明燃順著薑老板手指方向瞧去,才驚訝察覺,原被孟應陽打翻在地麵紙人,不知何止悄然地漂浮於地麵毫厘之上,但如今被薑老板的術法死死壓製,無法再行動作。

“他運氣好,趕上我回來。”薑老板雙目睜開,睇季明燃一眼,“方才他若擊中你,隻怕遭陣法撲噬。而你無力控製,陣法將他吞噬後,下一個就輪到你。”

“小參說您今日便回來。”季明燃並非毫無對策,“陣法若反噬,也是先吞敵人再吞布陣之人,孟應陽估摸能撐上一陣,足夠撐到您回來了。實在不行,趁他搏命的功夫,我逃出去便好。”

薑老板朝天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膽大妄為。你怎會招惹到弘啟宗的人?”

“我剛巧得了一魂魄,想藏起來。“季明燃如實道,“您曾將屍鬼塞進棺材,想必棺材也能藏住這魂魄。而且......而且我想試試那晚您使用過的陣法。”

薑老板讓她讀書,她認真讀了。隻是書中文字晦澀難懂,背誦艱難,她成日在院中盯著地板,踱來踱去反複嚼念,念著念著,突地發現自己所念的大段文字中,部分文字組合起來,是一個奇怪的形狀,而這形狀與院中地磚樣式相近。

她翻起其他書頁,發現其中一頁的文字形狀,正是初見薑老板那夜,紙人放置的位置圖形。

跑去問小參。小參坦誠,老板在小院內布設了陣法。

院中地麵所設下的,是增益驅陣者指定人員的大陣,域祝陣。而薑老板那晚降服屍鬼使用的,叫做降邪陣。

地上的圖形是現成的,手頭上也有紙人。

她如法炮製擺放好紙人位置,隻缺個試驗品。後來,她獲得了試驗品——俞月容的魂魄。

準確念出構成形狀的文字,先是域祝,而後是降邪。

俞月容的魂魄成功被封鎖。

今夜孟應陽找上門,那就試試把人封起來。

“得了一魂魄。”薑老板從棺材板上站起來,於此同時,離得最近的幾個紙人忽地活了一般,從兩側晃悠走來,抬起棺材板。

薑老板從中一掏,泛著朦朧熒光的白色霧狀圓物軟踏踏地臥在其掌心。

正是她藏起來的俞月容的魂魄。

薑老板垂眸細細看著,問道:“誰先招惹?”

“她先招惹的我。”

“回擊可以,但還需考慮周全,彆累及自己人。”說著,薑老板手指曲起,彈了彈魂魄,魂魄不住地抽搐。

提及此事,季明燃心中也是愧疚,她過往獨來獨往久了,唯有此事考慮不周,她苦著臉朝小參道:“害你受苦了,真是對不住你。”

“沒事,我有護命法寶在身。”小參和煦一笑,他一直站到不遠處,並未離開:“隻是那人的法寶好生厲害。他向我打探你的身份,我說了句是新來的學徒後,他就將我收進袋子中。初始不覺有異,但久了,就覺得神誌逐漸不清晰。”

“伏妖袋。不愧是弘啟宗掌門心尖上的徒弟,此物也給他了。”薑老板指間甩著錦囊,走向孟應陽,“他倒好,竟敢拿這東西動我的人。”

她彎下腰,輕鬆將孟應陽抓起,連帶螢白色的魂魄,一手扔進棺材中。

周圍幾個紙人立即將棺材板蓋上,嚴絲合縫,丁點兒縫隙不留。

“此事已了,你隨我來。”薑老板走進院內正中間的房門,拐杖應聲落在季明燃身旁。季明燃抓起,磨磨蹭蹭地尾隨其後。

“薑老板,您是要我繼續背書麼?”書房滿天灰塵凶狠撲臉的記憶還十分新鮮,她雙手捂住眼鼻嘴,隻露出些許縫隙,小心翼翼跨入房間。

一點灰塵也沒有。

季明燃愣住,這裡不是書房。

房間通透寬敞,明亮乾淨,是個方正的客廳。

廳內正中及左右兩側擺放著茶幾、桌椅。

同一扇門,卻通向不同的空間?

薑老板沒骨頭般歪坐在正中椅子上,手裡捧著小參捧上的熱茶,瞅著一瘸一瘸走來的季明燃:“你傷沒好。”

“哎,是。大夫說還需再養養。”季明燃回神,將一直背著懷中的包袱遞向薑老板,“老板您要的符籙我已製好。”

“放旁邊吧。小參告訴我了,”薑老板頷首,“他說你將紙人製齊全,就連書本也直接背下。真讓我意外。”

看薑老板的神色,這次的任務已達成。

月錢在望,季明燃心中安定,於是問道:“不知老板您如何處置棺材裡的人?”

“那魂魄被你這麼折騰,重返原身也要三年五載,若想恢複與常人無異,不下十年。至於孟應陽,他心存傲氣,隻要不是魚死網破,他本就不會說出去。”薑老板淺抿茶盞,老神在在。

“施個禁言術,送回去就好。橫豎無人能解,我也不用費心毀屍滅跡。”

莫了,她不忘提醒,“棺材算在你賬上,隨你處置。”

棺材本最終還是由自己擔下。季明燃心中滴血,但也知薑老板護她已是大恩,態度擺正:“謝老板給我賒賬。”

“日後好好乾活。按你這欠債的速度,說不準得給我打雜一輩子。”薑老板一頓吐槽,“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想當修士?”說罷將茶盞遞向季明燃。

季明燃趕忙上前接過茶盞,準備回頭收拾,“修士的術法便利。”當然,重點是,“而且修士長壽,我想長命百歲。”

“百歲?”薑老板眉梢揚起,嫌棄道:“不入門的二流子才如此短命。”

“還能活更久嗎?”季明燃手一抖,茶水差點灑出。

“拿穩了。修士修為越深厚,壽命自然越長久。但修行路上遭遇不測、身死命隕才是常態。”薑老板坐直身子,目光從茶盞幽轉至季明燃臉上,“雖然陣法由我所設,但你想到陣文,也算有點悟性。入我門下,敬茶即可。隻是——”

“我的徒弟,須替我辦件事。此事難度極大,與自尋死路無異。”薑老板坦言,“你若隻想命長,此界宗門遍地,擇一加入好好修煉就是。”

季明燃直接跪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要求長生,便得拜最厲害的師父,做最強的人,這才是緊要的大事,期間難事不過雲煙,若我因此而死,說明我不過如此,即便苟活,也難長久。當下我遇見最厲害的人,就是薑老板您。”

“世間廣袤,比我厲害的倒沒見過,不過可能也有呢。”

“日後若是再遇見他人,那也是日後的事。我存活在今日,並非明日,還望老板收我為徒。”季明燃堅定。

“存活在今日......你還真會盤算。沒有見過像你這般既惜命,又不要命的人。”透過氤氳水汽,薑老板視線落在季明燃腿上。

因跪姿緣故,衣擺無法繼續遮擋被層層布條包裹的腳踝,原該是白色的布條染成猩紅血色。

女童臉色青白,愣是一聲不吭,神色丁點不漏。

隻有雙手捧著的茶盞,蕩出微微波紋。

“千年屍鬼現身,天道氣運異變所致。前段時間我已探明,天門約莫是要再現。”薑老板緩緩道,“眼下,我的確無可用之人。”

季明燃並不大明白薑老板所說的話,但是——

她俯身將茶盞奉上,“老板所願,我必達成。”

她隻管去做。

薑老板凝望季明燃半晌,終於,“好。”她接過茶盞仰頭喝下,將茶杯翻轉,一滴不落。

季明燃誠心磕頭三下,“謝謝師父。”

“我不愛聽人喚我作師父,繼續叫我老板。”薑老板語氣乾巴巴。

“謝謝老板。”季明燃從善如流。

在一旁靜默許久的小參,見大局已定,頓時啪啪鼓掌,喜上眉梢,“太好啦太好啦。”

“回去歇息吧。”薑老板把玩著茶杯,似是在認真研究其中的圖案,“再耽擱下去,外麵那小子估摸要按捺不住衝進來了。”

季明燃正掙紮著起身,頓了頓。

禹天行過來了?他傷得半身不遂的模樣,怎會動得了身?

“招式教你了,命劍給你了,人也過來了。”薑老板撇嘴道,“你貢獻出去半顆痊愈丹,也並非全然白費。”

“老板怎知?”季明燃驚訝,她覺得自己掩飾得挺好。

當初禹天行傷及肺腑,即便解去屍毒,也是難逃一死。

痊愈丹本就是她替禹天行強求的,不過她見薑老板當初不願,故而謊稱為自己討半顆丹。

薑老板冷哼道:“傷上加傷,你若果真服下那半顆丹藥,也不至於被狗咬,活該。”

顯然,薑老板對她的事跡了若指掌。

她看向罪魁禍首。

小參兩眼亮晶晶,朝她狡黠一笑。

——

清雋少年隱在夜色之中,一瞬不動地盯向緊閉的木門,目光沉沉。

“吱呀——”木門打開,小小的身影從中躍出。少年眸光觸及出門之人,冷意戒備頓時消散無蹤。

“你怎地來了?”孩童皺眉。

撞塌整麵牆的人,應該好好躺著養命才是。

“你去了許久。”少年蹙眉。

瘸腿好惹事的人,理應速去速回避禍才是。

禹天行一麵朝季明燃走去,一麵從頭至尾地將她仔細端量。

頭發散亂、唇色青白,還有絲屢微不可聞的血味。禹天行眼神幽暗幾分,加快腳步來到季明燃身前。

季明燃急忙止住他欲蹲下的動作,“你若勉強背我八成會將我摔下,穩妥起見,咱們慢慢走回去。”

禹天行靜靜地看季明燃一眼,伸出手臂,“好。”

“跟你說個好消息。”季明燃毫不客氣地扒著手臂,半個身體歪過去,迫不及待地分享道,“薑老板收我為徒了。”

感受到身旁人高漲的情緒,禹天行語氣柔和,“恭喜。”他微微躬身,將歪靠過來的身子穩穩托住。

“估摸瞧我將找上門的弘啟宗修士給教訓了一頓,覺得我也算得上個可造之材。”季明燃覺得這姿勢正好,左腳踝無需施力。

依然不提傷口。禹天行眉間始終皺著,索性直接探問:“那修士傷著你了?”

“沒有,就是傷口裂開些許。”季明燃拍拍驟然緊繃的手臂,安撫道,“回去重新上藥包紮就是。”

她想了想,道:“薑老板要將魂魄和孟應陽送回弘啟宗,她施下術法,他們無法將受傷之事泄露出去。”

“無礙,以後不會再有追兵。”禹天行抬眼望天。

今夜無月,星若棋盤。

他身邊的最後一顆棋子已剔除。

如今,輪到他當執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