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倩手起刀落,黃老幺的褲衩和“寶貝”一同掉落在黃土之上。
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蒼穹,連附近停留的蝗蟲都被驚走。
高亢的叫聲過後,黃老幺弓起身子,低低哀鳴,一邊痛哼,一邊嗚咽著用最惡毒的詞彙咒罵何書倩。
何書倩充耳不聞,把手裡的工具直接扔給係統回收掉。她走向被驚掉下巴的兩人,嘴角溢出一抹溫和笑容:“你們都看到什麼了?”
兩人看見這抹笑容,身上毛孔全都炸開了,求生欲極強地狠狠搖頭,異口同聲道:“我們什麼都沒看見!”
何書倩滿意點頭,“我們回去吧。”
*
重新回到哨所的趙大山,心情一時難以平複,這會兒看不進去文書,便乾脆抬腿上了木塔,眺望遠方整理思路。
遠處天際湧過來一抹不尋常的暗黃色,趙大山第一反應是變天了。可這雲彩顏色過於奇怪了,而且今日無風,這片雲的移動速度似乎有點太快了。
他手搭在木架上,身體微微前傾,眯起雙眼凝神去看,隻見那片暗黃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蔓延。
“不對勁……”
奇怪的嗡鳴聲從那邊傳來,像千百本文書同時被風翻動的聲音。
腦子裡靈光一閃,他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那是什麼。
那是蝗蟲振翅的聲音!
趙大山瞳孔驟然收縮,朝樓下同樣疑惑抬頭的同僚大喊:“快!敲鑼!迅速組織人手帶上家夥,照之前演習的那樣,前往各村準備驅蟲!”
銅鑼聲急促響起,哨所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趙大山衝下木塔,還未修繕的樓梯在腳下吱呀作響,他一個縱身飛躍最後五六個台階,差點和衝至樓梯口的同僚撞在一起。
趙大山迅速穩住身形,指揮同僚在空地處排好隊伍。
“一隊去大吉村;二隊去桃花村……,五隊和我一起去小吉村,立刻出發!”
蝗蟲群速度極快,頃刻之間就已經飛到眾人上空,遮天蔽日,這方天地瞬間黯淡下來。
趙大山率先朝蝗蟲飛去的方向跑去。
馬匹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如今是和平年代,鄉級以下的哨所還不夠級彆配備,因此他們目前隻能靠雙腿趕路。
眾人的鞋子踩在塵土飛揚的土道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不斷有蝗蟲撞在他們臉上、身上,剌得人又痛又癢。
“老大,那邊躺著個人。”一個亭衛指著前麵、喘著粗氣道。
地上蜿蜒著斷斷續續的血跡,血跡的兩頭一邊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一邊是一塊不知包著什麼東西的破布,已經被血浸透了。
趙大山放慢腳步走到近前,將人翻了過來,看清那人的臉後,眉頭立時皺了起來。
“黃老幺……”
後麵跟著的亭衛看清了黃老幺的慘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更有人沒忍住捂了捂自己的命根子,一臉肉痛的模樣。
趙大山也看見了那個傷口,麵皮不受控製地抽了抽。
黃老幺身上還有幾條明顯的鞭傷,他此前遇見了什麼人便很好猜了。
這人明顯是得了何書倩姐弟倆的蹤跡,專門在這裡守著,想加害姐弟倆的。卻沒想到害人不成反被害,真是活該。
趙大山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微弱但確實還活著。
“把他綁了。”趙大山冷冷道,“帶回哨所關起來,找人看著。”
一個年輕亭衛遲疑道:“這……他看起來傷得不輕啊……”還要把人綁起來,是不是太過分了?
另一個亭衛給了年輕亭衛一個爆栗,“讓你去你就去,咋那麼磨嘰?”他是知道一點內情的,這個黃老幺不是什麼好鳥,之前欺負了老大的人,老大早就看他不爽了,今天竟然還敢來撞槍口,沒當場弄死他就算不錯了。
趙大山帶著亭衛趕到小吉村時,眼前景象讓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蝗蟲群全部撲在了田地裡,密密麻麻的蟲子像一張會移動的大網,嚴嚴實實地罩著莊稼。空氣中充斥著窸窸窣窣的啃食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張暗黃色大網每挪一個位置,那個位置的綠意便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趙大山和亭衛衝進人群,大聲喊道:“快把火點起來,按之前教的辦法驅蟲!”
然而村民早已亂作一團,嘶喊哭鬨聲掩蓋了他們的聲音。
小河縣之前從未遭過蝗蟲,哪怕之前已經提前敲響過警鐘,他們心裡扔抱有一絲希冀,內心深處根本就不相信蝗蟲會來。
因此,當蝗蟲真正來臨的時候,所有人都亂了陣腳,早就把之前教過的東西拋在了腦後。
這會兒的村民驅蟲全靠本能,有人拿著掃帚胡亂揮舞,有人端著水盆往田裡一盆盆潑水,有人在田地手腳並用地殺蟲,更有人直接跪在地上,對著天空磕頭祈禱神明救助,分毫想不起來之前誰教了什麼東西。
“老天爺啊!開開眼吧!”一個老婦人癱坐在田埂上,抱著被蝗蟲爬得哇哇叫的孫子,一齊哭得撕心裂肺。
趙大山從旁跑過,氣得腦仁疼,直想抓一把蝗蟲把那些礙事的大嘴都堵上。
“都彆愣著了!”趙大山衝進田裡,把早先堆積在旁的艾草堆用火折子點燃,一邊大聲喚回村民的理智,“點燃艾草堆,用火熏,敲鑼趕!”
幾個還算鎮定的村民開始照做,但為時已晚。蝗蟲實在太多了,煙熏隻能驅散一小部分。銅鑼聲、呐喊聲此起彼伏,卻像是給這場災難伴奏。
趙大山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忙了一天,衣衫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直到太陽西斜,蝗蟲群才漸漸退去。田地裡一片狼藉,原本綠油油的莊稼隻剩下光禿禿的杆子。
趙大山蹲下身,抓起一把被啃得隻剩根部的麥苗,心情複雜。
開春新種的糧食毀了,接下來小河縣的百姓隻有貼些血汗錢補種了。
可誰也不知道蝗蟲還會不會再來,今年秋天怕是不好過了。
幾個亭衛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老大,我剛過去看了,其他幾個村情況跟這邊差不多,都是損失慘重啊。”
“啊——”
一聲痛心疾首的慘叫傳來。隻見前任村長陳其才這時才趕回村裡,跌跌撞撞跑到自家田地跟前,看著被啃得乾乾淨淨的莊稼,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爹!爹!”陳大佑和其弟弟一家慌忙圍上去攙扶,幾人皆受了重大打擊,麵如菜色,難看得很。
趙大山視線幾轉,發現陳其才家的莊稼被啃得尤其嚴重。旁的人家,地裡好歹還搶救下來兩成,而他們家田地裡幾乎是一點兒沒剩。
附近挨著的幾塊稍肥沃的土地上,也是被啃得乾乾淨淨。
那是和陳其才家來往密切的幾戶人家的地。
他們的田地最肥沃,莊稼長勢最好,如今卻成了蝗蟲的首選目標,被霍霍了個乾淨。
“活該!”人群中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就是,平日占儘了好處,這回總算輪到他們吃虧了。”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周圍很快竊竊私語起來。
陳其才沒了村長的位置,村裡人也不再那麼怕他們一家了,至少是敢小聲蛐蛐了。
趙大山聽見議論眉頭微皺,但並未出聲製止。
陳其才一家之前在村裡橫行霸道多年,村民們積怨已久,如今他們家遭災最重,比較之下,難免以幸災樂禍來減輕自己內心的創傷。
周圍哀戚聲聲,怨聲載道。
趙大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高聲道:“大家先彆慌,雖然現在損失慘重,但咱們還有時間補種。蝗蟲已經退去,接下來我們要抓緊時間,把能種的莊稼都種上。縣裡會想辦法給大家提供種子和工具,咱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渡過難關!”
村民聽了趙大山的話,情緒稍微穩定一些。
雖然心裡依然沉重,但至少有了希望。
之前新選出來的王村長帶著幾個人走上前來,之前就是他們率先反應過來,點燃艾草堆,敲響鍋碗瓢盆驅蟲的。
王村長低聲問道:“亭長,這蝗蟲要是再來怎麼辦呢?咱們補種的莊稼豈不是又要遭殃?”
從古至今,蝗蟲問題向來是無解之題,曆朝曆代都隻能驅趕,無法根治。
趙大山暗歎一聲,回答道:“這事我回去想想辦法,你穩住村民情緒,先把田地清理乾淨,儘快組織補種。”
王村長隻得點頭。
就在這時,陳其才悠悠轉醒,一睜眼又想起自家田地被蝗蟲啃食得光禿禿的景象,頓時又捶胸頓足地哭喊起來:“我的莊稼啊!我的糧食啊!這可怎麼活啊!”
周圍哭嚎的人不在少數,陳其才的加入也隻是讓這彙合出來的哭嚎聲更大了些而已。
趙大山很快收回目光,拍了拍王村長的肩,帶著疲憊的亭衛離開了村子。
*
何書倩三人再回到安平鄉時,已經過了午時。陽光微斜,將三人的影子照得又短又壯。
一路過來遇見了不少蝗蟲,何書倩也是貢獻出了自己的辣椒水,噴死了不少。
然而她們噴死的這點蝗蟲,於大環境的作用可謂是微乎其微。
鄉上也飛來了不少蝗蟲,街道上的氣氛較往日沉悶許多。
土街上行人稀少,偶爾遇到人也是行色匆匆,臉上寫滿憂慮。
“看來鄉上的人都趕去救莊稼了。”他們回來的路上,看見不少人從鄉上跑出來。這會兒街上這麼空,很容易猜到他們去乾什麼了。
何書倩把一隻撞到她臉上的大肥蝗蟲捉下來,扔到地上踩死。今天打死不少蝗蟲,她現在已經對這種蟲子免疫了。
她歎了口氣,先把裴寧送回了趙家。
這才帶著弟弟回到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