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北巷的房子不能還價。
先前玉米糊婆婆說的二十兩,應該算是人情價了。
何書倩衝夥計點點頭,帶著弟弟離開了牙行。
“姐姐,我們買南巷的房子也是一樣的,南巷也有好一點的,上次那夥計還說有二層小樓呢。”見她神情似有不虞,何書恒安慰道。
何書倩回神,“也隻能如此了……怎麼,你不生那個夥計的氣了?”
“我後來想了想,姐姐說得對,這世道向來是利益至上,若做一件事不能帶來好處,大多數人是不願意白費功夫的。若我對每一個都生氣的話,怎麼氣得過來呢,雖然聽到那樣的話心裡還是會不舒服,但我會慢慢開解自己的,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在意這種話了。”
何書倩笑著扯了扯他的臉,“你還挺會想。那咱們這會兒就去南巷看看吧。”
*
相較於北巷的熱鬨,南巷就顯得蕭瑟很多,路上沒幾個人。
一個半大孩子突然從房子間的間隙中衝出來,何書倩倉促之間,隻來得及將小恒推向一旁,自己卻被那孩子撞了個結實。
何書倩被他撞倒在地,肋骨處疼得厲害,一時間連大氣也不敢喘。
那孩子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跑。
“你個混球,不看路嗎?!”何書恒氣得要去追他,轉眼卻見姐姐還躺在地上麵色難看,嚇了一大跳,慌忙去扶。
“姐姐,你怎麼樣,沒事吧?”
何書倩借著弟弟的手慢慢站起來,衝他搖搖頭,示意自己問題不大後,便靠在牆上等那股戳肺的疼痛過去。
這時候,剛才那個縫隙處才追出來一個精乾凶悍的女人,手上提著擀麵棒,一臉殺氣的衝出來,“馬小豆!你給老娘死來!”
出來不見人影,女人瞪著何書倩姐弟,“有沒有看見個六七歲的男孩兒,他往哪去了?”
何書倩皺著眉頭,往那小孩離去的方向指了指。
那女人張嘴吐了一口口水在她麵前的地上,“你他娘的那是什麼眼神,瞧不起老子?”
眼見那女人提著擀麵杖要往他們這來,何書恒嚇得夠嗆,他急忙站出來把姐姐護在身後,“我姐姐剛才是被那頑童撞傷了肚子,大娘你可知道那男孩是哪家的,我找他們要醫藥費去。”
女人眼珠子一轉,突然笑道:“我哪知道,那皮娃子剛惹了我,我正要扒他皮呢,結果叫他跑了,是往那邊去的吧,我去揪那小子……”
女人跑遠了,何書恒這才鬆了口氣,回頭一臉擔憂問:“姐姐,你怎麼樣啊?”
何書倩輕吸口氣,摸摸他腦袋,道:“沒啥大事,小恒剛才好厲害,不過你怎麼知道她是那孩子的母親的?”
“以前在村裡看過很多次這種情況,我也隻是覺得看著像,瞎蒙的,還好被我蒙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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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書倩揉了揉肚子,再不敢離房屋間隙太近。
他們前一次來南巷,隻在巷子口停了停,並沒進來。
這會兒多走了一截,何書倩一顆心已經涼了大半截了。
北巷道路寬闊,看著氣派不說,視野也敞亮,那裡的房子多是青石牆麵,排列整齊,一眼望過去自帶兩分美感。她先前覺著,南巷房價低,肯定比不上北巷,但也應該跟大街上的房子差不多。
真到了地方,何書倩才知道什麼叫雲泥之彆。
南巷也是土街,但這裡的路要比北巷的窄上將近一半,地麵也顏色不一,總是深一塊淺一塊,不知道落著什麼汙漬。房子也是參差不齊的,這家房子往後退一些,那家房子又要往前擠一截;有些房子底下窄小的厲害,便架了樓梯搭了第二層,上寬下緊,怪的出奇。
這會兒是晌午時候,南巷的人多在家裡吃飯,有絲絲食物的味道透出來。
街道上看著蕭瑟,仔細聽聽卻也熱鬨得緊,這家屋裡傳出老人驚天動地的咳痰聲,那家屋裡傳出打罵孩子的聲音,還有夫妻吵架的聲音。
這裡簡直是另一個小吉村。
卻比他們在小吉村的那個茅屋還要惱火,他們家好歹離其他住戶遠,村裡雖然也吵鬨,但總歸不像這裡,嚷嚷聲直穿耳膜。
他們要從小吉村出來,然後搬到另一個小吉村?
何書倩身子沒來由地抖了抖,她一定要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嗎?
她不信邪的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巷尾。
一股怪異的氣味像隱在暗處的毒蛇,稍不注意就吸了一鼻子,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直入肺腑,當你要仔細去分辨這味道來源時,卻怎麼也不得其解。
兩人捂著口鼻、皺著眉頭走完了這最後一截土路。
遺憾的是,這裡的房子都長一個樣子,甚至越到後麵越差勁。
何書倩心裡湧上絕望,拉著同樣心懷絕望的弟弟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姐姐……”何書恒欲言又止。
何書倩鬆開捂著口鼻的手,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那種頭腦發昏的感覺終於消散不少。
“咱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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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來走去,最後又繞回了鴻福菜館門前。
這時候人已經少了很多,何書倩湊近一問,才知道這會兒中場休息了。
中間的展示台上還剩著不少菜品,她擠了進去,問管事人:“這位大哥,請問哪道菜是王掌櫃做的?”
管事人正在吃飯,聞言抬起臉來和氣笑笑,指了指中間幾個空盤,“那幾盤就是,不過已經被吃光了。”
何書倩走上前,看著隻剩了少許菜汁和菜油的空盤,身體先腦子一步,取下一雙筷子,在其中一個空盤裡蘸了蘸,放進嘴裡。
還沒等舌頭反饋味道,她自己先呆了。
她在乾什麼?
何書恒也有些一言難儘的表情,可他這位姐姐想法向來和他不同,這麼做一定有道理,他忍了忍,見她還呆著,便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何書倩回神,下意識匝麼嘴。
這道菜是熗炒蓮白,用菜油炒的,鹹淡適中,帶著些微辛辣滋味。
她猜測,應是用少量乾紅辣椒段在油鍋先滾了半圈,才下的包菜,辣味恰到好處地激活了味蕾,卻並不喧賓奪主,完好保留了包菜的清甜爽脆。
“這菜不錯。”
何書倩執筷伸向下一個空盤,盤子中間還有點偏深色的梅乾菜,也是用菜油炒的,口味偏鹹,較上一盤菜稍辣,辛味更重,中和了梅乾菜本身的味道,融合成絕佳的口味,是一道下飯菜。
裡麵加了少許蒜,和更多的乾辣椒,乾辣椒應該不再是切段,而是用水浸過後去籽切細絲,和蒜粒一起先進油鍋滑半圈爆香後,才下的梅乾菜。
何書倩咽了口突然變多的口水,突然覺得肚子空的讓人在意。
“這菜真不錯。”她再次給出評語。
又嘗了兩道空盤後,何書倩放下筷子,對這位王掌櫃的廚藝有了大致的了解。
“這位大哥,現在可有人贏過王掌櫃?”
那管事人樂不可支,“沒有,彆說目前沒有,我看就算是等到比賽結束,都找不出能勝過我們掌櫃的。說實話,這活動十年前就辦過一次了,那時是老掌櫃在撐台,比賽足足比了兩天,也沒見有人能和老掌櫃媲美。現在這位掌櫃的廚藝,可比老掌櫃高了不少,我看那百年老宅這次也沒人拿得走咯……”
何書倩勾起嘴角,淺淺一笑:“我看不一定,畢竟這比賽,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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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何書恒不解道。
何書倩笑著掐了掐他的臉頰肉,“意思就是,那座百年老宅三天後就是咱們的了。”
何書恒怔怔看著她,他從未在姐姐的臉上看到過如此從容自信的樣子,像一顆蒙塵的明珠,露出了被塵封的一角,光彩耀目。
看著這樣的姐姐,何書恒心裡一抽一抽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那感覺像極了母親離世後,他看到父親半夜坐在門檻上吹冷風時的心情。
像極了當他發現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他姐姐時的心情。
眼眶突然發酸發澀,何書恒快速轉過頭,“姐姐,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方便一下。”
何書倩看著跑遠的男孩,緩緩收起笑容,她轉身往鴻福菜館走去,空氣裡隻餘淡淡一聲歎息隨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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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進行期間飯點兒不能單獨點菜,廚師會炒五六個大鍋菜,隔木板放在開水上溫著,有葷有素供人挑選,統一售價二十文一份,管飽。
菜館子裡坐滿了人,一張小桌硬生生拚了七八個人,沒位置的就端著碗靠在牆上吃,大堂裡其樂融融,並沒人覺得不妥。
何書倩摸摸袖子裡九十一枚銅錢,決定待會兒就和弟弟在館子裡奢侈一把。
她走到櫃台前,問管事人:“請問怎麼參加比賽呢?”
管事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冤大頭,他一邊數錢一邊道:“參賽費十文錢,交錢寫名字排隊,和掌櫃比賽前,要先跟我們館子裡的廚子比,比過了才有資格,明白?”
何書倩點頭,“參賽後需要自備廚具和原料嗎?”
“不用,我們館子會提供的。”
“肉也能提供嗎?”
“可以提供,不過隻有在和掌櫃比的時候才能領肉,總量不能超過二兩,明白?”
“明白。”
何書倩拆出十枚銅錢,笑道:“我要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