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
石秀秀親眼看到戚落楓死於刀下,回到家中變賣家產,遣散下人,多餘的銀錢全部捐贈出去,沒有給自己留後悔的餘地。
拉著個行囊,便進入了聞道宗。
師父很看好她,給了她一本醫典,讓她通讀通背,每天教導她處理藥材的手法,告誡她學好醫術的前提是打好基礎,不可懈怠。
石秀秀每天努力地汲取著知識,忙碌得像個陀螺,但是她一直沒有忘記樓玉卿的恩情,對方拯救自己於水火,如果不是沒有合適的理由接近對方,她早就按耐不住。
乍一見到樓玉卿出現在醫堂,石秀秀既喜又怕,她受傷了麼?嚴不嚴重?
不對,師父說過,是扭傷。
石秀秀懊惱地捶了捶腦袋,挪著小碎步過去,帶著私心說出自己的名字:“你好,我是石秀秀,請問你哪隻腳扭傷了?”
樓玉卿看見她,“咦”了聲:“你這麼快就能單獨治病了?”
石秀秀眼睛一亮,恩人還記得她,然後又有些垂頭喪氣,恩人是覺得她學藝不精,不願意讓她上手麼。
樓玉卿看著她揪著衣角,委屈巴巴地低著腦袋,莫名幻視了一隻耷拉著尾巴的狗狗,說道:“我左腳扭傷了。”
恩人沒有嫌棄她。
石秀秀精神一振,抓住對方的腳踝,試探著問道:“是這裡嗎?還是這裡?你疼?那就是這裡了。”
確定好位置,石秀秀眼神一定,整個人的氣息突然沉澱下來,令人不自覺相信她的手法。
樓玉卿出神地看了她一會,便聽到耳邊響起她的聲音:“好了。”
這就好了?
樓玉卿動了動左腳,還真是行動自如,不由得對石秀秀刮目相看:“謝謝啊,那我需要上藥嗎?”
石秀秀叮囑道:“你回去用靈力蘊養一會,基本上就沒事了。”
秦醫師看到這一幕,滿意地點點頭,徒弟的手法雖然青澀,但是已經初出茅廬,像這等輕微的扭傷,都是不妨事的。
以後遇到扭傷更厲害的,再讓她試手,慢慢地鍛煉出能力。
司霓蝶見師妹治好了扭傷,正想要說話,傳訊玉簡再次亮起,她不耐煩地說道:“哥,騎個豬怎麼了,你沒騎過,不知道個中滋味,隻消你上去一試,你就能明白我沒有誇大其詞。”
司南仁冷哼道:“我是沒騎過,以後我也不會騎,今天好幾個同僚問我是不是有個騎豬的妹妹,我都沒好意思承認,你就願意讓彆人這麼稱呼你?”
司霓蝶麵色一僵,不滿地嘀咕道:“什麼人啊都是,管他們怎麼叫,不說這個了,我讓你去抓那隻瘋豬,你抓到了嗎?”
“……你來真的?”司南仁無語道。
司霓蝶理所當然地說道:“那是當然,這豬欺負我師妹,我司霓蝶定要讓它好看,你就說成不成吧。”
司南仁無奈道:“成成成,你等我消息吧。”
“這還差不多。”司霓蝶看向樓玉卿,“師妹,我們待會就能報複回來。”
樓玉卿豎起大拇指。
就在這時,醫堂進來一堆人。
樓玉卿好奇地看過去,詫異道:“掌門來了。”
隻見清虛子抱著一位年輕姑娘疾步邁入後堂,身後跟著的幾位樓玉卿認識一半,隗圖長老和曾玄感長老。
另外兩人,一人是身穿紅色法袍的女修,一人是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修,身上的氣息都很強大。
不過,樓玉卿很快知道了這兩人的身份。
她身邊可是有位百事通般的存在,隻聽司霓蝶驚呼道:“清虛子掌門懷裡就是他的女兒吧,隗圖長老也在,還有執法殿的殿主蒙宗翰,曾玄感長老和紅焱夫人統統來了,這幾位都是我們宗門大佬級彆的人物啊。”
樓玉卿將人和名字對上號,看向了後堂,心裡有些忐忑,說道:“宋璃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
司霓蝶反應過來,是啊,難不成掌門他們還是沒能救下他的女兒。
石秀秀開口說道:“醫聖近日雲遊回來,就在後堂歇息,有他老人家坐鎮,宋璃前輩應當無礙。”
對於宗門鬨得沸沸揚揚的真假千金事件,石秀秀自然有所耳聞,那時她非常震驚,竟然有人敢冒充掌門的女兒。
但想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她又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是貪得無厭的,他們覺得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萬一事成了,榮華富貴享之不儘。
可如果失敗了,那就是戚落楓的下場。
後堂。
屋內兩人相對而坐,白發男子和青衫女子各執棋子,中間隔著一盤棋盤,如果樓玉卿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青衫女子的身份。
她正是施嫿長老:“師兄離宗多年,好不容易回到宗門,竟還是靜悄悄的,要不是我無意中看到你的主峰有弟子過去打掃,還被你蒙在鼓裡。”
白發男子赫然是宗門的醫聖。
他雖然有一頭白頭發,卻不是老年白,而是雪白色,麵容出奇地年輕,和施嫿一樣,仿佛駐顏有術一般,容顏定格在最鼎盛的時候。
醫聖執著黑子,一邊思索下在何處,一邊同對麵的施嫿聊道:“西邊那地界荒蕪得很,我待得憋悶,愈發不想和人說話,索性圖個清淨,沒成想你這麼快就上門了。”
“師兄是嫌我打擾了你的清靜?”施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直看得後者頭皮發麻,舉旗投降,直呼“錯了,錯了”。
施嫿落下一字,問道:“師兄此次西行,可有什麼收獲,好讓師妹我取取經,增加些許見識。”
醫聖微微一笑:“那就有的聊了。”
二人就著醫術的問題探討下去。
施嫿的主職是禦獸師,副職是獸醫,觸類旁通,對治療人族的醫術也是了解頗多,更彆說她還有一位頂著醫界大拿名頭的同門師兄。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醫聖挑了下眉毛,放下棋子,慢悠悠地說道:“今天這局棋下不完,改天我再陪師妹下個痛快。”
施嫿眼眸微垂:“最好如此。”
當她沒看見,他方才鬆了口氣。
這時,一大串人魚貫而入。
清虛子咻地拉住醫聖的袖子,唯恐他突然消失一般,慌張地喊道:“老三,快給她看看!”
醫聖頭一次見到他這麼失態的神情,當下認真起來,搭上宋璃的脈絡,注入一絲靈力,沉吟道:“她的五臟六腑遭受過重力擠壓,不過傷口看樣子好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給她喂過妙靈丹?”
清虛子攬著女兒的肩膀,臉上有些苦澀道:“對,璃兒吃下妙靈丹後,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但是方才傷勢忽然惡化,怎麼叫都叫不醒。”
他後悔了,不該告訴女兒岑小芸在這裡,這樣她就不會怒氣上頭,走了一趟地牢,出來後就昏了過去。
醫聖詫異於清虛子對這個女修的看重,不過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回宗後一直關著門,消息自然閉塞了些,對他們的父女關係全然不知,隻以為她是清虛子好友的後代。
畢竟,掌門師兄的好友滿修仙界到處飛,有些好友的後代落魄了,點燃了引仙香,他便把人撿回宗門。
留下有靈根的放在玄天峰,沒有靈感的安置在附近的城池,衣食無憂。
麵前這位後代倒是格外淒慘些。
醫聖緩緩說道:“那就是了,妙靈丹治標不治本,她體內有一股很奇怪的靈力在作祟,想要讓她醒過來,必須查清這靈力的來曆。”
他也是施展了秘法,才探查到這靈力的存在,不然會和他們一樣無功而返。
紅焱夫人聞言,蹙起黛眉:“莫非是那幫魔修動了什麼手腳?”
蒙宗翰沉聲道:“我去把三陰和天傀審問一番。”身為執法殿的殿主,他的審訊手段比隗厚銘更加成熟。
醫聖捏著下巴思索道:“倒不像是魔修下的手,我這次去大陸西邊逛了一圈,你們也知道,那裡是魔道宗門的大本營。很多魔道手段,其實都會沾染上魔氣,可是在她的身體裡,我並未感知到魔氣。”
清虛子抱著宋璃,情緒開始崩潰,喃喃道:“那怎麼辦?都是我的錯,怪我認錯了女兒,才讓她吃了這麼多苦,如今還凶多吉少。”
女兒……
醫聖陷入沉默,掌門師兄單身到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大一個孩子。
“等等,你先彆這樣,把我侄女發病前的事情一一說給我聽。”醫聖出口打斷清虛子不冷靜的情緒。
清虛子摟緊女兒,閉了閉眼,自覺有些失控,待心情平緩許多,他從一開始說到現在,沒有錯過一處細節。
醫聖若有所思地說道:“覺醒了火毒之體?”
他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不是火係靈力,也不是毒係靈力,而是混合後的火毒靈力!”
“她剛覺醒體質,沒有多加穩固,貿然與人交戰,怕是刺激到了殘餘的還未轉化的靈力,以致於陷入了昏迷。”
醫聖目光灼灼地看著紅焱夫人:“現在隻要用同係靈力將其疏導出來,她便能蘇醒過來。”
清虛子也看向紅焱夫人:“師妹……”
“交給我吧。”紅焱見不得掌門師兄這幅帶著哀求的神情,立刻說道,“我會讓她醒過來的。”
清虛子望著她帶女兒進入室內的背影,整個人宛若一座石雕,出神地凝望著女兒的方向。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他不想再經曆這樣的悲痛。
醫聖看了眼掌門師兄,歎了口氣,想了想,找了個話題聊道:“聽聞紫霄師叔收了個愛徒,修煉資質很是不俗,怎麼沒舉辦收徒大典?”
隗圖長老喝了口茶,說道:“老三,你是不是缺心眼,紫霄師叔收了這麼多徒弟,都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若不低調些,萬一玉卿丫頭……”
說著,他感覺自己在咒樓玉卿,立馬收住聲音,咳嗽道:“總而言之,這樣做對他們都好。”
想到紫霄師叔給他摘到的幽冥花,隗圖長老感慨不已。
醫聖悻悻地閉上嘴巴。
隗圖長老瞥了他一眼,早先銘兒突然和他掰扯弱疾的事,他以為是老三泄露出去的,還準備等他回來“談談心”。
還好聽到玉卿丫頭的心聲,方知這一切的原委,不然和老三的這頓切磋,是免不了的。
被他惦念了一嘴的樓玉卿走在路上,突然打了個噴嚏。
顧不改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樓玉卿擺手:“沒事,打個噴嚏而已,你怎麼知道我在醫堂,是師父告訴你的嗎?”
顧不改頓了一下,道:“嗯。”
小徒弟的護身法寶被觸動,他怎麼可能毫無所察,可惜去醫堂太突兀,隻好假裝半路上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