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郡主,哦不,如今應稱長平公主了。
長平公主李元聽聞宮女的一番言語,柳眉下意識地一蹙,旋即轉身,向著衛淵的院子匆匆走去。
尚未踏入衛淵的院子,一陣女子淒厲的哭喊聲便直直地鑽進了長平公主的耳中。
那聲音仿若尖銳的利刺,直直地穿透耳膜,令長平公主在院外便心頭猛地一緊,眉梢眼角瞬間擰成了一團。
適才臉上強忍著的平靜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憎惡。
長平公主徑直闖入院內,剛一進去,便瞧見一名女子手中緊握著一把匕首,正瘋狂地對著阻攔她的侍衛奮力揮舞。
那女子瞥見長平公主,立刻嘶聲大叫道:“殿下,求您救救屋子裡的阿露,她被小侯爺硬生生地強行拖拽進去了。”
長平聞言,大步一跨,瞬間閃至院中圍堵的侍衛身側。
侍衛們尚未反應過來,她的右手便疾如閃電般探出,“唰” 地一聲,精準無比地抽出侍衛腰間的佩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拖遝。
與此同時,左腿順勢一個淩厲的回旋踢,勢大力沉,“砰”“砰” 兩聲悶響過後,那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仿若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狠狠踢飛,重重地摔落在地,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
此刻的長平已然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她飛起一腳,踹向那緊閉的房門。
“哐當” 一聲巨響,門扉應聲而裂,木屑簌簌紛飛。
屋內,那衣冠禽獸正壓在宮女阿露的身上,衣衫淩亂不堪,醜惡行徑昭然若揭。
禽獸聽到這驚天動地的動靜,驚恐地轉過頭來,還沒等看清來人是誰,長平已然衝至近前。
她左手探出,一把揪住禽獸的後領,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往後一拽。
這一拽之力,仿若有千鈞之重,禽獸整個人硬生生地被扯離,踉蹌著倒退數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長平哪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右手持刀,高高揚起,寒芒一閃即逝,狠狠朝著禽獸的下身劈砍而去。
刀刃劃破空氣,發出 “嘶嘶” 的銳響,刹那間血花四濺,禽獸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下身,臉色慘白如紙,冷汗如雨而下,整個人蜷縮在地,不停地顫抖。
長平收刀而立,身姿挺拔如鬆,仿若戰神降臨塵世,冷冷地掃了一眼地上那如人渣般的禽獸,而後轉過頭,看向宮女阿露,柔聲道:
“彆怕,有我在。”
阿露眼中噙滿淚水,拚命地點頭。
長平俯身撿起地上的衣物,輕輕披在阿露身上。
隨後長平拿起衛淵的衣物,緩緩擦拭著刀上的血跡,接著將刀隨意丟在衛淵跟前,目光冷峻如冰,冷冷說道:
“敢動我的人,今天隻是割你二兩肉,下次就是取你的項上人頭。”
言罷,長平大步邁出了寢屋。
多虧衛淵平日裡荒淫無度,聲名狼藉,即便聽到院內這般驚天動地的聲響,其他房內的妻妾也隻是戰戰兢兢,不敢派人前來圍觀,隻當是衛淵又在糟蹋其他良家女子。
所以此刻,衛淵院內唯有長平的人,眾人都靜悄悄地候在屋外,大氣都不敢出,見長平出來,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打探。
長平看著麵前義憤填膺的宮女們,神色淡淡地說了一句:“找個嘴嚴的太醫過來給他瞧瞧吧。”
實則長平恨不得一刀結果了這衛淵,可眼下這人還有利用價值,並非除掉他的最佳時機。
況且,長平也絲毫不懼他四處宣揚,一來她有的是法子讓他永遠閉嘴,二來這流連歡場的花花公子一朝變成太監,他自己恐怕也羞於啟齒。
她目光緩緩掃過麵前的眾人,借著宮女手中搖曳的燈光,長平這才驚覺,剛剛在院子裡手持匕首與侍衛周旋的,似乎正是自己此前收留的宮女 —— 王招娣,阿黎。
長平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這阿黎果然有勇有謀,膽識過人。
想來剛剛在大門口求情的小宮女,恐怕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即便自己今日未歸,她想必也會差遣那小宮女去搬救兵,而她自己竟敢孤身一人闖入衛淵院裡搏鬥,隻為拖延時間,當真是什麼都不怕。
若不是出身卑微,身份束縛了她,這阿黎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不過,她畢竟是背叛故主前來投靠自己的,不可全然輕信;但既然已收入麾下,也不該無端多疑。
安排妥當之後,長平轉身離去,她深知,此刻必須回皇宮請罪。
沈藜在長平離開後,心急如焚,立刻衝進衛淵屋內。
幸好來得及時,才堪堪阻止了阿露輕生的念頭。
沈藜緊緊抱住阿露顫抖的身軀,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這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可憐姑娘。
阿露卻拚命掙脫沈藜的懷抱,哭哭啼啼地訴說著:“你讓我死,我已經臟了,《女誡》上麵說了,被玷汙之人是失了婦德,應沉塘以洗刷汙垢。”
沈藜聞言,氣得眼眶泛紅,抬手便給了阿露一巴掌,這一巴掌下去,阿露才終於止住了叫嚷著要自殺的話語,隻是迷茫地望著沈藜。
沈藜雙手緊緊扶著阿露的肩膀,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而後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道:
“如果被男子強迫就是臟了,就是被玷汙,那男子才是這世間臟汙的源頭。真正的臟汙之人都不被沉塘洗刷,反倒好生生活在這個世上,你又有什麼理由不能活下去呢?”
“可是……” 阿露還欲辯解。
沈藜卻不打算聽她多說,徑直問道:“你可有喜歡的人?”
見阿露搖頭,沈藜又追問:“那你可是有婚約?有要嫁之人?”
阿露再次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從未想過嫁人,隻想一輩子跟在公主殿下身邊伺候。
沈藜趁熱打鐵,繼續勸說道:
“既然如此,你大可求殿下做主,抬你為衛府的貴妾,往後既能繼續伺候公主,還能大小做個主子,有下人伺候。
之後殿下肯定會出府開公主府,你以姨娘的身份繼續跟到公主府伺候主母,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況且這衛淵已成太監,你日後也不必與他接觸,這人恐怕也活不長久,到時候你還能分得一份遺產,之後就算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也可以寡婦的身份二嫁。
有錢,有身份,有公主作為靠山,何必尋死覓活呢?”
阿露聽了這番話,心中有些動搖,但一想到長平公主,還是弱弱地補充了一句:“我這般要求感覺是對不起殿下……”
沈藜一邊幫阿露穿衣服,一邊耐心說道:
“殿下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來救你,為了你還差點弑夫,你因為這種男人自殺才是最對不起殿下的好意。”
阿露徹底被沈藜的這番理論說服了,早已將尋死覓活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隻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任由沈藜幫自己穿戴整齊,腦海中反複思索著沈藜的話語。
再說長平這邊,剛踏入皇宮,便被新登基的晉王傳召至長生殿。
這長生殿,長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往昔,自己的皇祖母 “病故” 於此,而如今,皇伯父李乾的棺木也停放在這座宮殿之中。
長平公主李元,此刻被罰在這長生殿中跪上整整兩天兩夜,且需不吃不喝,為皇伯父李乾守靈。
這般懲處,隻為平息衛府的怒火。
對外,新登基的聖上頒布詔令宣稱,是長平善妒,撞見衛淵與家中妾室白日宣淫,一氣之下,兩人扭打在一處,互傷了對方。
但念及當下正值國喪期間,衛淵白日宣淫,行徑實在有違禮教,有錯在先,雖說他傷勢更為慘重,可仍舊隻罰二人各自禁足兩個月。
至於那衛府妾室,除禁足一年之外,還需抄寫《女誡》和《女訓》各五百遍,交由長平公主親自教導處理。
如此一來,衛淵變成太監這事,自然被巧妙地瞞天過海。
眾人皆以為,此番衝突裡,長平的傷勢必定更為沉重。
畢竟在眾人心中,早在三年前,長平便與安樂一同失足跌下懸崖,自那之後,武功儘失,身體孱弱不堪,如何能是衛淵的對手?
長平身著素白的孝服,身姿單薄而又倔強地跪在長生殿內,眼神空洞地凝望著皇伯父的棺木,思緒仿若飄遠。
殿外,春雨淅淅瀝瀝地灑落,那雨絲飄進殿內,帶著絲絲涼意,打濕了她的裙擺。
此情此景,與八年前的那日如出一轍。
同樣是春天,同樣伴隨著聲聲驚雷與綿綿春雨,同樣是在這長生殿,彼時,殿內也有著她與皇伯父李乾的身影,隻是如今,獨獨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皇祖母楊明空。
那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長平的膝蓋早已跪得麻木,雨水混合著淚水,悄然滑過臉頰,她卻仿若未覺。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打在長生殿的琉璃瓦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似是在為這宮中的悲歡離合奏響一曲悲歌。
長平緩緩閉上雙眼,任由回憶與現實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