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魏琳馨番外(第一人稱)(1 / 1)

我叫魏琳馨,曾經,我也擁有一個還算美滿的家。

我的父親,乃是從三品的國子祭酒,在這京城之中,當官的人雖多如牛毛,父親的官職算不上最為顯赫,可我們魏家承蒙當時權傾朝野的楊思治的器重與信賴,在這京城之地,好歹也有幾分權勢。

猶記得妹妹魏芷燕出生之時,母親卻因難產,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

自那以後,父親心疼我們姐妹倆,生怕新娶的夫人會虧待我們,便決然地立下誓言,一生不再娶妻納妾,把所有的疼愛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我們身上。

他早早地為我們定下了親事,卻又實在舍不得我們過早嫁人吃苦,於是與對方約定,等我們年滿十八歲,再讓我們出閣。

哎,誰能想到,這原本滿含慈愛的決定,竟成了後來那一係列災禍的開端啊。

在我十七歲那年,整個天下仿佛都變了天。

女皇駕崩,緊接著楊思治謀反,父親因是他的黨派之人,也受到了牽連。

幸運的是,他們並未搜出父親參與造反的確鑿證據,可即便如此,魏家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此劫,官職被革,一家人都被打為庶人。

曾經那兩門為我們姐妹定下的親事,那兩個未婚夫婿,皆因害怕被牽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退婚。

不過當時我心想,隻要一家人還能在一起,便仍有希望,所以倒也未曾太過心灰意冷。

隻是父親經此打擊,一下子便臥病在床。

我身為長姐,怎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家就此垮掉?

於是,我咬了咬牙,租了一輛推車,每日去鎮上賣豆腐。

或許是我長相還算出眾吧,大家都戲稱我為 “豆腐西施”,說來也怪,就因著這個稱呼,來買豆腐的人越來越多,生意也一天天地有了起色。

我當時還暗自慶幸,覺得日子總算在慢慢變好吧。

我本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可我實在是太天真了呀。

那惡貫滿盈的衛小侯爺衛淵,早早就對我起了歹意。

早在我們魏家尚未衰敗時,他就曾派人上門提親。

父親那般疼愛我,怎會答應這等荒謬婚事,當即毫不留情地回絕了他。

那時的衛淵,不過是個商戶之子,沒什麼底氣,也不敢輕易得罪我們當官的魏家,便隻能就此作罷。

但後來,他不知為何得了勢,而我們魏家卻已被抄家,落魄不堪。

這下可好,他便張狂起來,不僅妄圖強納我為賤妾,就連我那剛滿十五歲的妹妹魏芷燕,他也不肯放過,竟想把我們姐妹倆都弄進他的後院當妾,好享那齊人之福。

父親雖家道中落,可骨子裡那文人的傲骨卻分毫未丟,麵對衛淵的逼迫,他誓死抵抗,甚至鬨到了官府。

好在衛淵剛得勢,不清楚新登基的聖上的脾氣,不敢太過肆意妄為,最後也隻能再次作罷。

可這衛淵,一直對我們懷恨在心,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便想出了一個極為惡毒的計謀。

他花錢雇了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將其包裝成外州富商之子的模樣,然後安排了諸多看似巧合的事,營造出英雄救美的場景。

我那心思單純的妹妹芷燕,哪裡見過這些呀,便一步步地落入了他的陷阱,還對那男子深信不疑。

最後,衛淵以父親不同意他們的婚事為由,哄騙芷燕去偷出魏家的家印、籍貫證明以及父親平日裡寫的書信。

騙她說帶她去官府寫婚書,來個先斬後奏,父親便不會反對了。

芷燕那時才剛滿十五歲呀,從小被我們保護得極好,心思單純如白紙。

又因母親難產,她自出生起身子就弱,父親又一直臥病在床,家裡錢財充公,平常收支全靠我一人忙活,買了藥之後,根本所剩無幾,她總覺得自己是我的累贅。

就在這時,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 “富家公子”,又是多次救她,還偷偷塞錢給她補貼家用,甚至承諾要娶她為正妻,把我和父親都接到大院子裡去住,讓我不用那麼辛苦。

芷燕就這樣淪陷在了這用愛情編織的陷阱裡,可她怎能想到,等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婚書,而是我們魏家謀逆被抄家的懿旨啊。

父親為了保護我們姐妹倆,被那些人亂刀砍死,連午門斬首的那一天都沒撐到,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每每想到這兒,我的心就如被刀絞一般疼痛難忍啊。

沒了父親的保護,我和芷燕就像兩隻沒了巢的小鳥,隻能任由他人擺布,最後我們姐妹倆被送進了那春滿樓。

剛到的時候,我們絕望至極,甚至想過一死了之。

可就在當天晚上,我們親眼目睹比我們早來的楊家女眷上吊自殺,那屍體還被打翻的油燈燒為灰燼,那淒厲的叫聲,至今仍回蕩在我耳邊,當時我們真的是害怕到了極點。

我看著在我懷裡瑟瑟發抖的芷燕,暗暗發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保護好她,絕不讓她再受傷害。

可這春滿樓哪是什麼好去處呀,那老鴇金姨,眼裡隻有錢,我們姐妹倆到了這兒,便徹底沒了自由,每日都得不停地接客。

為防我們自殺,剛開始時,屋裡一直有人看著我們,鋒利的刀具也都被收走,沒人的時候,連燈都不許點。

我雖一直盼著能攢夠錢,把我和芷燕的身子贖出來。

可那贖身的錢,就算我們忙上兩輩子,恐怕也湊不齊呀,但我就是不甘心。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些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個神秘人找到了我,他將父親是如何被衛淵陷害的,還有芷燕又是怎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幫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我剛開始根本不願相信呀,我怎能相信我一直愛護著的妹妹,會成了幫凶,而且那個一直佯裝照顧我們姐妹的衛淵,居然是背後真正的黑手。

可當那神秘人把證據一樣一樣地擺出來時,我隻覺我的世界瞬間崩塌,整個人都懵了。

得知真相後,我滿心憤恨。

有一回趁衛淵熟睡,我想動手殺了他,可我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我那點力氣,根本傷不了他那壯碩的身子分毫,還被他察覺了。

他一腳將我踹下床,然後對我一頓痛毆。

他下手極狠,就連金姨都攔不住他,我當時都覺得自己要死在他手裡了,沒想到芷燕一下子撲到我身上,像從前我保護她那樣護住了我。

還好後來有人及時攔住了衛淵,不然呀,我和芷燕恐怕真的就死在那兒了。

我至今都還記得,芷燕趴在我身上,不停地說:“姐,彆怕,我來保護你,我要讓衛淵的全家都來為我們陪葬。”

從那以後,我複仇的心思愈發強烈,我要找衛淵報仇,可我也清楚,要複仇,那高高在上、是非不分的聖上,亦是我的仇人。

那場傷病,我足足養了半年。

要不是我和芷燕的臉沒被毀,金姨估計早就把我們扔到後院,任我們自生自滅了。

等我病好後,我便聯係上了那個神秘人,加入了他們的組織,我想著,隻要能為父親翻案,為家人報仇,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從那以後,我和芷燕每晚都會去後院領取次日的任務,順便把當天收集到的套話證據放在那兒,等彆人來取走。

為方便統一身份,神秘人還讓人在我們的左胳膊上刺了一朵六瓣梅花,好在這春滿樓的姑娘們基本都有刺青,所以我們這梅花刺青倒也不顯得突兀。

日子一天天過去,幾年時間轉瞬即逝,我本以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可沒想到芷燕卻告訴我,她認識了一個書生,那書生願為她贖身,她想脫離組織,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我當時又氣又急呀,我想著這麼多年的磨難,她應早已看清那些男人的真麵目了呀,怎麼還是如此糊塗,我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麵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哪知道,這組織可不是想脫離就能脫離的呀。

等我去領取任務時,才發現我的任務竟是要殺死背叛者魏芷燕,若我能成功,便會有人帶我逃離春滿樓,讓我回歸正常生活。

可芷燕是我最愛的妹妹,我怎能下得去手?

我無數次哀求她,讓她跟我一起逃走,哪怕我們以後去乞討,或去深山野林隱居,隻要我們姐妹倆能在一起就好。

但芷燕卻拒絕了我,她還搬出五大箱珠寶,說這是那書生給她的聘禮,她態度堅決,誰都勸不了她。

我勸說無果,正難受時,更讓我震驚的是,那個書生竟是曾經騙走我們魏家家印的那個人。

那一刻,我隻覺被背叛了,那種感覺難受至極,我看著眼前陷入幻想的芷燕,心裡滿是痛楚,那個曾信誓旦旦說要讓衛淵全家陪葬的妹妹,仿佛在這重重磨難中消失不見了。

而就在我快承受不住時,那神秘人又寄來了一封信,這封信猶如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信上說魏家的證據已收集完,為防組織暴露,要求我必須殺死芷燕,絕不能讓複仇大業前功儘棄。

我當時絕望極了,可又實在無計可施,最後隻能無奈地開始謀劃。

我先跟芷燕說,我當天的計劃是要殺死衛淵,需她配合。

我告訴她,讓她把衛淵帶到二樓我提前打點好的房間,而我則會請人在一樓大廳幫我彈古箏,我蒙著麵,大家會以為是我在那兒,這樣我就能擺脫嫌疑。

等她把人帶到房間後,找個借口溜走,製造動靜吸引大家目光,這時藏在房間裡的我,便可趁機殺了衛淵,再放出暗號讓她上來發現屍體,吸引大家注意力,我就能趁亂逃走。

可實際上呀,我當天真正要對付的,卻是芷燕啊。

我痛苦萬分,一邊是複仇的使命,一邊是我最愛的妹妹,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想出這殘忍的辦法,我心裡也一直在掙紮,可當時我覺得,已彆無他路了。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就在我躲在房間裡等待時,突然有個叫女人闖了進來,我當時心急如焚,想著把她嚇走,便扮起鬼來嚇唬她,可沒想到她竟更害怕衛淵那個大色鬼。

不過我腦子轉得快,很快想到,這不正好讓她當替死鬼嘛,而且凶器匕首也都準備好了。

於是,我不再扮鬼嚇她,而是躲在她身後,等芷燕按約定帶著衛淵進來時,我推著沈歸荑朝著芷燕衝了過去。

隻聽噗通一聲,有人倒在了地上,我趕忙趁亂打開門,裝作從外麵剛進來的樣子,然後迅速撲向芷燕,想掩蓋我身上的血跡。

可我萬萬沒想到,芷燕當時竟還沒死透,她在迷迷糊糊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姐,對不起…”

我抱著她漸漸冰涼的身子,才驚覺,我如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也離我而去了呀,我的心像被挖走了一塊,痛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些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權貴們,依舊逍遙自在,無需承擔絲毫責罰,那個汙蔑我們全家造反的衛淵,還能大搖大擺地在外晃悠。

就連我選的那個替死鬼,因身份高貴,也能平安無事地離開。

隻有我和芷燕,像一場無人在意的笑話。

我以前總罵芷燕蠢,如今才明白,真正蠢的人是我呀。

到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其實我和芷燕的死,根本無需如此費勁謀劃,每月從春滿樓被拉去亂葬崗的女子還少嗎?

我想笑,卻隻能哭,滿心的憤恨,最終隻化為一句悲哀的質問:“我們這類低賤之人死了便死了,是吧?”

更讓我絕望的是,那神秘組織竟讓我自行了斷,說若我不聽從,便會銷毀我們魏家冤案的證據。

我心裡明白,讓我自行了斷,已是他們給我的最好 “待遇”,若不聽,他們隨便派個人來,就能隨時要了我的命。

我想好了死法,把控訴衛淵的書信放在房間裡,然後謊稱自己是長平郡主府上的醫女,把芷燕的屍體搬出來,用推車運到衛府門口。

我要和芷燕一起在此燃燒,我要變成厲鬼,守著衛淵,我倒要看看,他最終會遭到何種報應。

一把火,就這樣燃儘了我的生命,就如同我們剛到春滿樓時看到的楊家女眷的遭遇一般。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的命運就已被注定了吧。

不過這一次,再也無人能將我和芷燕分開,我們姐妹倆,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哪怕是在黃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