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呀,小朋友。”
那個小女孩被沈韞禾看的有些害羞,小聲對著她道:“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姐姐。”
沈韞禾笑著回望她,誇讚,“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小朋友。”然後她補充,“勇敢是和漂亮一樣好的品質。”
淺淺的夕陽照在兩個人的臉上,沈韞禾摸到了小女孩臉上的光。
溫暖的,耀眼的。
小女孩抿唇看著她,最後小聲道:“那姐姐再見,哥哥再見。”
沈韞禾收回手,站起身對著身後一群小女孩們笑,“小朋友們再見。”
謝仰雪也站起身看著她們,最後又看向沈韞禾的反應,學著她道:“再見。”
那群小孩子眨巴著眼睛,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光裡的仙女,最後才嘰嘰喳喳的消失在轉角。
沈韞禾摸索著那個小瓶子,扭頭看到謝仰雪在頗為鬱悶的看著自己,“怎麼了?”
謝仰雪反複平穩自己的呼吸,難得漏出了頗讓人憐惜的表情,“我是不是,一個很差的君主。”
沈韞禾覺得他突然整個人都被失落包圍了,周身簡直散發著烏雲,她點點頭。
“相當不好。”
謝仰雪被打擊後更蔫了,眼睛看向了地麵一個枯黃的小草,憂愁又固執的沒有說話。
沈韞禾看他這個反應倒是笑出了聲,又補了一刀,“怎麼了?聽不得實話嗎?”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還知道反思,孺子可教。”
謝仰雪還是沒敢抬頭和她對視,甚至逐漸有些自暴自棄的走向。
沈韞禾挑眉看著他越埋越低的頭顱,突然問道:“你覺得謝朗是個好皇帝嗎?”
謝仰雪抬頭看向沈韞禾,眼裡卻是將滅未滅的恨火和怨氣,沒人敢在他麵前提這個名字的。
沈韞禾直視著他,也逼他直視曾經的苦難和怨恨,她徹底轉過身麵對著謝仰雪,逆著光摸住了謝仰雪的臉,“回答我的問題。”
這點觸碰讓謝仰雪清醒了片刻,眼中的視線重新落到了沈韞禾臉上,沈韞禾耐心的等待著他開口。
謝仰雪艱難的咽下這口氣,認真的思索著謝朗治理時的百姓生活,國家富裕,無過多的戰爭,民間有商販有雜耍,田地充足肥沃。
最後他低下頭,不得不承認,“他,算是個好皇帝。”
沈韞禾並不詫異聽到這句話,她重新抬起謝仰雪的臉,溫柔的問:“倘若有一個皇帝,在他的治理之下,一個無辜的家族被滿門抄斬,一個弱小的民族被殺的僅餘一人,殺敵的將士不被信任最後走向反戈。”
她繼續問:“這樣的皇帝,是一個好皇帝嗎?”
謝仰雪皺眉搖頭。
沈韞禾繼續問:“在他的治理之下,冤案頻出,慘死的嬰兒女子不計其數,一個人因為他硬生生被改變了性格軌跡,無數個人命在他的一念之間消失。”
“這樣的皇帝,是好皇帝嗎?”
謝仰雪繼續搖頭。
沈韞禾難得的苦笑出聲,她繼續:“總有人說,他是個好皇帝,於是放眼天下百姓去看,滿意他的治理,認為他是一個好皇帝。”
“可是後宮的那些女子和孩子就不是百姓了嗎?她們的苦與怨就無人在意了?她們的家族和孩子就可以隨意的被皇帝舍棄了嗎?”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說的好聽,其實到了天子有罪的時候,他巴不得將所有的罪責都怪到彆人身上。
自己貪念愛欲寵幸妃子誤了正事,於是那個妃子被稱為“紅顏禍水”,帝王成為了受害者。
自己因為一己私欲去納數不清的妃子,然後寵幸一個冷落一個,隨意殺了一個利用一個,但是如果妃子敢反擊,那她就是惡毒婦人。
自己害怕彆人功高震主,於是不犧那些將士的性命也要換一個將領去作戰領隊。
害怕彆人的家族掌權,於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逼瘋了自己的妻子。
美曰其名,隻是一個自己女人而已,隻是一個自己孩子而已。
但是這些人的命屬於自己,而不是你這個帝王,她們想活下去,她們不想被犧牲,她們不願意做你的附庸被隨心所欲的丟棄和利用。
李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張薑蘭,死去的宮女,江吟眠,李明曲。
沒有人問她們願不願意去死。
一個冤案就夠激起民憤讓世人不滿,為什麼這麼後宮女子的冤案你們卻視而不見。
是不敢反駁這個“帝王”,還是覺得她們做了妃子,就活該生死不由己,活該做個隨時都可以被丟棄的妻子。
沈韞禾想著這些,凝視著謝仰雪,終於開口:“所有人的命都是命。陛下,天下百姓的命,屬於自己,而非帝王。”
她強調,“尤其是女子。”
“她們的命是自己的,不是夫君的。”
謝仰雪無聲撫去她的淚水,沈韞禾詫異的發現自己落淚了。
“對不起。”他說。
沈韞禾後知後覺摸上自己的臉,淚水在陽光下澄澈的折射出特彆的光斑,像她死去的那日見到的。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係統應聲提示,“發現隱藏暗線任務,恭喜宿主解鎖新身份【天下清臣】,完成暗線任務 [扶持明君,天下晏安] 即可獲得特殊獎勵。”
夕陽沉沒下去,最後的光斑消失,沈韞禾看著眼前逐漸陷入黑暗中的謝仰雪。
她輕聲道:“謝朗不是一個好皇帝,我希望你是。”
謝仰雪追逐著她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句開口,“我想做個好皇帝。”
天地一片灰暗,沈韞禾的淚卻好像有獨特的光芒,她說:“我等著那一天。”
風吹散她的話,謝仰雪輕輕反問:“什麼?”
沈韞禾笑了,她說:“你會知道的。”
屋中燃起新的光亮,寂靜的夜中散著滿天星辰。
第二日,大當家帶著被布包裹的嚴實的竹籃走入這個小院。
“您親自來送藥?”沈韞禾接過籃子問道。
大當家的笑著看她,“叫我盼曉吧。”
沈韞禾微微睜大眼聽這個名字,重複,“盼曉??”
“嗯。”她笑著點頭答應。
原文裡在亡國破城時做了另一支主力軍抵抗敵軍的女將軍?
沈韞禾壓下心底的驚異,重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不愧是你。”
“嗯?”盼曉不解道。
“不愧是你的名字,盼望破曉。”沈韞禾解釋。
盼曉挑眉望著她,讚許道:“一語道破天機。”
“那我喚你的字吧,我猜你的字是將明。”沈韞禾笑著說道。
“古靈精怪的丫頭,這個字我收下了。”然後她收起笑努力嚴肅起來,“你可知我今日來找你何事?”
沈韞禾點點頭,“我猜您是為了告訴我寨中眾人的意見。”
謝仰雪此時端著飯菜入室內,挑眉看著大當家的,對她頷首示意。
盼曉笑,“你果然聰明。”
沈韞禾道:“那我繼續猜猜,寨中眾人同意了?”
謝仰雪聞言放下碗筷,扭頭看向大當家的等待回答。
盼曉笑道:“瞞不過你。”
沈韞禾終於笑著問道:“真的?”
“這有啥好騙你的。”大當家的看著她們,“先吃飯,你們吃過飯了我再說。”
謝仰雪思索著沈韞禾教導過的平民之間的禮節,於是問道:“一起用早,咳,用早飯?”
盼曉挑眉看著他,複又扭頭看向沈韞禾,笑著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先前每日來給她診脈也沒見你問一句。”
謝仰雪手中的動作僵了一瞬,不甚在意這句揶揄,又扭頭看向沈韞禾,然後發現她正在憋笑。
盼曉也看向了沈韞禾,兩人對視一眼後終於一齊笑出聲。
謝仰雪不明所以的看著兩人,也不惱,將碗筷擺在了沈韞禾的麵前道:“快吃吧,不然藥會涼。”
沈韞禾收斂了笑意,這才看向大當家的問:“所以大當家的,吃飯嗎?”
“大當家的我吃過了,你們兩個吃吧。”她又看向沈韞禾,關切道:“剛好一會再看看你的傷口愈合的怎麼樣了。”
用過早膳,謝仰雪自然而然的收起碗筷關上房門,隻留下兩人。
盼曉拆開她的傷口塗抹新的傷藥,看著傷痕有新的結痂,愈合的非常不錯。
這才開玩笑道:“你這徒弟對你有意思啊。”
“啊?”沈韞禾看著她的側臉出聲,半晌反應過來:“嗯……我其實不算他正經師傅。”
她又覺得這話更不對勁,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他的,嗯……,沒有拜師禮的那種師傅,不算真師傅。”
盼曉覺得她的解釋好笑,“你對你徒弟也有意思,原來是兩情相悅,是我老眼昏花了。”
沈韞禾也笑了,坦然道:“我確實喜歡他。”
盼曉纏完最後的繃帶,抬頭看向她:“沒想到你承認了,還想多逗逗你呢。”
沈韞禾笑著看她,“為何不敢承認啊?就算我真的是他正經師傅,喜歡就是喜歡。”
盼曉讚許的看著她:“你倒是坦蕩,符合我寨作風。”半晌又笑著開口,“原是一對苦命鴛鴦啊。”
沈韞禾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借我紙墨,我將水車的圖紙繪出來後你們再清淤泥改河道。”
盼曉認真的點點頭,“好,我去給你找。”站起身又回頭看著她,“不要仗著你愈合的快就不把自己當傷員啊,注意休息。”
沈韞禾點點頭,“我會的。”
盼曉打開門看見愣在原地的謝仰雪,被嚇了一跳,“你,你在這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