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仰雪感受到了指尖的溫度,終於不可置信的回握。
沈韞禾歪頭認真的看著他:“你失憶了?不記得我了?”隨後繼續嘀咕,“不應該啊,為什麼對我這麼冷”
淡還未出口,謝仰雪彎腰環住了她,似乎又是怕弄疼她的傷口,他連勁都沒敢使,隻輕輕的抱住了她。
沈韞禾抬起遠離傷口那一側的胳膊拍他的背,安慰道:“我沒事的。”
謝仰雪皺著眉看著她,眼底有水霧一片,他啞聲開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沈韞禾感覺自己身體狀態簡直太良好了,除了傷口微微麻麻的疼痛外簡直沒有任何不適。
她搖搖頭,“有飯嗎,我覺得我應該餓了?”
謝仰雪從廚房端來一碗魚湯麵,殘缺個口的碗邊被他小心翼翼的捏著,一口一口喂給沈韞禾。
沈韞禾奇怪道:“我以為隻有野菜吃呢,哪來的魚啊。”
謝仰雪將勺子裡的吹涼,這才喂她到嘴邊道:“秋季雨多,河道太寬泛水淹了田,我去疏水時抓的。”
沈韞禾點點頭,咽下這口問道:“那此處百姓過的豈不艱難。”
謝仰雪挑眉望著她,又喂了一口才戳破道:“此處沒有百姓,是土匪窩。”
沈韞禾一口湯嗆住,謝仰雪趕緊放下碗,自責的給她輕輕拍背,“我下次提前說。”
沈韞禾搖搖頭,喘息道:“這是哪?土匪窩?”然後環顧了四周的土牆爛瓦,“土匪這麼窮?還種地?”
謝仰雪拿起碗點點頭繼續補充,“還是一個隻有女土匪的山寨。”
“隻有女土匪?什麼意思?”
一碗麵拖拖拉拉喂了許久,喂道最後都是溫的了,沈韞禾終於在謝仰雪一口一句中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壯年男子都被抓去充軍了,剩下的要麼是老漢要麼是幼童,所以這些女子要麼就成了“等郎妹”,要麼被家人嫁給了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男人。
於是她們寧願脫良籍判父母,自願上山為“匪”。
沈韞禾皺著眉,看了一眼謝仰雪。
謝仰雪措不及防被瞪了一眼,解釋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讓所有人都去參軍。”
沈韞禾搖搖頭,“不止是你的錯。”話鋒一轉,“但你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謝仰雪點點頭,對著她認真道:“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沈韞禾笑道:“讓他們回來也是一樣的結果,隻是這樣的女子是多是少而已。”
謝仰雪皺眉不解,沈韞禾繼續,“你就算沒有讓那麼多人參軍,也依舊會有“等郎妹”,隻是這樣女子或許會少一些。”
“可是多少都是問題,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困境也是困境。”
謝仰雪答:“我廢除此規矩,若再有人如此行事,賞黥刑,奪田地。”
她搖頭,“不夠。”
謝仰雪望著她,“刑法不夠重?”
沈韞禾繼續搖搖頭,“陛下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麼她們都說不願意了,還有人逼著她們去做這件事,不做了就會被摘指為不孝,不守婦道,沒有教養。”沈韞禾看著他認真道,“因為失權,所以隻能任人擺布。”
“陛下曾經不解過民間的“重男輕女”,我想現在可以解釋為什麼民間會如此了。”
“因為隻有男子可入仕途保家衛國,學宮裡是男子,教書先生的是男子,太醫院是男子。所以男子成家娶她人,女子隻能待嫁閨中任人挑選,孩子隨父姓,女子入夫家,從此冠夫姓。”
“這樣下來,民間如果不重男輕女才奇怪吧。”
謝仰雪深深的皺著眉頭,半晌問道:“所以你要女子入仕?”
沈韞禾點點頭,“不讓女子入仕不公平不是嗎?”
謝仰雪斂下眼眸,他輕笑點頭,然後才看著沈韞禾說:“這世上有公平嗎?”
沈韞禾捧住了他的臉,“共產主義是公平的。”
“你說什麼?”謝仰雪疑惑。
沈韞禾笑著看著他,“這是後麵的知識點了,現在要做的是讓女子入仕。”
謝仰雪挑眉,“後麵的知識點?”
沈韞禾點點頭,“快喊聲老師好,我收你這個徒弟了。”
他的笑容更大了,放下碗認真鞠躬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沈韞禾也彎腰回禮,“師傅和你平等,不在上。”
“沈師傅還是等能下床了再說平等吧。”謝仰雪笑道。
“等等!”沈韞禾喊道,“你說此處秋季水多漫田?”
“嗯。”謝仰雪回想著地形繼續,“夏季乾旱時應該也會缺水。”
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除了被逼無奈時。
“水在哪?我能去看看嗎?”沈韞禾問。
謝仰雪皺眉看著她,擔憂道:“現在嗎?”
沈韞禾感受著自己的身上的疼痛,實在感受不到,於是她道:“我的傷已經不痛了。”
謝仰雪回頭摸向她的額頭,確實不燙了,又看看她傷口處道:“雨已停,田地無礙了,你不必這麼著急。”
“田地無礙了?”
“嗯。”
“那就好,你的傷怎麼樣了?”沈韞禾說著就拉住了他。
謝仰雪笑道:“已經無礙了。”
一個女聲在門外響起:“醒了?”隨後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相秀麗大方的婦女,皮膚被曬的有些黑,穿著麻布衣服,補丁也打成了整潔的模樣,高高壯壯的,穿的乾淨簡練,還背著一個斜挎的布包。
謝仰雪收起表情,對她微微點頭道:“嗯。”
那女子關切對沈韞禾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沈韞禾趕緊笑著搖頭,“勞煩您了。”
那女子擺擺手,頗有種江湖風範爽朗道:“我見到你們那日,身上都帶著血,那小夥子還準備挾持我去找大夫。”
沈韞禾尷尬的道歉,然後解釋道:“他脾氣是有些不太好。”
謝仰雪輕咳一聲,引得那女子轉頭對他道:“你快去忙吧,我來替她把把脈。”
謝仰雪將目光移向沈韞禾,終於還是點頭離開了。
那女子看她走了才繼續道:“我說我會醫術,他才勉強鬆開了我,態度那叫一個變化,讓我趕緊給你看看。”
沈韞禾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謝您了。”
那女子看著她道:“本來你們兩個衣著不凡,談吐也不一般,看著非富即貴,我不想帶你們入寨,但如今你男人幫了我們山寨救田,那就算兩不相欠了。”
沈韞禾聽著她的那句“你男人”不知該做何反應,半晌反應過來趕緊道:“我們一定不會給山寨惹麻煩的,這段時間有勞您了。”
那女子溫柔的摸著她額前的頭發,點點頭笑道:“不急,等你傷好了再走。”
“隻是這藥材錢…”
沈韞禾明白過來,她問道:“您想要多少錢?”
那女子搖搖頭笑了,“在這山寨中,錢能頂什麼用?”
沈韞禾笑著明白過來,試探道:“您想讓我們保了您這個山寨?”
“跟明白人說話就是舒服。”那個女子爽朗道。
“那您應該去問我,咳我男人,才對,怎麼來找我了?”沈韞禾問道。
“你是個明事理的,你男人看著不像,而且你不是他師傅嗎?”那女子直接道。
沈韞禾忍不住嗤笑出來,詢問道:“您剛剛聽到了?”
“嗯,剛過來就聽見他給你說什麼受徒弟一拜。你是師傅,他肯定聽你的。”她坦然道。
沈韞禾卻搖搖頭問道:“你們就打算一直在這山寨之中嗎?”
那女子歎了口氣笑道:“不然呢,我們還有何處可去。”
沈韞禾不敢再多說,隻能道:“你說的我會儘力去辦,除此之外,我或許還可以治你們的水患。”
那女子豎起大拇指道:“那你就是我們寨的大恩人。”
待換了新藥,那女子嘖嘖稱奇道:“這麼重的傷,你愈合的竟然這麼快。”
沈韞禾笑著扯謊,“從小我的傷就好得快,可能我從小就命大。”
她拍拍沈韞禾的肩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沈韞禾點點頭,笑著道:“多謝,不過,該怎麼稱呼您?”
“叫我大當家的就行!”
“大當家的?!您是大當家?”沈韞禾調侃道,“那我還真是運氣好。”
“你呢,你叫什麼?”大當家的笑著問。
“叫我小禾吧,禾苗的禾。”沈韞禾說到。
大當家的意味深長的點點頭,“禾苗的禾,是好字。”
“一會讓人把給你煎的藥送過來,歇著吧。”
“謝謝大當家的。”
“誒!你答應了我說的事,我們就一條繩子的螞蚱,不用謝。”
沈韞禾點點頭,目送她離開,那大當家的剛走,謝仰雪就重新推門進來,開心道:“傷愈合的很快?”
沈韞禾無奈搖頭,“你們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愛聽牆角。”
謝仰雪避而不答,笑著回,“想到幫她們處理水患的辦法了?”
沈韞禾故作高深的點點頭,隨即問道:“此處是半山腰吧。”
“嗯,不錯。”謝仰雪挑眉。
“上遊用淤泥將河流改道,下遊再做水車補回田裡。”
“你會做水車?”謝仰雪笑著問道。
“理論學過,實踐就不清楚了。”沈韞禾回答。
《天工開物》裡她倒是學過水車怎麼做,就是沒試過。
謝仰雪笑道:“師傅博學多才,徒兒願聽師傅調遣。”
“好徒兒。”沈韞禾笑著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