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憶諳…………我恨你。”
阿鳶死了,死在了歲憶諳麵前,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歲憶諳有一瞬心慌,阿鳶是不是知曉了些什麼,所以才恨她。
懷中的阿鳶被李蕨抱走,李蕨將阿鳶放在坑中,然後拿著放在一旁的鐵鍬開始填坑。
歲憶諳一身紅衣,細雨連綿,散落在她那烏黑的發絲上,猶如白霜,看著淒涼萬分。
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來,隻覺得指尖發顫,雙腿發麻。
“恨我……”
“她說她恨我………”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她寫的那兩個字————陰婚。
若是沒有陰婚二字,徐宸或許就不會死,阿紙就不會被要挾殉葬,阿鳶也不會尋死。
雨越下越大,狂風肆意,冰冷的雨水打擊在歲憶諳身上,擊得她步伐踉蹌,隻是還未走幾步,胸口一陣疼痛。
噗!
一口血噴湧而出,下一瞬,歲憶諳整個身子搖晃,向後倒去。
靳江浛呼吸一窒,瞳孔驟縮,在歲憶諳即將倒地的那一刻,他一把將昏倒的人抱在懷裡,大喊著她的名字。
柳微晴心驚,連忙將華嶼山拉過來。
華嶼山搭上歲憶諳的手腕,不過幾秒,他語氣輕鬆道:“沒事兒,隻是中毒了。”
客棧內,門窗被風吹哐哐作響,掌櫃好不容易將門窗關嚴實,正想回房換身衣服,沒想到下一秒,一道更大的聲音響起。
砰的一聲,門被人踹開,靳江浛抱著昏迷不醒的歲憶諳走了進來,徑直朝樓上走去。
掌櫃看著被踹爛的大門,還沒來得及崩潰,一錠金子就朝他懷裡飛來。
柳微晴:“賠你的門。”
掌櫃一聽,換上笑臉,心中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
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在屋簷上,雨聲響徹在空中。
歲憶諳是被餓醒的,她一睜眼就看見了守在床邊的靳江浛。
靳江浛手裡正拿著扇子給她扇風,見她醒了,鬆了口氣。
“諳,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歲憶諳麵容憔悴,她捂著自己的肚子道:“我餓了。”
“好,我去準備。”
靳江浛離開後,歲憶諳坐起了身子,她有些懵,自己怎麼突然暈了?
【零零零,我怎麼暈了?】
【宿主大人,桂花糕有毒,您又沒吃解藥,自然會暈。】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進!”
靳江浛推開門:“我問了華嶼山,他說還是吃些清淡的比較好。”
歲憶諳下了床,來到桌前。
一碗看起來十分鮮美的麵湯,湯底是用老母雞熬的,上麵放了雞肉絲,撒了蔥花點綴。
歲憶諳餓急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還沒仔細嘗出是什麼味兒時,麵就見底了,不過飽了就行。
吃飽喝足,精神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可這樣就睡不著了。
夜色漸漸變得濃厚深沉,歲憶諳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著,她輕輕起身離開房間,來到走廊,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姑娘,您去哪兒?”
回頭一瞧,是柳微晴。
歲憶諳說:“我出去轉轉,你彆跟著我。”
柳微晴一臉為難,說:“可是靳江浛會擔心的。”
“你彆管他。”
而靳江浛正待在華嶼山廂房裡,華嶼山換上了一套淡灰色衣衫,剛剛濺上了阿鳶血的衣服被他扔進銅盆,隨手打了個響指,衣服自燃。
柳微晴敲門進來,說:“歲姑娘出去了,她不讓我跟著。”
華嶼山一聽,笑道:“剛醒就出去啊,看來沒什麼事。”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靳江浛身姿利落地離開廂房。
華嶼山嚷嚷道:“你們都去了,我怎麼辦?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留在這裡!”
聽見他的哀叨,靳江浛並未理會。
深夜的風冷颼颼的,歲憶諳本想隨便走走,可是走著走著就看見了一家亮著燭火的喪葬鋪。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抬腳走去。
漆黑的四周,唯有鋪子燈火通明,砌在牆上的櫃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紙錢,折好的金元寶,紅白燭,各色壽衣。
鋪子裡隻有一位老爺爺,他衣衫襤褸,皮膚皺巴,佝僂著身子走來。
“這位姑娘想買些什麼?”
歲憶諳看得頭暈目眩,她也不知道要買什麼,便說:“您就幫我拿些祭奠用的就好。”
老爺爺點點頭,轉身邊裝紙錢去了。
“村子最近死了好多人,我看姑娘麵生,不是村裡人吧,這是要祭奠誰啊?”
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歲憶諳抬眸對上那雙渾濁的雙眼,輕聲道:“村西的阿紙和阿鳶。”
老爺爺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她們啊,可惜了,都是可憐人,難為有人記得她們。”
阿紙和阿鳶的事他聽說過,聽說村長逼死了她的姐姐,村長愧疚自戕,而阿鳶也死了,不過正是因為阿鳶,他的生意都好起來了,改天拿些好東西燒給她吧。
這般想著,他手裡多添了幾份紙錢。
“好了姑娘,總共二十文。”
歲憶諳從布袋子裡拿出二十文給了他,接過道謝。
雨早停了,歲憶諳一路來到村西後山,裙擺和鞋底都沾染上了濕漉漉的泥土。
淒涼的墳前,歲憶諳將火盆擺好,拿出紙錢,裡麵有金箔紙和銅錢紙兩樣,她點燃紙錢,一張一張地燒著。
遠處響起了一道腳步聲,歲憶諳並未察覺。
靳江浛沒有走近,隻是遠遠望著。
看著燃燒的紙錢,歲憶諳若有所思地撫摸著盤在手腕上的零零零,下一刻,她捏住黑王蛇的七寸。
零零零下意識開始扭曲起來,嘴裡嬌滴滴道:【宿主,您乾什麼?】
歲憶諳將黑王蛇放在手上盤玩,問:“零零零,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零零零自然知道歲憶諳在問什麼。
【可能他們的本性就是如此吧。】
“本性…………”
【宿主大人,您不必如此愧疚,畢竟您連名字都沒給他們取。】
零零零落寞,它不懂,明明這件事就不是宿主造成的,嫉妒他人的不是她,殺人的也不是她,宿主為何非要把一切攔在自己身上?
可歲憶諳覺得這不一樣,當她寫下陰婚兩個之後,蝴蝶效應就開始了,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
零零零又說:【他們的死,他們的遭遇與您沒有任何關係。】
歲憶諳:“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倘若她的文中沒有出現陰婚兩字,那自然是沒有任何關係。
“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隻要離開這裡,她就能改變一切,他們就不用經曆生離死彆了,她也不用心存愧疚。
作為寫了多年的小說作者,坐在桌前書寫他們的死亡,她不一定會感到悲傷和痛苦。
可親眼看見他們所遭受的苦難,親眼看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麵前,這兩種帶來的感受終究是不一樣的。
人總是能很好共情那些可憐人,起碼她現在不再無能為力,而是有能力拯救他們了。
歲憶諳不知曉這句話正好落進了靳江浛的耳朵裡,他心頭一緊,接著聽下去。
零零零扭了扭身子,不假思索道:【完成任務就好了呀。】
“任務是走完劇情,那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她問:“零零零,有沒有速通任務的竅門給我?”
零零零用尾尖尷尬地摳了摳腦袋,心想,當然有啊,不過這竅門在大反派身上。
它道:【沒有。】
零零零表麵上雲淡風輕,背地裡它心慌得很。
跟著主角走完劇情這個任務本就是零零零編出來的,要是讓歲憶諳知曉了真實任務,那她豈不得把自己剁了煲湯。
本來想著讓兩人培養培養出感情,讓歲憶諳漸漸忘記回家的念頭,誰知道靳江浛這麼沒用。
現在倒好,劇情走完後,歲憶諳要是回不了家,那她不得崩潰。
靳江浛的身影隱匿在樹後,他垂眼,沒想到歲憶諳一直都想要離開這裡,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要是歲憶諳能愛上他就好了,那這樣歲憶諳就舍不得離開他了吧。
紙錢即將燃儘,火光即將消失。
歲憶諳翻轉手腕,零零零順著手心盤旋,她撐著膝蓋站起身來。
最後看了一眼墓碑,深深地朝墳墓鞠了三次躬,第三次起身的那一刻,突然從遠處吹來一陣風,火焰熊熊燃起,熱氣撲來。
火盆裡剩餘的紙錢灰燼被風刮起,橙金色的火星子紛紛揚揚,猶如自由自在的螢火蟲,燃儘的黃色紙錢飄向空中,好似翩翩飛舞的蝴蝶。
它們隨風朝歲憶諳襲來,歲憶諳下意識抬手遮眼,那些紙灰圍繞在她周身,腳步不穩被風吹得倒退幾步。
眼前一黑,歲憶諳再一次失去意識。
“諳!”
靳江浛閃身來到歲憶諳跟前,將倒在地上的她抱起。
隻是一秒,兩人便消失在原地。
客棧內,華嶼山正在求著柳微晴給自己一滴血時,兩人出現在了他麵前。
“諳又昏迷了,你快看看她。”
“放床上。”
靳江浛將歲憶諳放在床榻上,隨後給華嶼山讓出位置。
歲憶諳的臉色蒼白如雪,呼吸漸淺,仿佛隨時就要斷氣一般。
華嶼山在察看了歲憶諳最基礎的病症後,他打開了藥箱。
藥箱裡麵擺滿了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華嶼山拉開最下層的抽屜,取出一包銀針。
銀針被華嶼山輸上了靈力,他一根一根地往歲憶諳手臂上的穴位刺下。
平日裡,華嶼山醫人的時候,不管多重的病,多重的傷,他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這是因為他知道他救得了。
麵無表情,多半沒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