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報(1 / 1)

李蕨下意識反駁,但對上阿鳶那毫無波瀾的眼神,他泄了氣,道:“算了,我們去村長那裡吧。”

村長家門前,阿鳶拍了拍自己的臉,儘量不要讓自己的臉上出現恨意。

“村長,您找我?”

村長看著麵前的阿鳶,她瘦了不少,臉色也不好。

他移開視線,掩下眼中的愧疚。

“阿鳶啊,你可還喜歡著徐宸?”

一說到宸大哥,阿鳶笑了,笑得明媚,她眼睛泛光,激動道:“喜歡,當然喜歡!”

站在門外的李蕨聽後,心中苦澀。

“那你可願為他殉葬?”

“殉葬………當然願意。”

見阿鳶點頭同意,村子激動地連說了三聲好,興奮的他也沒注意到阿鳶眼底洶湧的恨意。

“好好好。”

村長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現在就讓阿鳶去殉葬,但他還是耐下性子,讓阿鳶回家等著,晚些時候會有人去接她的。

臨走前,阿鳶問了一個問題,她問:“村長,你可還記得我阿姐?”

村長一僵,道:“當然記得,怎麼了?”

“阿姐出嫁前跟我說,村長會為我說一門好親事,原來這親事說得是宸大哥啊。”

阿鳶走了,她的話回蕩在村長耳邊,村長佇立在窗前,不知在想著什麼。

當晚,阿鳶坐上花轎,她摩挲著身上的大紅嫁衣,繡花針腳粗糙,顯然是短時間內趕工趕出來的。

她掀開轎簾一角,看著夜空上的明月,明月好圓好圓,好亮好亮,她聽阿姐說,爹娘死後飛到了月亮上,月亮的光照在她們身上,就是爹娘在觸碰她們。

她和阿姐最喜歡在夜裡放紙鳶了,雖然視線受阻,可當紙鳶與明月重疊的那一刻,她與姐姐仿佛見到了爹娘。

阿鳶抹掉眼淚,她可不願乖乖殉葬,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村長逼迫的。

想到此處,她便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花轎外的媒婆都懵了,她是村長新請來的,見過許多不願嫁人的新娘子,就是沒見過光喊不動的。

之後,黎繞月就上來攔轎,阿鳶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來救她,情況有變,看來計劃也得改變。

就這樣,阿鳶衝出了轎子,跟著他們住進了客棧。

相師那日下午便拿了錢離村,畢竟他隻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要是這次阿鳶殉葬後還死人的話,他怕是要露陷了。

在離村前一日,李蕨以村長的名義端了碗下咒的湯給他,相師沒有防備,喝下後剛好在那顆槐樹下發病。

李蕨則是去解決了剩下的人。

故事講完,墓碑也已經刻好了。

阿鳶垂著頭,歲憶諳看不清她的臉,隻知道她輕描淡寫地說完一切,仿佛經曆這些的旁人,不是她。

“沒想到那個相師為了錢,竟然還能說是徐宸鬼魂作祟,忽悠著村長讓我替嫁。”

“本來想著在婚宴上與李蕨裡應外合殺了他們的,你們竟然救了我。”

“不過沒關係,起碼讓村民知道阿姐和宸大哥到底是怎麼死的。”

“至於徐言,張口閉口都是為了村子好,他把那幾個書生看得比自己親生兒子的命還重要,不知曉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他親生兒子!”

“他覺得宸大哥自己一個人在下麵太孤單了,既然如此,那我隻好送他下去陪宸大哥。”

現在就差李蕨沒死了,她還在思考,李蕨這條命她該不該留。

歲憶諳早已紅了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她真的沒想到,她寫的陰婚背後會是這麼一段悲劇。

阿鳶抬頭就看見了她的眼淚,她有些錯愕,不過還是笑道:“怎麼?被我的故事感動了?”

歲憶諳搖搖頭,問道:“你報完仇了,那以後呢?”

“什麼?”

“你以後怎麼辦?繼續待在村子裡,還是離開?”

阿鳶將墓碑立好,嗤笑一聲:“嗬,當然是離開。”

歲憶諳看到了她刻的墓碑,頓時大驚,墓碑上赫然寫的阿紙、阿鳶之墓。

她口中的離開,怕是真的離開。

靳江浛看熱鬨不嫌事兒大,他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我要是你,就直接讓整個村為阿紙和徐宸陪葬。”

歲憶諳嗬斥:“你閉嘴!”

靳江浛臉上滿是委屈,他乖乖站在歲憶諳身後,不再說話。

“陪葬…………這倒是個好法子。”

陰沉的天,時不時響起轟隆隆的雷聲,仿佛在為她哀鳴。

滴答——滴答——

幾顆水珠落在墓碑之上。

阿鳶仰頭望天,嘴裡喃喃:“雨要來了。”

阿鳶身旁放著一碟桂花糕,宸大哥最喜歡吃她做的桂花糕了,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她拿起一塊放入口中,又將碟子往歲憶諳的方向推了推,問:“吃嗎?”

歲憶諳看了眼阿鳶,又看了眼桂花糕,蹲下身拿起一塊。

零零零突然出聲:【宿主彆吃,糕點有毒!】

歲憶諳沒理會零零零的話,她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糕點很甜,甜到發膩,甜到發苦。

零零零見歲憶諳吃了糕點,急得扭曲著身子。

阿鳶見她吃得那麼爽快,問:“你不怕我下毒?”

“感同身受吧,畢竟………我有罪。”

“你有罪?”

這話令阿鳶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她有些興奮,笑得格外單純,她說:“什麼罪?說出來讓我聽聽,看看我這個凶手能不能把你也殺了。”

阿鳶眼裡的探尋太過濃烈,歲憶諳垂下眼,不敢看她。

“我…………我不知該怎麼說。”

“也許,這個世界的一切罪惡都源於我。”

歲憶諳垂下頭來,看到了手裡的桂花糕,零零零意識到宿主想要做什麼,急忙開口。

零零零再次開口:【宿主,彆吃!】

歲憶諳充耳不聞,她將桂花糕一口一口地吃著。

零零零嚇得趕忙求助靳江浛,靳江浛一聽,直接上手拍開桂花糕。

耳邊還傳來零零零焦急的話,零零零有時候真不理解宿主大人的舉動,明知有毒,還是吃了。

靳江浛轉身離開,歲憶諳不知曉他去哪兒,她突然開口說:“阿鳶,對不起。”

阿鳶愣怔,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

歲憶諳不知怎麼回答,她轉移話題:“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開心嗎?”

歲憶諳想聽見阿鳶說開心,或許這樣的話,她心裡的罪惡感還能降低。

可是阿鳶聽後,原本平複下來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大仇得報,我開心嗎?阿姐死了,宸大哥死了,我再開心有什麼用!”

“他們都死了,我又該怎麼辦呢?”

說著說著,阿鳶突然麵色痛苦,她捂著心口,一口血噴出。

突如其來的一幕,嚇著了歲憶諳。

阿鳶抬眼站在她身邊的歲憶諳,歲憶諳雙眼含淚,她是不是看錯了,歲憶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帶著愧疚。

愧疚?

為什麼要愧疚?

阿鳶笑了,一個救了她的人對她愧疚,愧疚什麼?愧疚沒能阻止自己殺人嗎?

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靳江浛拉著華嶼山來到歲憶諳麵前。

其餘幾人跟在身後,正巧看見歲憶諳抱著阿鳶坐在地上。

靳江浛焦急道:“華嶼山,救人。”

“救誰呀?”

靳江浛無語:“還能有誰?”

華嶼山看著地上的兩人,想著靳江浛應該不會管其他人吧…………

歲憶諳躲開他伸過來的手,道:“你彆管我,先救她。”

華嶼山見歲憶諳不配合,隻能在先給阿鳶把脈。

白英空追上來,看見咳血的阿鳶萬分疑惑。

“這是怎麼了?”

阿鳶問:“徐言死了沒有…………”

白英空懊惱:“死了,自戕而亡。”

聽到答案的阿鳶暢快地大笑出聲,血液隨著笑聲咳出。

血跡濺在了華嶼山的衣擺上,他嚇了一跳。

“彆管我……”阿鳶虛弱出聲,她抽回手,反過來抓住歲憶諳的手。

“一個兩個都不讓我救,真是的。”華嶼山語氣埋怨,但他還是拽著歲憶諳的手把上脈。

“不是什麼大事,吃顆解毒丹就好了。”

華嶼山從藥箱子裡拿出一個瓷瓶,說:“我隻不救兩種人,想死之人和九死一生之人,救這種人太耗我力氣了。”

瓷瓶被放在一旁,想生就吃,想死就不吃,華嶼山讓她自己決定。

“你能不能…………不要死?”

歲憶諳聲音帶著哭腔,她哀求道。

她的聲音好似有種魔力,阿鳶聽後竟有了想要活下去的衝動,可活下去之後呢?她怕是一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之中。

“他們都死了,你說,我要以什麼樣的理由活下來?”

阿鳶隻能選擇死亡,除了死亡,她還能選擇什麼?

歲憶諳無言,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阿鳶值得留戀的人,事,物。

阿鳶直視著她。

“待我死後,記得將我與阿姐葬在一處。”

這句話正巧被前來找她的李蕨聽見了,他緩緩走到阿鳶身前,跪下身看她。

“大仇得報,你就這麼想死嗎?”

阿鳶擰緊眉頭,提著氣道:“與你有何乾係?”

“那我呢?”

聽著李蕨的質問,阿鳶隻覺得他跟怨夫一樣。

“莫名其妙。”

“對!就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替你隱瞞,莫名其妙地幫你殺人,莫名其妙地…………”

“吃嗎?”

李蕨話還沒說完就被阿鳶打斷,阿鳶瞥向一旁的桂花糕。

兩人對視,眼底都是對方看不懂的情愫。

恨、愛、悲………

到底是真看不懂,還是不願看懂,誰也不知。

刹那間,阿鳶的眼眸突然清明了幾分,她用力握著歲憶諳的手,眼神死死地盯著她。

阿鳶說了最後一句話。

令歲憶諳終生難忘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