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1 / 1)

一月前———

安寧村私塾內,幾人圍著正在看書的徐宸,他麵容清秀,身子單薄,時不時咳上幾聲。

孫荀激動地對徐宸說:“徐兄,這次小考你又是第一!”

“徐兄這麼厲害,此次進京肯定能高中狀元!”

王樹也笑著祝賀,隻不過那笑容看著有些虛假。

徐宸將書放進書笈裡,溫和道:“王兄說笑了,我還要回去溫習,就先走了。”

徐宸拎著書笈一走,私塾內的幾人瞬間變了臉色。

王樹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轉變為陰險。

“呸,不就得了個第一嗎?裝什麼清高,病秧子一個!”

孫荀拍了拍他的肩,“好了,畢竟人家也是有實力,更是村長的兒子,屆時中了狀元,興許還會被公主看上,撈個駙馬爺當當。”

徐宸一直獨來獨往,從不與人過多交往。

偏偏他每次小考都是第一,這就導致私塾裡的其他五人看不慣他,可他畢竟是村長的兒子,表麵上還是要裝一裝。

另一位書生嗤道:“哼,就他?”

王樹一直在拱火,“還就他了。”

“要不我們給他點苦頭嘗嘗?”

孫荀一聽,不可置信地看著王樹,他警告道:“你可彆亂來呀!”

王樹繼續誘惑道:“孫荀你每次都是第二,再這樣下去,你這萬年老二的名頭什麼時候能摘?”

孫荀垂下頭,是啊,每次夫子隻會誇考了第一的徐宸,連村裡人都覺得隻有徐宸會中狀元。

孫荀的聲音回蕩在耳側,其他書生似乎被王樹說動了,也跟著他在蠱惑孫荀。

“你也隻比徐宸差一點點,隻是讓他在考前嘗點苦頭,影響考試而已,又不會怎樣。”

“今年不行,不是還有明年嗎?”

“再說了,倘若他考得上,那他什麼時候都能考,倘若考不上,那他考再多次都沒用!”

夜深,這個時候,村子裡的大部分人都睡了。

為了能讓徐宸更好的讀書,他不住在村長家,而是自己搬出來到一間比較偏的地方住,這倒是方便了阿鳶。

叩叩叩———

徐宸披著外衣打開門,就看見了手裡拎著食盒的阿鳶,她穿著一身淡粉色衣裙,紮著俏皮的麻花辮。

阿鳶一見到徐宸就開心地舉起手上的食盒,她低聲道:“宸大哥,這是我做的桂花糕,特意帶來給你嘗嘗!”

兩人定情已經快半年了,阿鳶一直偷偷來找他,隻不過這件事隻有阿紙和村長知道。

進到屋子裡,阿鳶就迫不及待地把糕點拿出來,桂花香撲麵而來。

徐宸拿起一塊,白色的糕點上淋了金黃純淨的蜂蜜,還撒了些許桂花點綴,入口香甜軟糯,口齒留香。

“好吃,阿鳶做的最好吃了。”

隻是一句簡單的誇讚就令阿鳶紅了臉,她磕磕巴巴說:“宸大哥,你明日就……要進京了。”

徐宸看著嬌羞的阿鳶,忍不住打趣道:“殿試雖在一個月後,但我得提前去京城準備,要很久才能回來,在這期間,阿鳶會想我嗎?”

阿鳶還沒聽過這麼直白的話,她瞪大了眼睛。

“你……你說什麼?”

徐宸看著呆愣住的阿鳶,隻覺得她可愛極了,他伸手撫上阿鳶的腦袋,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我說,阿鳶會想我嗎?”

阿鳶聽後,隻覺得臉頰發燙,耳邊嗡嗡的,她僵硬地點點頭。

“會……會的。”

對上他那包含溫情的眼神,她突然堅定地說。

“會!”

徐宸笑了,笑得如沐春風,阿鳶羞得不敢看他,再次磕巴道:“那我………我就不打擾你溫習了,我先回去了。”

說罷,還沒等徐宸反應過來,阿鳶像兔子一樣躥出了屋子。

就在阿鳶離開後沒多久,又有人敲響了徐宸的家門。

王樹在門外喊道:“徐兄,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見徐宸開門,王樹瞬間換上笑臉。

“孫荀約你去安寧河邊,應該是有問題要問你。”

徐宸疑惑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在來此處問,非要去安寧河邊?”

王樹掩蓋住眼底的不耐煩,他說:“我怎麼知道,你快去吧。”

“好。”

兩人借著月光朝安寧河走去。

另一邊的阿鳶走著走著就想起,自己繡的香囊還沒給他,她一拍腦袋。

“真笨,忘給了。”

轉身走回去時,卻看見了徐宸和王樹的身影,便想著悄悄跟在後麵。

徐宸來到河邊,可河邊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天上的雲將月亮遮住了,夜間的涼風吹得徐宸不停咳嗽,視線一暗,他隻感覺背後有雙手推了自己一把。

“啊!”

而跟在後麵的阿鳶正巧看見了這一幕,孫荀突然衝出來將徐宸推下了河。

阿鳶被這一幕嚇得呆在了原地。

一旁的樹林裡鑽出了幾個人,正是那幾個書生,他們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在河裡掙紮的徐宸。

“救命!”

“救咕嚕咕嚕…………”

徐宸不識水性,他在河裡拚命掙紮。

“誰?誰在哪裡?!”

那幾個書生見有人來了,紛紛四散而逃,守村人提著燈籠走近。

阿鳶這才反應過來,她跑向河邊大喊:“宸大哥!宸大哥!”

這天夜裡,村裡所有的郎中都被請到了徐宸家。

郎中不多,也就四個。

床榻前,阿鳶正在低聲哭著,她不敢哭太大聲,怕吵著郎中們醫治。

村長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進來。

“我兒如何了?”

“落水後染上了風寒,現在還在發高熱,令郎自幼體弱,能不能撐過去就看他的造化了,這是他的藥,每日三副,記得大火熬上一個時辰再喝。”

這是四個郎中一齊商討出來的。

徐宸是早產兒,自幼體弱多病,從小就得喝藥長大。

村長連忙道謝:“好好好,多謝各位郎中了。”

阿鳶聽見了郎中們的話,她看著額頭冒汗的徐宸,心中擔憂不已,她正想把徐宸是被人推入水的事情告訴村長時,孫荀他們來了。

王樹一臉焦急的模樣,要不是阿鳶剛才看見他在河邊笑的最歡,怕是信了。

“村長,聽說宸大哥落了水,我們特意來看看。”

村長雙眼發紅,他強忍淚水,訓斥道:“大晚上的怎麼不去睡覺,明日你們還要進京,都快去回家。”

幾人被村長轟走,回去的路上,孫荀有些害怕,他隻是想嚇一嚇徐宸而已,沒想到他會病得這麼嚴重,萬一徐宸死了,自己豈不是完了。

“徐宸應該沒事吧?”

“肯定沒事,趕緊回家睡覺吧,大半夜的都給我整困了。”說實話,王樹心裡也沒底,不過推徐宸入河的人又不是他,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徐宸家————

阿鳶鼓起勇氣,對村長開口:“村長,我看見了,是私塾裡的孫荀推宸大哥入河的!”

村長滿臉震驚,他看向一旁的人,那人叫李蕨,是村長撿回來的,塊頭大個子高,一身蠻力。

李蕨了然,他走到門口把風。

村長道:“你確定?”

阿鳶肯定:“我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我知道了,我會找他們的,你先回去吧。”

村長心中五味雜陳,就算阿鳶說得是真的,那他也隻能秋後算賬,不能耽誤他們考試啊。

“…………好,那我明日再來看宸大哥。”

阿鳶邊哭邊回到了家,阿紙在家急得都要出去找人了,還好她回來了。

阿鳶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遇到了事兒也會尋求安慰,她撲進阿紙懷裡,痛哭流涕。

“阿姐,宸大哥落了水昏迷不醒嗚嗚…………說是得看他的造化嗚嗚嗚……………”

阿紙抹掉阿鳶臉上的淚珠,哄道:“不哭不哭,徐宸吉人自有天相,會熬過去的。”

阿鳶哭得一抽一抽,阿紙看得心疼不已,兩人父母雙亡,阿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不忍心看她哭。

“這樣吧,我明日去看他,天色已晚,你先回房睡覺。”

“嗯…………”

次日一早,阿鳶還在睡夢中,阿紙給她蓋好被子就出門。

阿紙還沒去過徐宸家,她問了路,一時分不清方向,來到了他家後窗處,正想繞到前門進去時,卻聽見了裡屋的談話。

“令郎斷氣了。”郎中歎了口氣,語氣充滿惋惜,他朝床上的徐宸鞠了一躬,便提著藥箱走了。

聽到這話的阿紙心頭一緊,徐宸死了,那阿鳶可怎麼辦,她要是知道了徐宸的死訊,不得難受死。

“村長,人來了!”李蕨拉著一個人急匆匆地走進來,那人手持算命幡,身上的衣服破了幾個大洞,看起來邋裡邋遢的。

村長竟然還找來了相師,阿紙隻覺得荒唐可笑。

李蕨和相師來時,房內隻剩下村長一人,他趴在床邊痛哭:“兒啊,你怎麼這麼慘啊,爹還沒看見你金榜題名,還沒看見你娶妻生子啊!”

“啊………我的兒啊!”

阿紙不知道該怎麼跟阿鳶說,她沒想到徐宸命這麼薄。

李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本想將相師帶走,沒想到相師上前一步,神叨叨地說:“村長,其實可以為令郎配陰婚!”

正在哭泣的村長一聽,抬頭問:“什麼意思?”

“活人殉葬。”

“這樣令郎在下邊也不會孤身一人。”

村長搖頭說:“殉葬太殘忍了,不行。”

他知道彆的村都有配陰婚的事,也有活人殉葬的傳統,但他們村覺得,沒必要把兩個生前不熟的人綁在一起,所以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