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嶼山大驚,他迅速收回手。
下一刻,靳江浛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麵前。
“蠢貨,彆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被罵了的柳微晴一頭霧水,她不是很懂靳江浛的意思。
見柳微晴一臉無辜,靳江浛無奈道:“去守著歲憶諳。”
這句話她聽懂了,柳微晴應聲離開。
房中隻剩兩人,靳江浛警惕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華嶼山將匕首和琉璃瓶收回藥箱,調笑道:“她是你什麼人?”
“與你有何乾係?”
“那我就跟歲憶諳說……你和她不清不白!”華嶼山挑釁般看著靳江浛。
靳江浛冷眼看去,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
“你想死?”
話落,靳江浛身上散發出陣陣黑氣,黑氣凝聚成一股繩,黑繩纏上華嶼山的脖頸,將他吊了起來。
華嶼山身子騰空,雙腳在空中晃動,他急忙求饒:“錯了錯了,我不說了,你快放我下來。”
靳江浛無動於衷。
即將窒息時,華嶼山又道:“歲憶諳病得很重。”
聽到歲憶諳的名字,黑繩猛地一鬆,靳江浛問:“你什麼意思?”
華嶼山說:“字麵意思,我能救她。”
靳江浛思索良久,將他放了下來。
華嶼山穩穩著地,對靳江浛的舉動,他並不惱怒,而是悠閒地理了理衣擺,道:“原來你真的是魔。”
靳江浛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彆驚訝,你雖然對自己下了混淆咒,但剛才你使出法力時,沒有收斂自己的魔氣,上次也是。”
上次指的是白日裡,他與黎繞月在客棧的互毆。
靳江浛一聽,心想著大意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魔氣外泄,還好他之前就在白英空身上也加了一道混淆咒。
“看來歲憶諳對你很重要,醫毒穀的結界也是說闖就闖。”華嶼山一想到靳江浛闖入醫毒穀的慘樣兒,他就萬分佩服。
“廢話真多,諳到底怎麼了?”
“心衰力竭,原因不明,但我有法子救她。”
華嶼山又說了自己要翻看醫術,要練習針灸,這才讓靳江浛放過了他。
華嶼山一回到自己的廂房內,他就靠在門板上大喘氣。
“嚇死我了,差點就死了,還好用歲憶諳唬過去了。”
灰雲遮住了天上月,昏暗無比,無一絲光亮。
有人成雙,有人孤身。
阿鳶拎著食盒走在僻靜的鄉道,一身白色孝服從遠處看著格外滲人。
阿鳶敲開了村長臨時住的茅草屋。
村長見到一身白衣的阿鳶後,心中感歎到,阿鳶長得真像她阿姐。
阿鳶進屋後,就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
村長是村裡最節儉的人,衣服總是縫了又破,破了又縫,拐杖是山上隨便一根枯樹枝做的,就連晚上用來照亮的燭火也隻點了一支。
不知因何緣故,平日裡省吃儉用的村長,見阿鳶來後,竟然多點了一支蠟燭。
阿鳶將湯拿出放在桌上,說:“村長,這是我做的湯,帶來給您嘗嘗。”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村長肉眼可見地蒼老了許多,他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菌菇湯,開口說:“難為你還能來為我送湯。”
阿鳶臉上笑得燦爛,但眼神格外冰冷,她道:“村長這是哪兒的話,您是安寧村的村長,我總不能一輩子不見您吧。”
村長歎氣。
“我生在安寧村,長在安寧村,我陪著村民們熬過吃不上飯的日子,陪著他們經曆過大豐收的日子,村子裡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對我來說都有著重大的意義。”
“村裡家家戶戶都窮,好不容易立了個私塾,好不容易有了幾個書生…………”
“我盼望著書生們能夠為他們自己掙一個好前途,盼望著他們能過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可惜………全沒了。”
村長自顧自說著,最後他看向阿鳶,問:“阿鳶,你恨我嗎?”
阿鳶閉了閉眼,沉默不語。
她當然恨!
無法言喻的恨!
就算他是為了村子那又怎樣?為了村子就可以饒過殺人的罪犯嗎?為了村子就可以讓阿姐殉葬嗎?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村長見阿鳶如此冥頑不靈,也不願多說,因為他知道就算說再多的話,阿鳶也聽不進去,何必與她浪費口舌,他也沒有想到,安寧村會落得如今這幅局麵。
安寧村不再安寧了。
他妻子早就離世了,唯一的兒子也死了,一個人留在世上未免也太孤苦伶仃了。
或許,死亡才是消除一切的唯一辦法。
他端起碗,一飲而儘。
阿鳶走了,村長背靠在椅子上,靜靜地注視著桌上的蠟燭,隨著時間流逝,蠟燭逐漸縮短,蠟油流了滿桌。
村長好似在搖曳的燭火中看到………看到了他早已逝世的妻子,妻子在埋怨他為何放過害死徐宸的罪人。
他說,他是為了村子。
燭火一晃,村長又看到了渾身濕透的徐宸,他忍不住問徐宸怨不怨自己,徐宸沒說話,隻是眉眼含笑地看著他。
燭芯燃儘,屋中最後的一點火光悄然消失。
次日,村裡流出了阿紙是被村長逼迫而死的傳言,家家戶戶都在討論此事,村民看向阿鳶的眼神都很奇怪。
阿鳶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隨便抓了一個村民問這是怎麼回事兒,等村民說完後,她便嚷嚷著不信,說要去找村長問問。
聲量大得附近村民都聽見了,阿鳶跑到村長屋子前,她開始敲門,巨大的敲門聲又吸引了一些村民的注意。
客棧內,在吃早膳的歲憶諳聽店小二說後,隨便喝了幾口粥就跑離客棧。
其餘幾人見狀也跟了上去。
村長屋子前聚集了很多村民,阿鳶依舊堅持不懈地拍著門,口中喊道。
“村長,阿鳶想問您幾個問題,村裡流傳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村長,是您逼迫我阿姐殉葬的嗎?”
阿鳶哭泣著,滿臉淚水,淒慘的哭聲傳入了眾人的耳朵裡,又於心不忍的人都紅了眼。
“村長,你能否告訴我,我阿姐是否心悅徐宸?”
這時,村民中有人開口:“阿紙心悅徐宸是人儘皆知的事情,這個…………”
“你閉嘴!”
阿鳶打斷了那人的話,又道。
“我阿姐從未告訴過我她心悅徐宸,你們告訴我,你們是否親耳聽到我阿姐心悅徐宸?是否親耳聽到我阿姐說自願殉葬?”
“村長,您告訴我,我阿姐是否自願為徐宸殉葬?”
“您告訴我,您是否有脅迫我阿姐為徐宸殉葬?!”
吱呀一聲,門開了。
村長麵目猙獰,他吼道:“是,你阿姐是我逼死,那還不是因為你!”
此話一出,在場的村民們大驚失色,人群中的白英空一見到村長就麵色凝重。
“是我害死了徐宸嗎?是我讓徐宸配陰婚的嗎?是我讓我阿姐去死的嗎?”
“不是我…………是你!”
阿鳶朝村長說完,又轉身對村民說。
“阿紙並沒有做錯什麼不是嗎?可村長為何要置阿紙於死地,為了他的兒子就要害死一條無辜之人的性命,這與那些殺人犯有何區彆?”
“您才是害死了徐宸的人。”
阿鳶語氣亢奮,波動著村民們的情緒,村民們都要村長給一個說法。
轟隆隆————
天空雷聲作響,瞬息之間,藍天被烏雲籠罩,雨滴隨之落下。
這場雨來得太過突然,阿鳶認為老天爺看不下去。
“今日這雨能夠洗去你那偽善的麵孔,能夠讓我阿姐沉冤得雪,可不能還我阿姐…………”
阿紙被迫殉葬,死後還要被村民埋怨。
她有何錯?
就在這時,村長突然捂著腦袋大喊大叫,白英空意識到了不對,他衝上前,想讓村長恢複正常。
“華兄!”
就在眾人將注意力放在村長身上時,阿鳶偷偷溜出了人群,離開前還特意看了歲憶諳一眼。
歲憶諳想也沒想就朝她追去,靳江浛注意到了。
“諳,你去哪兒?”
黎繞月眼底滿是好奇,她看向身邊的裴汔,兩人有所感應般互相對視,不約而同地跟上。
村西———
空曠的後山,雨還沒蔓延到這裡。
歲憶諳提著裙擺狂奔,她踏著遍地荒草,四處張望,她害怕阿鳶想不開自戕。
隱隱約約的哭聲回蕩在四周,穿過稀疏的樹林,身著素衣的女子跪坐在一個土坑前痛哭。
腳步聲由遠及近,正在刻碑的阿鳶停下手裡的動作,側頭看去。
是歲憶諳,她身後還跟著幾人。
歲憶諳走近一瞧,她終於知道媒婆的嘴和眼睛為什麼都被縫起來了。
坑裡有一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她靜靜地躺在那裡。
歲憶諳見過她,是那日放紙鳶的女鬼。
女子嘴邊一圈都是早已結痂的傷疤。
阿鳶已經停止哭泣,手上動作不停,也沒抬眼,她問道:“他一直喊你安,哪個安?”
阿鳶口中的他,應該是靳江浛。
歲憶諳開口:“我叫歲憶諳,記憶的憶,熟諳的諳。”
阿鳶點點頭,在見到歲憶諳的第一眼時,阿鳶就覺得她與眾不同,她的目光總是直擊人心,能看透一切。
阿鳶也不清楚這是什麼感受。
墓碑隻是一塊木板,阿鳶吹掉墓碑上的木屑,眼裡滿是悲慟,她對歲憶諳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歲憶諳還沒問什麼事,阿鳶又說:“我想與我阿姐合葬。”
“什麼意思?”
歲憶諳錯愕,她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想說些什麼來打消阿鳶的念頭時,阿鳶又道。
“先聽我說。”
“一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