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打著顫,他渾身哆嗦,一方麵是因為冷,一方麵是因為被村長罵了,平日裡村長待人謙和,他還從未見過村長如此暴怒,他出聲反駁:“徐宸的死與我無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村長閉上眼,平複著心中的情緒。
他隱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是他不想將這件事擺在明麵上解決。
王樹不到二十,是安寧村裡最年輕的讀書人,縱使王樹沒進京趕考,那也可以教村裡的其他孩子讀書。
村長要為大局著想,縱使王樹他們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好了,既然徐宸的死與王樹沒有關係,那此事就此作罷。”
阿鳶不可置信地看著村長,她沒想到村長竟然…………
眾人都愣住了,僅憑王樹的一句話,村長就不追究了,這是為何?他們才不信這裡頭沒鬼。
“至於阿鳶……今晚就與我兒拜堂成親。”
白英空脾氣上來了,他衝上前道:“村長,怎麼這王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虧我還以為你明事理,沒想到你這麼糊塗!”
華嶼山也氣憤不已:“都說了那個孫荀是中咒而亡,明明是有人害他,無關鬼神,你怎麼還讓阿鳶嫁死人?!”
村長在麵對他們的質疑並沒有生氣,他反問:“下咒之人是誰?是人還是鬼?”
白英空道:“不是人也不是鬼,八成是魔。”
“魔?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都是修仙子弟。”
村長的年紀都八九十了,自然也聽過一些修仙事跡,他沉默地拄著拐杖坐下,歎氣道:“這件事與你們沒有關係,你們走吧。”
白英空一身純潔無暇的白衣,身上散發著浩然之氣,他冷著一張臉,剛正道:“怎麼沒有關係?我等是修仙子弟,行的正是斬妖除魔之事,孫荀被人下了奪魂咒,而你要強迫阿鳶殉葬,這事我必須管!”
村長毫不退讓,他拿起多年當村長的架子說:“這是我們村的事,與你們毫無關係,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你們還不是官,仗著自己會一些術法就想插手此事,管得未免也太寬了些吧。”
兩人僵持不下,就在這時,裴汔開口:“村長,你依舊認為是徐宸的鬼魂在作祟嗎?”
“既是鬼魂歸來,倘若他還在安寧村,那我們便將他召來問問如何?”
“召鬼?!”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震驚萬分,人生來就是怕鬼的,他們臉上都是不太情願的表情。
對於召鬼,白英空並沒有想過,畢竟這世上已經很少有會召鬼的人了。
“諸位意下如何?”裴汔催促他們趕緊做下決定。
華嶼山看熱鬨不嫌事兒大,他在穀中待久了,還從未見過如此鬨騰的場景,他應聲說:“當然要召,這徐宸可是村長的兒子,想來村長很想念他,讓他見見也不錯,在問問徐宸,他為何不去找失蹤的阿紙,而是去找他的同窗。”
這話讓阿鳶臉色微變,她不安地摳著手。
這一舉動被黎繞月看在了眼裡,她頓時覺得這一切沒那麼簡單。
“你們隨意,我這人膽小,我先回房了,那個……麵做好了送我房間。”
歲憶諳聽到召鬼就又醒了,她可不想見鬼,現實世界裡可能沒有修仙弟子,但鬼就不一定了,她找了個借口正想離開時,阿鳶突然衝出來撲到她腳邊。
“姑娘,求您救我!”
阿鳶跪在地上哀嚎:“求求您了姑娘!”
阿鳶身上還穿著那件嫁衣,天色陰暗,堂廳裡灰蒙蒙的,隻有她那身嫁衣紅得刺眼。
眾人的注意力紛紛被阿鳶吸引,自然也有幾道視線落在了歲憶諳身上。
歲憶諳心中有些詫異,白英空和華嶼山是幫她說話說最多的,黎繞月也一直在安慰她,自己與她聊的話不超三句,怎麼就求到她這兒了?
她要怎麼救?救了之後又能否坦然地麵對事實的真相?
“你先起來。”
歲憶諳將阿鳶扶起,她剛剛在打瞌睡,還不知曉具體發生了什麼。
【零零零,剛才發什麼事了?】
【剛才………………王樹說人不是徐宸殺的,村長也說徐宸的死與王樹無關,他還想讓阿鳶替嫁,大概就這樣。】
等歲憶諳聽零零零說完事情的經過後,忍不住吐槽。
村長想放誰她也管不著,畢竟死的又不是她的兒子,但是他怎麼還想讓阿鳶嫁人?
不行,她被村長氣到了,這口氣必須發泄出來,先拿王樹開刀。
歲憶諳看著瑟瑟發抖,還打著噴嚏的王樹,便問道:“王樹,你為何要乘船離村?”
王樹垂著頭,沒回答。
“為何不說話?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擔心有東西來找你?”歲憶諳開始嚇唬王樹,她沒有明確提鬼,畢竟這東西可以是萬物。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王樹,他突然抬頭,用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歲憶諳。
歲憶諳才不管王樹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她,自己一個書寫者不與筆下角色斤斤計較,畢竟她要開“噴”了。
歲憶諳繞著王樹周圍走動,步伐緩慢至極,一步一步猶如鼓點般踩在他心頭,企圖施加壓力給他,邊走邊自顧自地說:“到底是做了什麼事呢?”
“我再問你幾個問題。”
不等王樹拒絕,歲憶諳開口:“你想見到徐宸嗎?”
不等王樹回答,歲憶諳問道:“見到徐宸之後,你想跟他說些什麼?”
“說你不是故意的?還是讓他放你一馬?”
徐宸肯定不是普通的失足落水,不然孫荀和王樹心虛什麼?
“徐宸的鬼魂出來殺人了,除去他,五個進京趕考的書生死了四個,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了,難怪你要離村,原來是怕他找上你。”
“倘若你問心無愧,又何必離村?”
歲憶諳先是假裝思索,然後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莫不是…………是你害死了徐宸。”
接連的問題讓王樹啞口無言,篤定的語氣讓王樹心跳加速,他不用抬頭就知曉村民們看他的眼光,探究,質疑,歧視。
“不對,死了那麼多人,看來害死徐宸的不止你一個。”
王樹雙手握拳,雙眼漲紅,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壓製著自己,低聲說:“我是無辜的,他們也是…………”
話音剛落,一道十分突兀的笑聲從人群中傳出,眾人紛紛看去,隻見同樣一身白衣的靳江浛從中走出。
靳江浛走到歲憶諳身邊,他嗤笑:“你們口口聲稱說是徐宸不滿意阿紙失蹤才出來殺人,倘若真是如此,那徐宸為何對無辜之人下手?他為何不去找阿紙?”
無辜之人四字被靳江浛說的極重。
華嶼山一拍扇子,也道:“倘若他王樹真的無辜,那徐宸雖飽讀詩書,此舉豈不是濫殺無辜,這種人還妄想考取功名,真是可笑至極。”
歲憶諳:“子不教父之過,村長豈不也有過錯?”
幾番話倒是把徐宸和村長裡裡外外都罵了一遍,這給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
歲憶諳讚賞地看了兩人一眼,靳江浛接受到視線後,喜上眉梢,洋洋得意。
歲憶諳接著兩人後麵說:“如此說來,村長怎能將徐宸殺人之罪歸咎於阿紙阿鳶。”
“你!你們!”村長大喘著氣,他說不出話來。
歲憶諳厲聲道:“怎麼?村長是仗著她們無父無母無人撐腰好欺負嗎?!”
村長拄著拐杖起身,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咬牙切齒:“你們簡直是巧舌如簧,咄咄逼人!”
歲憶諳卻不在乎村長這毫無意義的辯駁,她道:“說到底,這錯最終落在了村長頭上,孫荀的死也得找村長算。”
村長反駁:“殺死孫荀之人並未老夫,而是你口中的奪魂咒!”
“村長不是堅持讓阿鳶替嫁嗎?既然讓阿鳶替嫁,不也是認為他們幾人之死是徐宸鬼魂作祟?”
“村長這一前一後之言行屬實是自相矛盾。”
“到底是誰有錯,村長你就給個準信兒,若是阿紙有錯,那便召鬼喚徐宸前來,問他為何不去找阿紙報仇,而是殘害無辜,若是徐宸有錯,子不教父之過,你身為徐宸之父就抓緊自省,然後放了阿鳶。”
歲憶諳見村長不回話,便轉身問:“鄉親們以為如何?”
孫荀她娘從人群中衝出來,她大喊:“召鬼!我倒是想問問徐宸為何要殺我兒!”
“村長,這事兒你必須給個交代!”
眾人僵持,村民們也礙於村長的麵子沒有開口,黎繞月看了眼裴汔,裴汔悄悄繞後,他壓著聲音喊道:“給個交代!”
村民們聽見有人開口,也不管是誰,他們順勢齊聲高喊:“給個交代!給個交代!”
裴汔見目的達到,又悄悄返回到黎繞月身邊。
歲憶諳:“村長意下如何?”
村長背過身,深呼吸,最後緩緩開口:“好了,你們走吧,這件事就此了結,阿鳶……你也走吧。”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寂靜,圍觀的村民震驚不已。
歲憶諳這下子倒是懂了,用不著召鬼,這村長心中就有鬼。
“不!村長,你做出這個決定不就讓我兒冤死了嗎?”孫荀她娘大喊。
“姑娘,公子,老婦求你們召鬼吧,至少我要見到徐宸,我要問問他到底為何要殺我兒,還有你!六個書生就剩下你一個,你告訴我,你為何還活著?!”
“難不成真的是你殺了徐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