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朝花轎走去,靳江浛對黎繞月的舉動很是不滿,他不耐煩地跟上去。
裡頭的新娘子見狀,趁轎夫還沒反應過來時,伺機從轎子上跑下來。
新娘子早已掀下蓋頭,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哭得淚眼婆娑,縮在黎繞月身後瑟瑟發抖。
一旁的媒婆走上前來,說:“姑娘,這是村長的家事,與你們無關,識相的就趕緊離開。”
白英空上前一步,他霸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然強行綁人成親,還有沒有王法了!”
眾人望了望黑漆漆的天,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為首的晃了晃腦袋,吼道:“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好俗套的威脅。
歲憶諳暗自吐槽。
“一起帶走!”
一聲令下,幾名壯漢就將幾人圍起來。
那個新娘子突然衝出來擋在兩方之間,哭著說:“我嫁,我不會跑了,讓他們走吧。”
白英空看得於心不忍,他接著說:“你們逼迫這位姑娘與人結親,已經觸犯了律法,等我上報當地官員,你們一個個都會被抓進去蹲大牢。”
語氣強勢,對麵那幾人明顯被她身上的氣勢嚇住了,媒婆甩著帕子湊到為首的耳邊小聲嘀咕:“這幾位看上去不好惹啊,你瞅瞅那衣服料子,村裡的王財主都穿不上那麼好的料子,況且手中還拿著劍。”
為首的被媒婆這麼一說,也慌了神,人送不到村長家,誤了吉時,他不怕村長怪罪,就怕村長兒子怪罪。
現在隻能去村長家,讓村長出麵了。
“走!”
一刻鐘後,眾人圍坐在客棧堂廳內,已經緩過情緒的新娘子朝眾人道謝。
黎繞月關切地問道:“姑娘,你叫什麼?”
“我叫阿鳶………紙鳶的鳶。”
黎繞月繼續問道:“姑娘,那些人為何要強迫於你?是你爹娘把你賣了嗎?”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到了阿鳶,她的眼淚又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張著嘴就是說不出話來。
“娶她的是一個死人。”
歲憶諳替她回答了。
此話一出,眾人都吃驚地看向阿鳶,活人與死人成親,那豈不是冥婚。
阿鳶抬眸看了歲憶諳一眼,喘了口氣,緩緩開口:“一月前,村長的兒子落了水。”
華嶼山八卦地問:“村長的兒子因何而死?他的死與你又有何關係?”
阿鳶似乎不願提起這個話題,但問這個問題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思考了良久才開口:“這……說起來就邪了。”
歲憶諳對事情經過也十分感興趣,她記得她沒有描寫冥婚背景,也想看看劇情能發展成什麼樣子。
紅色燭火在空中輕輕晃動,伴隨著阿鳶空靈的嗓音,一閃一閃。
“一月前,村長的兒子徐宸本要進京趕考,可在離村前一天,意外落水得了病,去不了京城,病情極重,奄奄一息,村長決定給他衝喜,隻有村西的阿紙願意嫁於他。”
阿紙?!這不是那晚進城隍廟跪拜的女子嗎?
雖然隻是匆匆一眼,但她隱約記得阿紙的臉,歲憶諳仔細端詳著阿鳶,她發現阿鳶的臉與阿紙竟有幾分相似。
“半月前阿紙過門,可次日徐宸就病死了。”
“生同寢,死同穴。”
“阿紙為情甘願殉葬,於是,兩人一同入館。”
入棺?!歲憶諳再一次被震驚到了,阿紙是死了嗎?
“就在下葬後一天,有村民發現棺材板破了個大洞,棺中的阿紙竟然不見了,村長以為阿紙違背了誓言,就讓我去替她。”
說到最後,阿鳶突然低下了頭,華嶼山察覺不對,問她。
“為何要讓你去替她?”
“………因為她是我阿姐。”
這一刻眾人沉默不語,歲憶諳早該想到,冥婚本就是封建陋習,造成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
眾人了解完基本情況後,給阿鳶開了間房,讓她先休息一晚,之後再做打算。
阿鳶沒有回房,而是站在門前,看著救命恩人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即將進房的歲憶諳似有所感應般回頭,與阿鳶對上視線,她心中一驚,眼神閃爍。
歲憶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她沒有注意到阿鳶的異常,轉身進入房間。
隨著房門被關上,阿鳶鬆了口氣,也回了房。
夜深————
歲憶諳發現自己身穿血紅嫁衣,手臂被人一雙枯瘦的手攙扶著,她想跑,可是身體不受控製,依舊僵硬地走著。
視線向下看去,滲血的鴛鴦繡花鞋,血腳印一個一個映在青石板上。
一股邪風吹來,頭上的紅蓋頭被吹落在地,四周一片素白,堂上擺著供奉的香爐,牌位上麵的字模糊不清,這明明是靈堂!
畫麵一轉,歲憶諳被人塞進棺材,她嚇得奮力掙紮,棺材板被人蓋上,周圍非常安靜,她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歲憶諳想到零零零,一摸手腕,空空如也,她嚇得急忙呼喊零零零。
“零零零,你在嗎?”
“零零零!”
良久,一片寂靜。
空氣越來越稀薄,歲憶諳完全冷靜不下來,心跳劇烈加速,胸悶,喘不過氣,即將窒息前,她突然想到了靳江浛。
“靳江浛,你在哪兒?!”
“靳江浛,救我!”
“靳江浛!”
“諳,我在。”
有人喚她,聽到熟悉的聲音,歲憶諳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歲憶諳剛坐起身,靳江浛就湊了上來。
“諳,你做噩夢了?”靳江浛輕輕拍著歲憶諳的背,安撫著她。
歲憶諳此刻還沉浸在剛才的噩夢當中,她驚魂未定。
“諳,彆怕。”
“我在,我一直都在。”
歲憶諳聽後抬頭看他,靳江浛眼神魅人,淡淡的紅光在他眼中閃過,歲憶諳不可察覺地失了神,她表情逐漸呆滯起來。
靳江浛伸出手將歲憶諳攬在懷中,他慢慢勾起嘴角,眼中滿是得逞的笑意。
歲憶諳棕色的眸子變得漆黑無比,她麵無表情地靠在靳江浛胸膛上,耳邊傳來他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伴隨著心跳聲,歲憶諳霧蒙蒙的雙眼漸漸清明,她發覺自己在靳江浛懷中,身子潛意識想逃,可她硬生生忍住了。
靳江浛對她使用了惑術,這次竟然成功了,以往不成功是因為零零零在擋著,這次能成功難道是因為零零零沒擋住嗎?
一想平日裡零零零那支支吾吾的樣子,歲憶諳實在不能說服自己相信它。
還有,她明明鎖門了,門上和窗戶上還貼了符,靳江浛怎麼能進來?
剛才的夢太過古怪,她記得夢中的每一個場景,靳江浛……………
歲憶諳的性子本就多疑,經此一事,她誰都不信了,包括零零零。
歲憶諳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辰時,熱烈的陽光透過紙窗後變得柔和,光照在床榻之上,歲憶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發現榻上隻有自己一人,靳江浛不知何時離開了,她扶著腦袋起身。
“天亮了………怎麼睡得頭昏腦脹的?”
門被人敲響,歲憶諳看向木門,門上還貼著符紙,她想到了昨夜,靳江浛到底是如何進來的。
歲憶諳揭下符紙,疊好後收回懷中,她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柳微晴,她手中端著一個水盆。
柳微晴一身窄袖淡青紗裙,倒是非常符合她的名字,看上去有了幾分生機,昨日的她一身黑衣,在配上她那一張毫無活力的臉,整個人的氣質就顯得死氣沉沉,現在好多了。
柳微晴上前一步道:“姑娘,您醒了。”
兩人麵對麵站著,柳微晴長得高,比歲憶諳高了快半個頭,歲憶諳抬頭看她,像是姐妹日常相處般,十分平常地誇了一句:“你穿這身衣裙真好看。”
柳微晴一聽這話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那裡好像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湧動,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生長。
歲憶諳轉身進屋,沒聽見柳微晴說話,她回頭問:“有事嗎?”
柳微晴回神,她端著水盆進屋,將水盆放在床位處的麵盆架上,她道:“微晴來服侍姑娘。”
“我…………多謝你了。”歲憶諳撓了撓頭,她其實想說自己不需要她服侍的,可柳微晴水都備好了,自己也正好要洗漱。
歲憶諳頂著柳微晴的目光來到麵盆架旁,她拿過帕巾浸濕,擦完臉後,依舊能感受到柳微晴那灼熱的視線。
“你一定要站在這裡看著我嗎?”
“嗯。”柳微晴麵帶微笑,不假思索點頭。
歲憶諳有些無語,她接著問:“柳微晴,你為何要來…………服侍我?”
“這是他的意思。”
歲憶諳洗漱完後,坐到梳妝台前,疑惑道:“他?靳江浛?”
“是的。”
歲憶諳:“你與他有何關係?你又為何要聽他的話?”
“微晴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聽他的話,微晴隻聽你的話。”
歲憶諳一聽,覺得頭都大了,她不清楚柳微晴的來曆,問話也未必能問出什麼,畢竟柳微晴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曉,現在的柳微晴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這可不行。
歲憶諳拿起木梳開始梳頭發,柳微晴上前想要幫她,卻被拒絕。
她讓柳微晴坐下,接著問:“你既然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那你又為何要說這是他的意思?”
柳微晴的腦中一直回蕩著這個問題,可她發現自己找不出答案,她垂頭,麵上是難得一露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