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廂房裡,床榻上的女子睜開雙眼,她撐著身子坐起來。
歲憶諳做夢了,夢見了現實世界的一切,可惜模糊不清,不過這也正常,夢都這樣,一覺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輕微的吱呀聲響起,門被打開,一女子走了進來。
“憶諳姑娘,您醒了。”
歲憶諳抬頭看去,險些被嚇了一跳,女子表情僵硬,雙眼空洞無神,麵色慘白著實怪異,她的手裡還端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碗熱氣騰騰的素麵。
她剛剛稱呼自己為憶諳,她知曉自己的真實姓名?在這個世界,除了靳江浛就沒人知曉自己的真實姓名。
不對,在昏迷前她看見了黎繞月,靳江浛在那個時候說出了她的名字,那不就讓黎繞月知道自己在騙她了?
真煩。
歲憶諳問:“你是誰?”
女子將頭低下一點,雙眸與歲憶諳對上視線,她仿佛沒有察覺到歲憶諳防備的語氣,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微笑,說:“我沒有名字,姑娘可否為我取一個名字?”
“什麼?”
歲憶諳懵了,還以為自己剛睡醒聽錯了
門又被人推開,黎繞月與裴汔走了進來,剛才黎繞月見有陌生女子進了廂房,她擔心起了歲憶諳的安危,便快步追進來。
見歲憶諳安穩地坐在床上,黎繞月鬆了口氣,她來到床邊,而裴汔搬了張凳子給她後又站到門口。
黎繞月坐下,眼中的擔憂與探究參半,她關切道:“歲姑娘,你沒事吧。”
歲憶諳搖頭,迷茫地眨了下眼,環顧四周,簡陋的桌椅床榻,布置隻比洛河村好上那麼一點,她問:“這是哪兒?”
“這裡是安寧村,是離城隍廟最近的村落。”
“你昏厥之後,我們便將你帶到這裡,靳道友為你去尋找醫師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歲憶諳一聽到靳江浛的名字,全身還在隱隱作痛,那種痛感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我昏了多久?”
黎繞月道:“昏了快兩個時辰。”
痛了一刻鐘,昏了兩個時辰,這正常嗎?
歲憶諳思索之間,白英空也進來了,他問了歲憶諳的狀況,得知她無恙後,便想離開。
這時,站在一旁被眾人遺忘的女子走上前,她將木盤放在床頭櫃上,端起那碗麵,聲音空靈蠱惑:“姑娘,您該吃些東西了。”
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湯麵,上麵隻撒了些蔥花做點綴,看起來寡淡無味。
但歲憶諳餓極了,正想端過麵時,白英空出手製止,他感受到了女子身上微弱的魔力。
“等一下。”
白英空側頭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她的膚色極白,像是死人,她很美,但這種美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白英空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警惕,他對女子質問道:“你是誰?”
女子淡淡笑著,不緊不慢說:“我是來照顧歲姑娘的。”
“我問的是,你是誰?你身上為何會有魔力?”白英空步步緊逼,就連歲憶諳都感受到了他的威壓。
魔力?
四人驚訝。
女子臉上露出了慌張的表情,她看向歲憶諳,向她求助。
女子知曉她的名字,幫女子解圍自己會有什麼好處呢?
好像沒有。
可那碗麵還在她的手上,自己的肚子已經餓的開始叫了。
歲憶諳想了想還是為她解圍,她隨口道:“她姓柳,我還未入南淮宮之前,與她是好姐妹,她這人怕生。”
此話一出,女子臉上的慌張瞬間消失,變臉速度堪比翻書,她款款欠身,姿態優雅。
“柳氏女見過公子。”
歲憶諳都看呆了,她這戲不僅退得快,入得也快。
白英空還想說些什麼,歲憶諳趕忙虛弱地說:“白兄,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能不能先讓我把東西吃了?”
黎繞月見歲憶諳可憐兮兮地捂著肚子,目光渴望地望著那碗素麵,她有些不忍,給了裴汔一個眼神,裴汔了然。
裴汔上前,伸出手熱情地攬過白英空的肩膀,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兩人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另一隻手則偷偷施法掩蓋住女子身上的氣息。
不論這女子身上到底有沒有魔力,裴汔都會幫忙掩蓋,一是因為這是黎繞月的意思,二是現如今魔族被滅,隻有鬼石才有魔力,這女子身上有魔力,說不定與鬼石有關。
這也是黎繞月幫助她的其中一條原因,還有一條是歲憶諳開口了。
“白兄,這姑娘看起來隻是個普通人,我怎麼沒感應到她身上的魔力?”
白英空欲開口,可原本感應到的那股魔力又消失了,難道他感應錯了?
“既然沒什麼問題,那我們就趕緊走吧,不要打擾歲姑娘休息了。”見白英空半晌不說話,裴汔拉著他離開。
白英空半推半就地跟著裴汔離開屋子,離開前他還想著自己真的感應錯了沒有。
黎繞月看著床榻上麵色略微蒼白的女子,心思複雜。
黎繞月沒想到她會用假名字騙自己,靳江浛當時喊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歲憶諳,好熟悉………靳江浛的配劍叫歲歲,劍柄上不就刻著一個諳字嗎?這還是黎繞月無意中看到的。
她站起身說:“我也走了,有什麼事便喊我。”
“嗯。”
黎繞月走後,那女子重新將麵端給歲憶諳。
“謝謝。”歲憶諳接過,眼神示意她坐下。
女子落座後,歲憶諳問:“你到底是誰?”
女子坐得筆直,身軀看起來像是被支架撐著的,她說:“姑娘說了,我姓柳,與姑娘是好姐妹,姑娘還沒為我取名。”
歲憶諳吸溜下一口麵,吞咽後毫不客氣地說:“我說你姓柳你就姓柳了?”
女子沒想到歲憶諳會問這樣的話,她機械般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歲憶諳腦袋放空,一口一口地吃著碗裡的麵,似乎是在想她說的是真是假。
不知不覺,碗裡空空如也,而那女子接過空碗後,就一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旁的窗戶被風吹開,涼風襲來,歲憶諳冷得打了個寒顫。
雨早停了,窗外一片蔥綠,連綿起伏的高山上雲霧繚繞,美景如畫,長長的柳樹枝隨著風躍進來,擊在了歲憶諳的手背上,還沾著點點清水。
歲憶諳伸手拂過柳梢,自顧自說道:“柳梢…………”
此刻酉時,雲開霧散,夕陽照進窗,一抹亮光照在梢尖,影子出現,歲憶諳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詩。
“柳梢殘日弄微晴…………微晴。”
“你叫柳微晴吧。”歲憶諳對女子說。
柳微晴…………她有名字了,還是歲憶諳親自為她取的。
女子無神的雙眼亮了亮,隨即黯淡。
歲憶諳開始了她的問話。
“你認識靳江浛?”
“認識。”
“是他讓你來的嗎?”
“是的。”
“他讓你來做什麼?”
“保護你。”
“靳江浛去哪兒找醫師了?”
“醫毒穀。”
柳微晴的回答速度很快,連半秒的思索都沒有,跟機器一樣,這讓歲憶諳很是詫異,她沒在問了,而是望著窗外美景,柳微晴也不說話,默默地坐在一旁。
隔壁屋子裡,黎繞月收回意識,她將歲憶諳與柳微晴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魔力…………
黎繞月在城隍廟外感受到了魔力,她敢斷定這不是錯覺,當時城隍廟中隻有歲憶諳,靳江浛和白英空三人。
白英空肯定不是,歲憶諳並不認識身有魔氣的柳微晴,而柳微晴是靳江浛派來的。
一想到她初見靳江浛的那一刻,她就毛骨悚然,她的直覺告訴她,靳江浛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鬼石會在他手裡嗎?
砰!
隔壁房傳來木板打擊牆麵的聲音,可聽出力道之大,黎繞月迅速起身前往歲憶諳的廂房。
房內,一見到靳江浛,柳微晴立馬站起身,讓出位置。
“姐姐,你終於醒了,擔心死我了。”
靳江浛朝歲憶諳衝來,不小心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撲去,上半身摔在床榻上,這給歲憶諳嚇得抱著被子往後縮了縮。
但靳江浛一點兒也不在意,急忙握住她的手,冰涼無比。
“姐姐,你的手好涼。”靳江浛抬眸,身上滿是塵土,像是在土裡滾了一圈。
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歲憶諳在心中吐槽,她收回手,說:“你彆叫我姐姐了,聽得我汗毛直立。”
“哦,那…………諳?”
“什麼?”
歲憶諳一愣,低頭看他。
靳江浛歪著頭,眼睛有些許濕潤,但遮不住眼中的炙熱,他繼續說:“你不願我喚你姐姐,那我便喚你諳。”
歲憶諳一臉莫名其妙,“隨你。”
兩人對視,靳江浛想要看出歲憶諳眼中的情緒,可是沒有,依舊十分平淡。
叩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灰衣長衫的男子,男子麵容清秀,手裡拿著一把白玉折扇,肩上還背著個木箱子,他探頭探腦道:“你們…………聊完了嗎?”
靳江浛讓男子進來,男子將白玉折扇彆到腰間,隨後抬腳走近,走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一股很好聞的藥香。
男子來到歲憶諳麵前,微微彎腰,細細打量著她,歲憶諳隻是麵色有些蒼白,他左瞧瞧右看看,得出結論:“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有病的人啊。”
男子毫不客氣地坐在床榻邊的椅子上,他將木箱子取下放到床頭桌上,對歲憶諳說:“伸手。”
歲憶諳伸出手,手腕處被蓋上了一條麵料柔軟的真絲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