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回沈府(1 / 1)

看到這場景,沈歸荑深深地瞥了一眼沈璃,但是沒有說一句話。

緊接著,朝著安樂公主所在之處嫋嫋而去,預備領賞。

安樂公主麵含微笑,眼眸之中滿是對沈歸荑的賞識與嘉許。

沈歸荑的這場演繹著實堪稱無瑕,即便結尾是沈璃出麵說了幾句,可那又能怎樣?

在眾人的視野中,沈璃隻不過是一個微乎其微的小丫鬟而已。

自遠古至當下,於如此這般的場合,人們的目光通常都會彙聚於那些超凡出眾、熠熠生輝的主角之上,而像沈璃這般身份卑下的小人物,全然難以引發他人的關注。

在這個等級明晰、尊卑有定的社會裡,沈歸荑的身份與地位注定其能夠獨攬所有的讚譽。

無人會留意一個小丫鬟的存否,因而一切的榮耀與頌詞自然而然地皆落於沈歸荑一人之身。

賈善被帶離,原本圍堵得嚴嚴實實的百姓們也都逐步散去。

在這喧鬨紛雜的人群當中,有一男子懷抱著一個小孩,亦跟從著人群徐徐離開。

男子身著一襲神秘的黑衣,腰間束著一條看似簡約的銀帶,沒有任何繁雜冗餘的裝飾,然而即便如此,卻仍舊難以遮蔽其由內向外散發而出的低調華貴之氣。

他頭上的鬥笠低低地垂著,將大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僅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與緊抿的薄唇在陰影裡時隱時現。

他那如鬆般挺拔的身姿,似乎有一種無形的魔力,致使不少人即便已然轉身離去,卻仍情不自禁地屢屢回頭顧盼。

被抱著的小男孩乖巧地把頭倚在男子寬闊的肩膀上,用稚嫩且輕柔的聲音小聲問道:

“你見到你想見的人了嗎?”

小男孩那圓滾滾的臉蛋,白白淨淨的模樣,恰似一個討人喜歡的福娃。

倘若此時沈璃在場,必定能夠一眼認出,這便是貴妃的親弟弟。

然而,麵對小男孩的詢問,男子仿若充耳不聞,未給出絲毫回應,隻是緊緊抱住小男孩,邁開大步,匆匆離開了這喧囂之所。

當沈璃跟隨沈歸荑回到沈家之際,太陽已然西斜,天邊被渲染成一片璀璨的橙紅,此時已然臨近黃昏時分。

沈歸荑此次歸來,乃是由安樂公主安排的親衛護送而歸,那場麵堪稱盛大非凡。

沈昂和他後麵娶的夫人薛儀也早早地等候在了門外。

沈昂的家世實則頗為尋常,他的父親不過是在宮中負責禦馬的太仆,每日裡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操心著宮廷馬匹的喂養事宜,不敢有半分疏忽。

這般特殊的家庭背景,於旁人眼中,雖看似平淡無奇,但也正是因為這看似平凡的出身,機緣巧合之下促成了沈昂和楊敏治的一段良緣。

遙想當年,沈昂還隻是一個初涉世事的年輕人,他常常在夜晚悄悄幫他的父親在馬場守夜照管馬匹。

而那時每日傍晚,楊敏治都暗自於馬場騎馬練習,但傍晚練習有些危險,有一次她不慎跌落,不過恰巧沈昂正在馬場,自是毫不猶豫地出手搭救了楊敏治。

後來,沈昂決然投身戰場,起初僅是當了一兩年默默無聞的小兵。

在戰場上,他曆經戰火紛飛,卻從未有過絲毫退縮之意。

歸順於楊家兵旗下後,他更是英勇無畏地殺敵,每逢戰事,總是身先士卒,立下了若乾功績。

在討取封賞之時,麵對眾多的榮華富貴,他卻毫無所求,僅懇請女皇為他與楊敏治賜婚。

自此,他們的愛情故事化作了一則佳話,在當時的西京被人們傳頌不息。

不管是街頭閭巷的平民百姓,還是深宅高院裡的達官顯貴,皆對這段美好且浪漫的愛情稱賞不已、樂此不疲。

當然,在女皇薨逝之後,局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楊敏治的哥哥楊思治被以謀殺罪捉拿,這一事件仿若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漣漪,令一切都隨之發生了轉變。

楊敏治和沈璃因受到這起事件的牽累,在一個夜晚被匆匆送走。

在她們離去未久,沈昂便迎娶了當今聖上在為太子時的黨派薛家之女薛儀。

這樁婚姻乃是由當今聖上親自一手促成。

從某種程度來講,此亦算是當今聖上對這兩家的彌補。

畢竟薛儀的父親昔日乃是當今聖上尚處太子之位時的忠實擁躉,他對太子忠心不二,堅定不移。

遙想往昔,他因不停地為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求情,言辭懇切,毫不畏縮。

不幸的是,他的舉動觸怒了女皇,女皇盛怒之下,遂將其無情廢黜。

正因如此,早早定親的薛儀成親後飽嘗了諸多委屈。

其後丈夫病亡,她更是連帶著女兒被無情逐出家門。

好在薛儀全家後來接到了被幽禁的當今聖上的密令,他們未有絲毫遲疑,決然前往了僻遠的戶縣。

此後,他們在戶縣秘密地招募兵員、購置馬匹,積極籌備。

而在京城的沈昂亦與他們緊密協作,裡應外合。

最終,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之下,當今聖上逃脫幽禁得以成功登基。

聖上為表對薛儀和沈昂的彌補之意,便將薛儀賜婚於沈昂。

更沒想到的是聖上的補償隻有賜婚,後麵也沒重用沈昂,隻給了他一個大將軍的虛職。

如今,整整七年已過去,所有人皆以為楊敏治她們再無歸來可能。

未曾料到今年年中,聖上突患重疾,臥床難起,負責監國的聖上親弟弟,於處理繁重政務之餘,時常懷戀自己先前在楊家的童年時光。

他更是屢屢慨歎罪不及已然出嫁的女子,言語之間流露出對過往的寬宥。

正是聽聞這微妙的風向,楊敏治她們方才有了難得的契機得以被接回。

然而現今,楊敏治她們的歸來,無人下旨。

畢竟當年將她們送走,也僅是依憑當今聖上的口風暗示,並非正式的詔令。

依常理而言,此時她們本應是灰頭土臉、悄無聲息地歸來,竭力不引人注目。

但出乎意料的是,因協助安樂公主成功破獲案件,公主大喜過望,決意予以封賞。

沈歸荑於這關鍵時刻,僅提出了一個要求,那便是要用公主的輦車和親衛送她們回沈府。

沈歸荑的目光掃過沈府門口站立的眾人,那臉上神氣驕傲的神態簡直呼之欲出,毫無遮攔。

她一把拉住欲即刻下車的楊敏治,嘴唇輕啟,輕聲言道:“且讓他們再多候一會兒。”

那語氣中儘是傲慢與自滿。

此時,寒冬的冷風似利刃般刮過,沈歸荑在車內一麵烤著火爐,一麵瞧著在外麵凍得哆哆嗦嗦的兩人。

欣賞充足之後,沈歸荑在芙萊的攙扶下,徐徐下了車。

寒冬時節,自沈歸荑她們從寺廟啟程伊始,沈歸荑便蓄意讓人傳信,讓沈昂和薛儀等候在門外。

在沈歸荑下馬車之前,薛儀已然在寒風中搖搖欲墜,身體顫抖不停,仿若隨時都會倒伏。

而當沈歸荑終於嫋嫋娜娜地下了馬車後,薛儀直接兩眼發黑,身子向前傾倒下去。

好在沈昂眼明手快,動作迅疾,一把將薛儀抱入懷中,這才防止她狼狽地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沈昂此時滿心滿腦皆是薛儀的安危,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公主的儀駕,抱著薛儀就往屋裡衝去,一邊衝一邊急切地大聲呼喊著:“找太醫,快找太醫!”

那聲音急切而忙亂,滿含著對薛儀的憂慮。

沈歸荑見此一幕,冷哼一聲,眼神中皆是挑釁與輕蔑,嘴裡喃喃自語:

“宅鬥嗎?我喜歡。”

那模樣仿佛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場激烈爭鬥的準備。

唯有沈璃於人群之中悄然偷望向了楊敏治,她的目光裡滿含著繁雜的情愫。

實際上,她早已知曉父親會變成現今這般模樣,心中對此並非毫無預見。

然而,當她瞧見楊敏治微紅的雙眸和顫抖的雙手時,沈璃的心間仍是無可避免地湧起難受之感。

那種難受的滋味,猶如有一把銳利至極的刀子,在她的心口狠狠地切割著,一下接著一下,疼得她幾近無法喘息。

沈璃的內心極度掙紮,她急切地渴望跑去寬慰楊敏治,給予她些許溫暖與慰藉。

可殘酷的現實卻令她不得不止住步伐,隻因她不能輕易暴露自身的身份。

無奈之中,她隻得低垂著眼眸,將所有的情緒深深地隱匿於心底,不敢讓任何人覺察。

沈璃未曾知曉的是,就在她低頭的瞬間,楊敏治似乎感知到了她那飽含關懷的眼神,也下意識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

沈璃被安置到了沈歸荑的院子裡,與越溪一同住在一個狹促簡陋的屋子。

雖說之前協助沈歸荑成功破獲案件,立下功勞,可沈歸荑嘴上說著仍擔憂沈璃的來曆不明,心存疑竇,讓人安排她從一個卑微的灑掃小丫鬟做起。

這沈歸荑的院子其實此前已被薛儀安排人仔細清掃過了,然而沈歸荑挑剔地瞧了一眼,仍是滿臉的不滿,又毫不留情地讓沈璃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重新清掃了一遍。

沈昂因著薛儀之事,一直未曾再踏入她們的院子,就連晚飯亦未與她們一同享用。

沈歸荑和楊敏治皆各有心思,滿心愁緒,以致麵對豐盛的餐食亦毫無胃口,根本未進食。

倒是這豐盛的飯菜讓沈璃她們這幫丫鬟婆子得了便宜,沈璃更是在晚飯時足足吃了三碗飯,那狼吞虎咽的模樣仿若要將所有的疲倦都吞咽入腹。

幸而無需守夜,沈璃早早便拖著疲敝的身軀進入了夢鄉。

傍晚時分,天色漸次暗了下來,餘暉透過窗戶傾灑在屋內,給一切皆蒙上了一層昏黃的光影。

沈歸荑輕輕推開楊敏治的房間門,那扇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打破了屋內原有的靜謐。

她緩步行進房間,手中拿著沈璃在寺廟寫給她的證據言辭,漫不經意地將其遞給楊敏治,嘴裡還帶著幾分不以為意地說道:

“母親,您瞧這丫頭的字是不是和我先前寫的極為相像呀?”

她的語氣看似隨性,仿佛僅是隨口一說。

然而她的眼神卻絲毫沒有隨意之態,反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楊敏治,不放過楊敏治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