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宅鬥矛盾(1 / 1)

次日清晨,天色依舊被濃稠如墨的黑暗所吞噬,一絲光亮尚未展露之際,沈璃便被越溪的呼喚聲從睡夢中驚醒。

她睡眼朦朧,神誌不清,緩緩睜開雙眸的刹那,看到越溪的身影,竟在恍惚之間錯以為自己重回被奪舍之前的歲月。

那時,她們居於蜀都,越溪亦與她共處一室。

越溪身為她的貼心侍女,每日皆為她守夜。

沈璃憐惜越溪,遂令人在房內又添置了一張小床,這般一來,二人便能同睡同起,彼此相伴。

瞧見越溪呼喊自己的模樣,意識尚處於混沌狀態的沈璃抱緊溫暖的被褥,嬌柔地撒著嬌:

“越溪,讓我再睡會兒,今天……”

話尚未說完,沈璃的思緒陡然如閃電般明晰起來。

她猛地驚覺自己現今隻是農戶家的王招娣,是那個在他人眼中為家人鳴冤的吳瀛,更是沈府裡身份低微的掃地丫鬟萊倩,唯獨不再是往昔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沈璃。

她深切知曉,當下的自己已然沒有資格如過往那般貪睡懶覺了。

沈璃咬了咬牙,勉力打起精神,使勁揉了揉眼睛,帶著幾分疑惑問道:

“越溪姐姐,我不是被安排掃院子嗎?為何還要起這般早呀。”

越溪凝視著沈璃,那目光中盈滿了關愛,恰似看著自己無比疼惜的小妹。

且就在此前為她腿上擦藥之時,越溪便已然發覺,這個可憐的小丫頭身軀之上遍布了累累傷痕。

那纖細的腿上有著諸多被鞭子抽打遺留的痕跡,細長的脖頸處還有被繩索勒過的瘀青,而那雙手上,凍瘡更是紅腫得厲害,仿若隨時都會綻裂開來。

越溪心底對她滿是憐惜,也正因如此,在這幾日裡,凡事皆優先照拂於她。

越溪毫不猶豫地將沈璃從那溫暖的床上用力拽起,緊接著,她動作嫻熟地取來熱水帕子,輕柔地為沈璃擦拭著臉。

隨後,她開始悉心地給沈璃編起沈府統一的丫鬟辮子,雙手靈活地穿梭其間,嘴裡還不住地說著:

“小姐昨天晚上回廂房後,即刻就派人通知說讓你第二天去伺候她梳洗。

我見你實在太過疲累,睡得那般沉實,便不忍心喚醒你。

小姐可是個心地極為良善之人,你隻管把心放寬,她定然不會為難於你的……”

越溪這一連串熟稔的操作,再度讓沈璃的思緒飄回往昔。

往昔越溪也是如此一邊為她精心梳理頭發,一邊不停地喋喋不休著。

那些美好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間,想到過往的種種,沈璃依舊背對著越溪,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掉落。

沈璃梳著那規整的丫鬟辮,身著比自己大一號的越溪的衣裳,步履匆匆地行至沈歸荑的門前,靜候站立。

此刻,門口已然立著好幾個丫鬟婆子,她們人人神情恭謹,悄然無聲地等待著沈歸荑起身。

清晨的天氣冷得異乎尋常地凜冽,酷寒的狂風仿若能直透人的骨髓。

這個沈歸荑奪舍她的身軀之後,其行事做派與往昔的她截然不同。

沈歸荑極度熱衷立規矩,遙想當初,昔日的沈璃皆是自行起床收拾停當,而後才會讓越溪去傳喚丫鬟們前來伺候。

可現今,沈歸荑奪舍之後,卻篤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一信條。

更為甚者,她竟然認同在古代丫鬟婆子不算人的這般觀念。

於是,沈歸荑吩咐下去,讓這些丫鬟們在卯時末太陽初升之時,就得在她的房間外等候。

但她自身又偏偏喜愛睡懶覺,常常一覺酣睡到日頭高懸。

可憐這些丫鬟們,往往都要在門口恭恭敬敬地佇立一兩個時辰,不敢存有半分的懈怠與怨言。

迎著冷風,沈璃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心中卻略感慶幸,好在自己當初下手時還算知曉輕重.

她右腿上的傷雖說看上去怵目驚心,極為嚴峻,但實際上經過這幾日的上藥療治,隻要不是長久站立,便不會疼得無法忍受。

然而,沈璃在門口站立過久之後,右腿處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那痛楚恰似細密的針在不停地紮刺,一陣接著一陣地加劇。

總算等到進屋,這才察覺沈歸荑方才剛剛起床,此時正慵懶地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身旁的丫鬟為其梳理頭發。

沈璃的目光朝梳妝台上輕輕一瞟,便瞧見自己昨日所寫的證據稿件竟與那封帶血的書信混雜放置在桌上。

沈歸荑一麵享受著丫鬟們梳頭的伺候,一麵漫不經意地翻閱著這些紙張。

似乎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璃投射過來的目光,她嘴角微微上揚,輕哂一聲,隨口問道:

“你可曉得,昨晚我將你這些書寫的紙張拿予我母親觀瞧,她作何反應?”

沈璃聞得此語,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心中瞬間翻騰起無數念頭,但麵容仍維持著審慎,謹小慎微地應答道:

“奴婢字跡拙劣,恐汙了夫人與小姐的眼眸。”

“你倒是頗為謙遜。”

沈歸荑微微停頓片刻,繼而說道,“我母親言你的字與我所寫的近乎一模一樣,仿若……”

言至此處,她再度停頓一下,加重了語氣,“仿若這世上另一個我所書寫的一般。”

言罷,她的目光恰似利劍一般,死死地盯緊沈璃,仿佛欲將她的內心洞穿。

沈璃聽聞這話,心頭猛地一揪,不敢有半分遲疑,即刻雙膝跪地,誠惶誠恐地說道:

“夫人過譽了,奴婢的字怎可能與小姐相同,奴婢的字歪斜扭曲不成模樣,怎敢與小姐相較。”

沈歸荑聞聽此言,並未即刻予以回應,仿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整個房間的氛圍亦隨之變得略顯凝重。

良久,隨後她竟噗嗤一聲笑將出來,那笑聲打破了寂靜,接著她伸出手,親自將沈璃扶起:

“我不過是玩笑之語,瞧把你緊張成這般模樣,我母親實則說的是‘這是誰的字,如此之醜,該多多練習了。’”

言罷,她又把那封帶著血跡的書信遞還給沈璃。

“過幾日安樂公主邀我進宮赴宴,屆時我會帶你同往,尋個恰當的時機幫你在貴妃麵前申訴冤情。”

沈歸荑的這番言辭令沈璃的內心盈滿了疑惑與警覺。

她著實猜不透沈歸荑心中究竟打的何種算盤。

看來,也唯有屆時走一步看一步,籌謀一步了。

想到此處,她剛起身未過多久,這時又趕忙跪地磕頭謝恩。

沈璃心中暗自籌算著,她清晰地記得這場宮宴之上發生了諸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沈歸荑著實片刻不停,剛剛梳洗完畢,便引領著一大群丫鬟婆子風風火火地奔赴沈昂的院子。

沈歸荑全然不顧禮法規矩,以給父親請安之名,硬是強行闖入。

一踏入屋內,眼前之景直把沈歸荑氣得不輕。

隻見這一家四口,沒有她沈歸荑,亦沒有楊敏治,竟是薛儀母女以及後來與沈昂所生之子,齊齊整整地正坐著享用早飯。

見她氣勢洶洶地闖入,四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她投來。

薛儀本欲上前招呼,卻被自家女兒伸手阻攔。

沈昂在看到沈歸荑闖進來的瞬間,也下意識地或有意或無意地護在他們三人之前。

不過,沈昂看到沈歸荑受傷的眼神後,臉上不禁顯露出些許尷尬之態,立馬將自己護住他們三個人的手收回。

對於這個已然七年未曾謀麵的女兒,他的內心既滿是愧疚,又飽含心疼。

然而,這漫長的七年時光,皆是薛儀陪伴在側,一路相伴而行。

況且,在他看來,薛儀著實未曾犯錯,昨日,薛儀還因她們母女二人暈倒於雪地之中,雖說太醫前來診治後表明並無大礙,但他心中依舊滿是內疚與疼惜。

昨日他原本打算等薛儀醒來之後,再去探望楊敏治母女二人。

怎料薛儀一整晚都未曾蘇醒,直至今日清晨才緩緩轉醒,還說想喝粥。

沈昂尋思著不差這一會兒,等他們用過此次早飯後,再去看望那母女二人也不遲。

卻未曾料到,正在用餐之時,沈歸荑就這般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

沈昂已然許久未見到自家女兒,往昔時光中,他總是千方百計竭力去緩和彼此之間的關係,每月都會仔仔細細地寫一封信給她們母女。

此刻,他滿心渴盼著能與女兒親昵幾分,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沈歸荑的手,然而卻被沈歸荑靈敏地避開了。

沈昂並未因此動怒,臉上仍舊帶著和煦的笑容,繼續說道:

“璃兒,外麵天氣這般酷寒,你還要這般匆忙地趕來,用過早飯了不曾?”

沈歸荑對父親的關懷熟視無睹,未作任何回應。她那滿含怒火的目光直直盯向薛儀,言辭尖利地說道:

“我母親乃是正室,且迄今尚未被休棄。

依理而言,第二任進門的當算作妾室,其所生子女自然也是庶子庶女。

在這深宅大院之內,沒有規矩那決然不可,依著規矩,妾氏早上理應去給我母親敬茶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