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陰暗逼仄的小巷中走出來,看著琉璃瓦朱紅牆,樓月的心情都好了許多。
方才直麵未來的大反派,她心理壓力簡直爆表。
翻了翻西樓公主的記憶,樓月沿路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與方才吳覆所居之地的荒僻破敗形成鮮明對比,西樓公主的寢殿奢侈華美,明明已是秋季,但房間裡到處都擺著各色鮮花,大概是暖房培育出來的,濃鬱的花香似乎要在空氣中凝結了,叫樓月有點呼吸不過來。
剛進屋子,一位深色衣裳、身材發福的中年嬤嬤就擔憂不已地迎了過來:“公主回來了。公主大病初愈,外頭天氣冷,若是再遭了風寒怎麼辦?”
這是王嬤嬤,以前是先王後身邊的宮女,先王後過世後她就留在了西樓公主身邊照顧她。
西樓公主儘管對下人動輒鞭打,但對母後留下的這位嬤嬤卻非常優待。
被王嬤嬤這麼一說,樓月頓時也覺得渾身無力。其實她的身體根本沒有恢複,是因為今天有重要劇情,係統才接管了身體走劇情。如今劇情走完,沒了係統的接管,這孱弱的身體自然又恢複了原狀。
見公主臉色忽然一白,王嬤嬤擔憂不已,連忙扶著她躺到床上。
或許是身體尚未恢複,或許是今天給樓月的刺激實在太大,她剛躺到床上,就覺得意識昏昏沉沉,又昏睡了過去。
而後,她朦朧感知到太醫把脈,宮女喂水喂藥。而後,不知怎麼竟驚動了國君,國君十分威嚴地問話,要弄清楚她為何病情加重。得知她今日大病初愈後在外麵亂跑,國君惱怒不已,覺得這個女兒真是越來越讓人操心了,國君拂袖而去。
這一切,昏睡中的樓月朦朦朧朧地知曉,但卻無法醒來。
就這麼昏睡了三天,樓月終於再度醒來,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她心道這次病應該差不多好了。
醒來之後喝了藥,就見王嬤嬤過來給樓月告狀,“公主,你病重時本來陛下來看望你,可是雲心公主卻告狀,說你大病未愈,就去寒柳院鞭打那個姓吳的,因此著了涼這才加重了病情。”
王嬤嬤露出憤恨的神情,“這個小賤蹄子!”
樓月驚訝地望著王嬤嬤。
她不是驚訝女主給國君告狀,坦白講,她都想告狀,希望國君能管一管自己的女兒,趕緊製止這位公主不要再隨便欺淩旁人了。
她驚訝的是,小賤蹄子……這樣粗俗的罵人話語怎麼能從這位一直在深宮中伺候人的嬤嬤口中說出?
但根據西樓公主的記憶來看,似乎這卻是常態。
說繼後的壞話,說雲心公主的壞話,甚至說國君的壞話,王嬤嬤罵著西樓公主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是用這種暴躁的方式守護著西樓公主。且,西樓公主許多針對雲心公主的壞主意,大半都有王嬤嬤的影子在。
西樓公主本身性格就偏驕縱,再加上王嬤嬤潛移默化的影響,變得愈發惡毒暴躁。
樓月有些無奈。這位王嬤嬤,有你這麼以身作則的嗎?!
往日西樓公主定會和王嬤嬤一起,用惡毒粗鄙的話罵一頓雲心公主,甚至想一想以後該怎麼報複回去,以發泄心中怨氣。
然而樓月此刻實在是無心附和,她微微皺眉,“嬤嬤,我有些累,你彆說了。”
王嬤嬤訕訕停口。
往日公主都很喜歡聽自己痛罵雲心那個小蹄子的,今天怎麼這樣懨懨的。
看著西樓公主靠在床頭的高枕上,王嬤嬤看到她因病而麵色稍顯蒼白,但目光卻是全然的冷靜,不帶任何情感,像一出戲劇中不動聲色的觀眾。
一瞬間王嬤嬤竟覺得有些陌生。
這位被自己潛移默化影響的公主,好像……要掙脫自己的束縛……
照著記憶中西樓公主對王嬤嬤的語氣,樓月道:“嬤嬤,這幾日我生病,你照顧我想必也累了。我今日好了許多,你去休息吧。”
西樓公主對這位如母親一般照顧自己的嬤嬤,還是挺好的。
王嬤嬤本想拒絕,但看到西樓公主與往日似有不同的樣子,她終究還是應了一聲是,“那我叫秉燭來伺候公主”,然後便退下了。
終於打發走了這位王嬤嬤,樓月向後一躺,感覺好累。
接替王嬤嬤的宮女名叫秉燭,她低頭走進來,低聲問:“公主可要進些膳食?”
樓月倒還真餓了,這幾日昏昏沉沉,基本沒吃什麼東西。
見公主點頭,秉燭又問:“太醫說公主大病初愈,最好進些清粥,少食油膩之物。奴婢端些清粥來吧?”
秉燭需得向西樓公主解釋清楚,免得待會兒端膳食過來,公主以為是自己怠慢了她,將氣撒在自己頭上。
公主生病卻被陛下申斥,不知心裡多麼生氣呢,照公主的脾氣,定會拿他們這些下人撒氣,用簪子紮指甲縫、拿鞭子打、用冷水潑、去碎瓷片上跪一夜……公主撒氣的方法很多,因此秉燭更要處處小心謹慎。
樓月點頭,昏睡了幾天腸胃功能還沒恢複,確實不適合吃油膩的東西,她自然沒有異議。
秉燭很快端來了清粥小菜,她想喂樓月,樓月不習慣,便半靠在床邊自己端著碗,一邊喝粥,一邊在腦海中詢問係統:“吳覆的黑化值現在是多少?”
【當前黑化值:69%。建議此階段黑化值:50%。宿主請再接再厲。】
69%?比70%稍微降了一點點。“是因為我走後女主救助了他嗎?”
【是的。】
樓月停下喝粥的動作,心想不愧是女主出手。
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問道:“係統,如果吳覆的黑化值降低跟我沒有一點關係,那也算作我完成了任務嗎?”
【是的,無論反派黑化值因何降低,隻需其黑化值維持在係統測算的穩定範圍內,即可算作宿主完成任務。】
樓月嘴角抬起——這可就簡單了!
原書劇情中,吳覆對女主一見鐘情,深愛之,後期他登基為帝、暴戾陰鬱,將女主囚禁在宮室中,奈何女主不喜歡他,屢次逃亡,都被他強行抓回來,上演了一出她逃他追的戲碼。
女主可是他的白月光啊!
那麼……隻要女主一直給吳覆送溫暖,他黑化值降低豈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自己的任務就簡單了,隻要當個推手,不斷製造女主與吳覆的偶遇就行了!
樓月臉上剛露出笑容,轉瞬間卻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笑容消失,連忙問係統,“我穿越成了西樓公主,豈不是日後會被吳覆扔進虎籠裡去?”
【是的,請宿主遵照人物結局。】
樓月如墜冰窟。
但係統立刻轉折:【宿主若完成任務,係統將托管宿主身體,代替宿主走完劇情。】
“那也就是說,我在本位麵的死亡,就等於成功脫離。那脫離位麵之後呢,我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問到最後,樓月暗暗期待。
穿越前她年紀輕輕卻因病早逝,要是完成任務後,她就能健健康康地回去過自己平靜的生活,那真是太好了。
【宿主的靈魂與穿書係統綁定,待完成此位麵任務後,宿主將前往下一個位麵,繼續新的任務。】
樓月的期待落空了。她回不去了。她的靈魂綁定了係統之後,便已不屬於她自己了。她隻能接受係統的任務,在不同的位麵之間流浪。
【若宿主拒絕完成任務,係統將取消綁定,宿主靈魂失去係統綁定後,將徹底死亡。】
樓月聽得嚇了一跳,連忙在腦海中道:“不不不不我不取消綁定。”
雖然在陌生的位麵,但好歹身體健康地活著,她很珍惜生命的!係統的話嚇了樓月一跳,她沒端牢手中的碗,竟讓碗失手跌下,溫熱的粥灑了她一手。
一旁安靜侍立的秉燭見狀心中一驚,連忙跪在床邊連連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樓月:……我跌的碗,你該死什麼?稍加思索,她便明白了,顯然這侍女很怕西樓公主遷怒。
樓月沒有多說,隻是仿照西樓公主的口氣冷淡道:“打掃乾淨。”
不住磕頭的秉燭聽到公主這冷淡的語氣,心中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公主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看來自己可以免於責罰了。
雖說是公主自己沒端牢碗,但主子哪有錯的?尤其是西樓公主脾氣向來不好,往日便是下人們沒有做錯事情,都會動輒遭受鞭笞,更何況此刻手被燙了。
沒有去想怎麼公主脾氣變好了,秉燭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端來水將公主的手清洗乾淨,而後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碎了的碗撿起來,又擦乾淨地麵,期間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裝作不耐煩實則暗中觀察的樓月:……天啊,我感覺自己太萬惡了。
她就不適合當什麼人上人的主子,被人伺候的時候她渾身刺撓,難受得不行,恨不得下床和秉燭一起打掃。
趁秉燭乾活的時候,樓月觀察著她,同時翻看著西樓公主記憶中關於此人的印象。
因西樓公主性格暴躁,她手下伺候的宮女經常換人。王嬤嬤因是先王後的宮女,很得西樓公主信任,是公主手下的第一人。王嬤嬤之下,便是四個貼身宮女,負責端茶倒水、疊被鋪床、梳妝更衣等,其中之一便是秉燭。
秉燭因繡工好,從一個粗使宮女才調到了西樓公主的宮殿中伺候。而後又因行事謹慎、性格寡言,再加上西樓公主宮殿裡換宮女的頻率頗高,因此,她伺候了西樓公主三四年,如今已做到了貼身宮女的位置。
秉燭平日裡極少出錯、行事謹慎,挨打的頻率也比彆人低上許多。
樓月暗中咂舌,在西樓公主這位暴躁領導的手下能做到這個樣子,很厲害啊。
自己穿成了西樓公主,身份尊貴,可堂堂公主去哪裡都是呼啦啦跟著一堆人,實在是行動不便,有些事情還得有個幫手去做。
原本王嬤嬤是個好人選,對西樓公主又忠誠,又在深宮浸淫多年,人脈想來不少。但她性格顯然過於偏激,樓月對她敬而遠之。
這秉燭,性格穩重謹慎,倒是不錯。
樓月安慰自己,雖然無法再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了,但好歹自己如今還活著,這已是難得了。那麼,就好好完成係統的任務吧。畢竟自己的小命可攥在係統手上呢。經曆過一次死亡之後,她愈發知道生命的可貴,發誓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著秉燭乾完活後,把自己當做一個擺件一樣,一動不動地侍立在一旁。樓月開口了,“秉燭,你替本宮辦一件事。”
“三天前我離開寒柳院之後,雲心公主乾了什麼,尤其是和那個吳覆有關的。你去打聽打聽,記住,不要聲張。”
秉燭一句話不多問,直接應道,“是。”
她心中自然是有疑問的,不知道公主讓自己打聽這些要做什麼。隻是,這不是她一個奴婢該操心的事情。
不管公主目的是什麼,難道自己一個奴婢還有置喙的餘地?她能伺候西樓公主這麼久都沒有吃太大的掛落,無非就是謹言慎行而已,把自己當做是沒有耳朵、沒有嘴巴、隻有雙手的擺件,才能在宮裡安安穩穩地生活。
樓月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想知道女主到底怎麼給反派送溫暖的而已。不管什麼計劃,知己知彼都是必須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