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葉榕進宗人府那日有多少人看見?”魏乘風眉頭微皺,想著如何才能將她的蹤跡抹除。
嶽山看著主子下意識敲擊桌子的動作,開口道:“很多人見過……”如果全部殺完,不用彆人舉報就蓋被發現了。
魏乘風隻得放棄這個想法。
他垂首看向地麵上的影子,道:“把葉榕行蹤往江定北那兒引,能瞞多久瞞多久。”
“是。”
接下來的時間裡,嶽山回到小院的次數越來越少,後院枯井裡麵的人卻越來越多。
魏乘風心中莫名焦慮,卻在麵對葉榕主仆二人時如竹蘭君子一般,溫潤而澤。
隔壁院子的幾個侍妾因著肖側妃沒有回來,曾來這邊尋找過一回,遠遠看看過殿下坐在輪椅之上,任由院內那位從未見過的女子折騰打鬨,內心酸澀無比,幸好她們對王爺再也沒有了期待,隻羨慕感歎一句便走了。
而小桃某次去取吃食,恍惚之中,見院中有人長得和小姐很像,開口喊住對方才得知她是迫不得已進府做了妾……
又想到小姐最近幾日和魏乘風關係越來越好,已然有點超越男女之防,戒心驟起。
夜色深沉,小桃憂心忡忡看著小姐十分順手地給魏乘風加菜倒水。
“小姐,您要不還是離那位遠一點吧。”一進房間休憩的時候,她就開始勸說葉榕,“您知道嗎,隔壁那一院子的嬌小姐,都是家裡人知道那位喜歡這個類型的,故意送過去的……”
小桃猶豫了一會兒:“據奴婢觀察,您這長相正巧是他喜歡的那個類型……”
葉榕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桃確實看破真相了。魏乘風就是喜歡清純小白花這一掛的。
小桃趕忙拿手帕給葉榕擦拭:“怎麼喝個水還能嗆著自己。”
門外。
一道黑影默默離去。
今日小桃一反常態,瞪著兩隻眼看著魏乘風,魏乘風就知道有什麼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
小桃話說的沒錯,在他看到葉榕第一眼時,他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把她搞到身邊。
隻是後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沒有及時得手罷了。
看著已然被葉榕翻新到一半的院子,魏乘風腦海生出了原先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有的念頭。
帶著葉榕走。
離開這裡。
即便以往被父皇再三猜忌打壓,被底下的弟弟們針對,他也從未生出過這種軟弱、退縮之意。
魏乘風走到石桌一側坐下,讓自己冷靜下來。
目之所及,全是葉榕主仆二人留下的痕跡。他不由想,自己都失去了那麼多東西,最後帶走兩個無足輕重的女子,應該不重要吧。
月色之下,那人興奮起來,在院中來回踱步。
直到天邊泛起魚白,才轉身回了房間,伏在案桌上寫下一長串的計劃。
可計劃始終是趕不上變化的。
嶽山慌慌張張闖進院子:“主子,瞞不住了!”
天剛亮,他就發現整個宗人府的守衛巡邏嚴密起來,就連來收泔水的小太監都無法進來。
魏乘風一愣,熬了一晚上夜,他神情有些茫然:“什麼?”
“宮裡的人應該已經知道葉小姐在這裡了,宗人府已經被圍起來了!”嶽山冷靜分析,“現在要帶著葉小姐出去已經不太可能了,主子,隻能交……”
“夠了。”魏乘風打斷嶽山,他看著手中書寫了一夜的未來,臉色難看至極。
白紙黑字,句句分明,道儘他的黃梁美夢、癡心妄想。
是他魏乘風謀虛逐妄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一口,立在庭院之外恭候著那位新君貴人的踏足。
蕭則俞匆遽而來,臨到門口時,腳下趔趄,幸虧身側貼身太監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扶住,才免得他摔倒在門檻上。
太監林七是陛下清醒時指派到蕭則俞身邊的,還不足半月。這半月裡,無論是前朝重臣刁難這位殿下,還是陛下幾次差點醒不過來,他都沒見過這位殿下失態。原以為尋這女子是想找到反叛江定北的軟肋,現在看來……
林七收回思緒,貼心提醒:“殿下小心腳下。”
蕭則俞沉聲應下,目光掃向庭院之中,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歪的發冠,跨步進入。
新長出來的嫩草枝椏,建了一半的秋千,被擦拭地乾淨不染塵埃的石桌石凳,晾曬的粗布衣裳……
蕭則俞能從這些細節中看到葉榕的影子。看著她蹲著給花苗澆水,一臉頭痛的研究著秋千該怎麼做,好半天之後又放棄,搖頭晃腦坐到石凳上長歎一口氣。
“榕……葉榕在哪裡?”蕭則俞正詢問著,抬眸就看見魏乘風從正門走出來。
他一手扶著門框,姿態慵懶,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這當了太子,倒是比以前威風多了。”
“瞧瞧這前呼後擁滿院子的侍衛太監,誰還能看出來你以前不過是一個喪家犬。”
蕭則俞目光陰鷙,並未理會魏乘風的話,視線掃向他身後。
同為男人,魏乘風一眼便知他在想什麼:“彆看了,她跟我鬨彆扭,昨兒搬去側房跟婢女一起睡了。”
魏乘風眼神挑釁。
知道這個時間葉榕還在呼呼睡覺,定然沒醒,他張口胡言:“即便你坐上那個位置又如何,蕭則俞,你想要的人,永遠也不會屬於你,你……”
“夠了。”蕭則俞冷眼靜看,轉身去向側房,“我隻相信我眼睛看見的。”
魏乘風換了個姿勢,肩膀靠在門框上,雙手環抱,冷厲凝視他遮掩不住的急切。
像蕭則俞這樣性子的人,如果不起疑心,不懷疑,他就不會對自己說話。
晦暗不明的屋內。
蕭則俞步步靠近,站在床榻之邊,隔著重重床幔看向那朝思夜想的人。
小桃睡在外邊,朦朧之中見到有黑影立在床前,嚇的猛地坐起,當即就要呼喊出聲。
“是我。”蕭則俞撥開床幔。
小桃彈射起床,滾帶爬起身的同時還在想,幸虧早上她起來的早穿上衣服隻是回來淺睡一個回籠覺,不然現在一身貼身裡衣讓蕭公子看到就不好了。
小桃的動作並未吵醒趴在裡麵呼呼睡覺的葉榕。
“蕭公子,您怎麼在這兒?”小桃試圖將人請出去,但蕭公子的臉色臉色著實不好,通身驚人氣勢,就好似她和小姐做錯了什麼一樣,在等待對方的審判。
見其隻看著床榻上的小姐不說話,小桃忍著懼意擋住蕭公子視線,用氣音解釋:“小姐熬夜看話本子,天將亮才睡,您若是有事,不若等小姐醒來再說……”
蕭則俞心情低沉下去。這樣的葉榕,是他從未見過也從不知曉的。
小桃上前,想要強行將人請出去。
“女子閨閣,您不該這樣闖進來。”
太監林七原本還在猶豫自己該不該跟進來,要不要趁殿下沒發現出去,但小桃粗魯推人的動作,讓他瞪大了雙眼,迅速上前將人拽到了一旁。
蕭則俞無心理會她們,一步上前,伸手在葉榕頸部摁了一下,確定人暫時暈過去後,目光從半露的裡衣劃過。無聲歎氣,被子卷住葉榕,將她從床上抱起。
小桃驚詫中帶著憤怒。
什麼人啊,就這樣抱走自己小姐,從一開始就沒把小姐的清譽放在心裡!
林七死死攔住她,等殿下走出房門,他才低聲嗬斥:“你瘋了嗎,竟然用這種大不敬的語氣跟殿下說話?還想從太子殿下手中搶人?”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小桃望向蕭則俞背影,滿麵恍惚。外麵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嗎?蕭公子怎麼會成為太子?
林七不解,將最近一個月的事情揉碎了掰給小桃講,一路將人帶回東宮,對方還是暈暈忽忽、摸頭不著的狀態。
坐在玉樓金闕中,小桃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我家小姐呢?”
林七緘口無言。
他如何能把殿下將反臣賊子之妻安置在自己床榻之上這句話說出口?
看著排排站在麵前擋住去路的宮婢,小桃焦急望向東邊。
太子東宮。
宮婢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絕望無比地垂頭盯著腳尖。
太子殿下已經一言不發站在這裡許久了。他仿佛陷入某種情緒之中,掙紮不得出,壓抑藏起來的情緒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黑壓壓的烏雲,將整個宮殿拖入了詭異的氣氛之中。
細微的床被摩挲之聲在此時顯得格外清晰,宮婢們以為要解脫時,殿下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伸手再次把要醒來的人點暈過去。
像是在恐懼著什麼,不願去麵對。
太陽西斜而落,月轉星移。
燃燒殆儘的蠟燭提醒著宮婢一天一夜過去,她們已經換了三撥人了,太子殿下仍舊是昨日的站姿,好似從未動過。
“殿下,您就吃口東西吧,天亮了,陛下那邊還需要您過去守著呢。”林七已經數不清自己第幾次上前勸告了,“況且,葉二小姐也一天一夜未吃東西了,您這樣做,對小姐身體也不好。”
太子殿下仿若大夢初醒:“去備膳。”
“葉榕在東宮擁有和我同等的地位,任何人不得怠慢與她……你今日不必跟著我,候在她身側……還有她身邊那個婢女,也帶過來。”
撂下這句話,他轉身步履匆匆,逃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