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事事整日在丞相府四處亂轉,企圖偶遇葉聞淵的方雀耳尖聽到聲音,立馬就停下腳步躲在了亭子側方的假山之後。
葉榕見觀眾就位,微微一笑,開始表演。
她一張病態的臉上充滿嘲弄,“你莫不是穿多舊衣服,就真覺得那些衣服是你的了?”
“那些衣服不都是你那位嫡姐姐穿剩下覺得舊了才施舍給你的嗎?”葉榕撥弄著自己的手指,“初穿的時候你還認為那是恥辱,現在怎麼不覺得了?”
方雀聽著這話刺耳,嶽芷薇卻猶如聽到了天籟之音。她一拍腦殼,清澈的眼睛裡盛滿恍然大悟,“我怎麼就忘了這回事!”
一掃先前的擔心害怕的情緒,嶽芷薇如獲重釋,“還是你腦子聰明,若是有人懷疑是我,我直接推嶽清綾身上不就得了。”
嶽芷薇下意識想和葉榕親近貼貼,對方卻一根指頭抵住了她的額頭,“喝茶吧。”
“噢。”嶽芷薇聽話捧起茶杯,品茗一口,讚歎連連,“同樣的舊茶,就偏你能煮出香味,若不是庶女這個身份限製著你,恐怕現在你都該嫁入天家了。”
葉榕但笑不語。
瞥見假山一側的一角消失不見,她收回視線,專心喝起了茶。
方雀提著裙擺,撒開腿往後院跑去,抓起正在看賬本的姨母就往外麵走,生怕一會兒那個不認識的小姐就走了,無法抓葉榕一個現行。
葉夫人腳下生風,“你說的是真的嗎?”
方雀點頭,“您去了一看便知!”
見方雀信誓旦旦,葉夫人便讓秦姑喊了好幾個手勁兒的老婆子一起跟著。
如月亭。
嶽芷薇正暢想自己嫁入侯府之後的美好日子,就見葉榕身後黑壓壓一群人朝她們走來,來勢洶洶。
“葉榕,那是不是你主母?!”嶽芷薇一下子慌了神,焦灼起身。
葉榕回頭看了一眼,起身遠遠行禮,“母親,您怎麼來了。”仍舊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方雀衝著葉榕啐了一口,“彆裝模作樣了!”她指著一側垂著頭,滿臉心虛的嶽芷薇說:“就是你們兩個人串通好,故意把冰心推池子裡的,我都親耳聽見了。”
葉榕詫異捂嘴,委屈蹙眉,“你,表姐,你怎麼能這麼冤枉我呢,我不過是和嶽小姐一起吃茶聊天而已……”
葉榕的戲給了嶽芷薇緩衝的時間,她也跟著喊屈,“對啊,我們隻是喝茶,都沒提到過葉小姐。”
“表妹之前不是看到推她人的衣服花樣了嗎?”方雀懶得和葉榕二人扯皮,直言道,“那衣服原先是這人姐姐穿的,後來送給她的。”
怕姨母不信,她再次補充,“您想想,我才來京中多久,都沒出過幾回門,不認識這人,更不可能認識她姐姐。那花樣不少人見她穿過,原來您讓大公子拿著花樣去問旁人或許想不起來,您若是試試提出她的名字呢?”
葉夫人冷眼看著麵前嬌弱無辜的葉榕,倒是沒想過自家後院裡的這朵蔫頭耷腦的小白花還是個蛇蠍心腸。
“你是哪家小姐?”葉夫人抬下巴看向葉榕身側之人,質問。
“家父嶽輝。”嶽芷薇垂頭報上家門。
秦姑在旁邊想了一下,才從記憶深處扒出來這麼一位人,“是從七品翰林院修撰嶽輝,前幾日還給府中送了一根百年人參。”
“人參?”葉夫人這下就有印象了,嗤笑出聲,“庶女前腳害了我女兒,後腳就派人送來人參?想讓我對他們一家產生感激?真是好手段。”
葉夫人忿然作色,“把人捆了關柴房去。”
粗使婆子當即將嶽芷薇按到了遞上,又嫌她吵鬨塞了一塊廚房抹布到她嘴裡,“真是膽大包天,連丞相府嫡小姐都敢殘害。”
嶽芷薇嬌嫩的臉蛋蹭在地上,不出片刻就破了皮,她雙眼盯著葉榕,想問葉榕為什麼這和她說好的不一樣。可葉榕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站在一旁看著她被綁,被拖走。
方雀也看著葉榕,姨母解決完不重要的人,就該教訓葉榕這個幕後主使了。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姨母一聲不吭,也沒什麼動作。她疑惑回頭,“姨母?”
葉夫人對上她寫滿天真的雙眸,差點噎住。礙於早已確定好的計劃,她替一言不發、高高掛起的葉榕解釋,“你表妹她鮮少和外人接觸,識人不清,交錯朋友罷了。”
能說上這麼一句話,已然是葉夫人一路上忍耐再三勸慰自己的結果。
警告地掃了葉榕一眼,葉夫人帶著人走了。
瞧著葉榕盈盈行禮,一點兒都不緊張害怕的樣子,方雀傻眼了。什麼叫識人不清、交錯朋友?天啊,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佛口蛇心、一言不合就杖殺人的姨母嗎?沒想到連姨母這麼厲害的人都能被葉榕這些小把戲騙了!
“葉榕,你彆得意,我遲早會揭穿你的真實麵目的!”方雀衝著葉榕吼了一句,轉頭就去葉冰心房裡。她就不信今兒收拾不了一個庶女!
等人都走了,葉榕一屁股坐了下去。正要把沒喝完的茶喝完時,一隻無情鐵手奪走了茶盞。
“小姐,您能不能不要什麼東西都忘嘴裡送啊!”小桃恨鐵不成鋼,“這茶都沒熱氣兒了,等奴婢給您換一盞!”
等拿了一壺熱水過來之後,小桃才有心情關注其他的事情,比如,“以往隻要是涉及大小姐的事情,夫人就不分青紅皂白,都罰了再說,怎麼今日刻意忽略了您?”
“這事兒還沒完呢。”葉榕喝完一盞花茶,又在如月亭提前兩個時辰用了晚膳,正撤膳食時,方雀帶著葉聞淵兄妹二人來了。
葉冰心怒容滿麵,張牙舞爪走在最前方,身側是小人得意的方雀,在之後才是葉聞淵。他神情和以往一般無二,不悲不喜,似是沒有什麼事情能擾亂他。
“葉榕,是你指使嶽芷薇推我落水的嗎?”葉冰心說著揚起胳膊,用了十分力氣想要扇倒葉榕。
葉榕站著未動,像是沒反應過來,瞳孔瑟縮,驚恐朝著葉聞淵求助。
葉聞淵緊繃著臉,眼底慍著濃鬱墨色。初見葉榕時的場景宛然在目,那時她也是這般淒哀孤冷,無助弱小,像是被卷在狂風中無依無靠,幾乎要被吹斷的菟絲花……電光火石之間,他伸手抓住了葉冰心的手腕。
“哥?”葉冰心不可思議回眸,有些困惑怔愣、不可置信。“你居然幫她?哥!人證物證俱在,她差點害得我沒命了,你居然護著她?你還是我親哥嗎?”
葉聞淵抿嘴,略顯蒼白的解釋:“父親自會處罰她,何須臟了你的手。”
“那能一樣嗎?”葉冰心掙紮著,可葉聞淵攥住她的力氣很大,無法掙脫開來。
啪嗒。
淚水無聲從葉冰心臉龐低落在地。葉聞淵看著自己寵了數多年的妹妹,這半月好不容易兩人關係才緩和好了起來,要因為一個根本沒怎麼相處過的庶妹打破這溫馨美好的一切嗎?
葉聞淵手指微鬆,葉冰心趁機甩手掙脫,反手就扇向葉榕。
“小姐!”小桃一個前撲,帶著葉榕跌坐在地。
葉冰心沒有心情再同葉榕爭論,她定定看著葉聞淵,“比起我這個親妹妹,你更在乎她是嗎?既然如此,以後你就不是我哥哥了!”
葉冰心眼中再不複對葉聞淵的信任和依賴,聲音含恨扔下這一句便灑淚離去。
方雀看著眼前的場景,直覺自己搞砸了。雖然很想留下來繼續看戲,但也擔心葉冰心一怒之下作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轉身追了過去。
葉聞淵神情恍惚。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小桃,我沒事,彆哭……”隱隱發抖的聲音引回葉聞淵視線,葉榕白皙透亮的臉頰印著五指紅印,明明自己眼底也含著淚,卻還堅強忍著痛意去安撫身側哭哭啼啼的婢女。
天邊斜陽漸漸消失,暮色襯托的她身影更加纖薄,睫羽被淚珠打濕,低垂著像一把小扇子,一下一下扇動著葉聞淵本就不穩固的內心。
一聲歎息從頭頂傳來。
葉聞淵居高臨下,雙眼凝視著葉榕。“這件事是否與你無關?”
在葉榕不假思索張嘴時,他沉聲打斷,“我隻問你這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葉榕,不要騙我。”
麵對對方目光之中的探究之意,葉榕仰臉,眼神無辜,語氣真摯:“與我無關。”她隻是動了動嘴皮子,說了兩句挑撥離間的話,嶽芷薇就自作主張將人推下了水,和她確實關係不大啊。
兩人對視許久。一陣寒風吹過,葉榕打了個哆嗦,隨即一隻寬厚的手掌向她伸來。葉榕抬手,靜靜將指尖搭了上去,冰冷的手指轉瞬被葉聞淵攥進了掌心。她被對方一個用力從地上拽了起來,差點栽倒進他懷裡。
“謝謝。”葉榕蜷了蜷手指,抽出手捂住被打的側臉,轉身帶著婢女離去。徒留葉聞淵站在原地,直到暗色徹底吞沒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