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門前,林治踏上馬車,朝著衙門方向而去。
林姝躲於一旁,待看不到馬車,複才歸府。
路過花園時,瞧見月白俯身欲夠水道內圓筒,她驚覺自己還未收尾,忙提步幫忙。
二人收好圓筒順著小道往回,穿過拱門便瞧見管家林福背對著她們正在同一小廝吩咐。
言辭間似是林羽這兩日也會歸家,讓小廝們好好打掃庭院。
這讓林姝來了興趣,林羽歸家,替她分擔阿耶怒火。
而她本就想尋林福,可惜林福一直躲著她。
見小廝離開,林福轉頭要走,她猛然出聲上前熱情攔住受到驚嚇的林福,招呼道:“偶遇,林伯~”
林管家直覺不對,想跑已來不及,隻見林姝不知從何處掏出本冊子,上有三個大字“計劃書”
月白也一臉驚訝,她同小姐一直在一處,沒見過小姐動筆。
熟知林姝套路的管家,拒絕道:“小姐,老爺不會同意你拿銀子的。”
林福仰頭觀天賞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皆不跟林姝對視。
“可上次你不是讓我拿了嗎?”
“上次之事老爺已斥責過我,不僅如此,小姐弄臟屋中地板,那墨漬無法清洗,臭氣熏人,您離家未聞,老爺差點氣死。”
林福掰手算賬,“清洗地板,工匠,材料,老爺說皆從你的月例中扣。”
“嘖。”
這實乃壞消息,做實驗最缺的便是資金,林姝眼睛一轉主意便上心頭。
她威脅道:“你若不答應給錢,阿耶便會知曉,年節時我同林羽出去惹禍,乃你給我們二人開門!”
年節時的事情鬨得很大,林姝同林羽攔住江南守備大營統領家幼子牛同和,踹了幾腳。
傷勢雖不嚴重,但牛同和作為家中幼子被長輩溺愛,那幾腳代價很大,林姝同林羽都被壓著上門道歉。
林治隻以為是她們翻牆出去,並不知道這其中還有林福乾係。
林福聞言看向林姝,一雙眯眯眼裡全是對林姝的控訴。
若眼可開口,怕是隻短短一眼便能寫出滿紙委屈。
林姝毫無愧疚,“我記得那次我們還去醉春——”
林福歎氣,認輸伸出手指道:“最多五百兩。”
“夠了夠了。”
林姝喜笑顏開,五百兩可太夠了,要知道她家最高等的丫鬟一個月的月銀才二兩銀子。
“多謝林伯伯~”銀子到手,林姝口中便全是好話。
“等等,你拿的計劃書給我瞧瞧。”
林福忽覺得有甚不對,開口道。
“計劃書?”林姝神情極為自然,“什麼計劃書。”
林福心中頓覺不好,“那你要銀子乾嘛?”
此時林姝已在悄然後退,她瞧林管家反應過來,拉著月白撒腿就跑,隻留下一串尾音在空氣中傳播。
“去醉春樓啊——”
林福深呼吸,心中默念:“人生就像一場戲,我若氣死誰如意……”
……
醉春樓,江南最大的花樓,隻一家便帶動了整條街的生意,上到胭脂水粉,珠釵首飾,下到沿街小吃,河畔船家。
為江南道稅收做出許多貢獻不說,私下也沒少給官場花錢,因著銀錢開道,也沒什麼人去刁難她們。
不說是嘉林府人,便是其他地方過來遊玩之人也必會到此一坐。
並且,因著聖上乃是女子繼位,各家也沒有再拘著女兒,便是姑娘家也能出門包個花船辦個詩會。
往遠了說,聖京的公主郡主們,往近了說便是那太守家的霸王。
林姝不知道自己被許多姑娘拿來對照,她此時正在花街上走著。
臨近亥時,花街正是熱鬨時候,林姝左拐右拐便從一小門進了醉春樓。
她對這裡輕車熟路,樓中姑娘對她亦是記憶猶新。
未走幾步便被認出,侍者將消息通報給了胡媽媽。
胡媽媽是醉春樓的老鴇,也是收個吃螃蟹之人,林姝稍微解釋一二現代的娛樂場所,她便能帶著一群落入風塵的姑娘,把家底掙下。
從最早期見她時滿麵驚慌,哄著她離開進化到現在看到她如同沒看到一般。
胡媽媽隻用了五年。
林姝特意從胡媽媽身旁走過,胡媽媽也視若無睹。
那些來花樓玩樂的熟客見了她也都慌忙躲避,不想同她對上。
林姝同月白在人群中穿梭,有那慕名來醉春樓的新鮮麵孔,瞧見她後出言調笑。
“這是誰家的美人,怎的來這裡尋郎君——啊。”
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林姝活動手腕正想去尋誰在說話。
抬頭卻隻聞慘叫,不見人影。
……
二樓包間內,先前那調笑男子正被灰衣冷麵的護衛捂嘴按在地上。
包間內的擺飾也被打落,散亂一地。
“哎。”
隨著一聲歎息響起,幾位衣著華麗,看著年歲不大的公子走進包間。
為首公子一身紅衣錦袍,繡著金線縫製的花紋,麵容白皙,略顯單薄的嘴唇有些刻薄,衝淡了眉目間的矜貴之氣。
看上去似乎地位不低。
不等他開口說話,跟在身後的人便出言嘲笑道:“那是太守家的霸王,你來江南都不打聽的嗎?”
“什……什什麼意思?”
那人一嘴的外地口音,被這麼一弄,瞬間酒醒大半,也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惹到什麼了不得的人。
一時聲音有些發顫。
為首公子冷著麵,聲音聽不出情緒,卻莫名讓人害怕。
他看都不看地上的人,隻嫌棄的看了眼包間,道:“都說是霸王了,還能什麼意思?”
醉春樓的侍從跟在身後,魚貫而入,利索乾脆地收拾包間。
不過幾息功夫,房間內剛剛被翻亂的擺設重歸原位,複而送上點心酒水。
檔次皆比之前的高了數倍,那調笑之人還被按在地上,緩過神來掙紮道:“放開我,你們沒理由……呃啊。”
為首紅衣郎君沒忍住,上去踹了一腳,他看著年歲不大,力氣倒是不小,隻一腳便把那地上的人踹的吐出先前喝的酒水。
酸臭味彌漫開來,惹的紅衣公子皺眉。
眾人當即便坐不住,出聲道:“二郎,讓無為將他丟出去!這味太重。”
紅衣公子掏出腰間折扇掩麵,“不教他些規矩,若是再惹了那霸王怎辦?”
“這……”
另幾位公子互相對視,總覺得二郎有些不對,惹了霸王便是惹了,與他們有何乾係,左右打不到他們頭上。
但瞧著牛家二郎的意思,好像是想給那霸王出頭?
思及至此,斟酌道:“那不若堵了嘴,讓人再來收拾。”
侍者許是一直候在外處,話音落地,便有聲音問是否需要進來打掃。
待點名需要後,三位侍者,兩人抬地毯,一人點熏香,服務的好不周到。
從打掃到退出包間,均未瞧那地上人一眼。
灰衣護衛眼見那人兩腿發抖,言語威脅道:“管好你的黃湯,小心我幫你剁掉。”
熏香味道很淡,卻溢漫的厲害,公子們也把地上的人忘記,開始閒談。
有人便提起那霸王一戰成名之事。
“最開始是林羽,也就是那霸王的妹妹——哦不弟弟。”
那公子緊急改口,左右瞧了瞧見沒人注意到鬆了口氣。
“就是太守家的小郎,在書院裡被笑話像姑娘,那笑話的還是張家——”
“哎,你說他乾嘛。”有人出言提醒。
“哎算了這個就不用知道了,反正是個年長咱們些許的,白日裡笑話完林羽,晚上來花樓,那霸王不知道從哪裡扛了個板凳就進來,胡媽媽攔都沒攔住,那霸王把家丁,花樓守衛都打傷了,到最後板凳隻剩了條腿,還被霸王捅到了那人嘴裡。”
“嘶。”在場之人無論是頭一次聽還是聽過許多次,皆發出一陣抽氣聲。
“我記得,霸王還問他到底誰是姑娘,那人被打的鼻青臉腫不敢不說,對著樓裡大喊,他是姑娘。”
這事當時鬨的很大,張家奴仆報了官,聽說官兵還動了刀,不想那霸王是太守家的娘子,醉春樓因此被查封。
江南道的人,幾乎都知道。
“就是這麼厲害,要我說都不該送她去書院,直接去軍營都行。”
“哎?你們說,她這性子那宋郎君還會娶——”
“你們是在說我嗎?”
突然的一道女聲響起,在場的人被嚇得厲聲尖叫。
其中又以那牛家二郎聲音最大。
林姝認出他來,笑道:“牛同和,你屁股長好了?”
牛同和被罵也不說話,隻紅著一張臉,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明明過年時被踹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心中見到這霸王卻會有些歡喜。
林姝瞧他那樣也懶得理他,從他桌上把酒壺拿起開蓋聞了聞,驚訝道:“你們倒是有錢,這瓊花酒一壺百兩你也喝得起,你爹那麼大方嗎?”
林姝聲音裡不禁帶上了嫉恨,她整日想辦法賺錢不說,還要從阿耶手中誆騙。
而這牛呆子正事不乾,卻如此富裕。
月白也驚歎不已,小姐今日坑蒙來的性子銀子居然隻夠五壺酒。
牛同和斜眼偷偷去瞥林姝,一雙眼睛亮亮的,覺得她就連生起氣來也格外好看,眼波不經意流轉便能俘獲心神。
他看出林姝不忿,想哄她高興,腦中還在思索,口中就先結巴地說:“請請……請你了,還未喝過。”
“你能有這麼好?”林姝眯起眼睛瞧他,百兩說送便送,她質問道:“我才不要,你是不是做了同我有關的禍事?”
又問向一旁眾人,“或是他說我壞話了?”
“沒……”
“哪敢哪敢……”
稀稀落落的聲音響起,林姝懷疑地看向牛同和。
在坐公子常年同牛同和混在一處,怕是就算說了也會替他瞞著。
想到這裡她狐疑地打量牛同和麵頰,問道:“那你臉紅什麼?真不是心虛?”
牛同和的臉被她問的更紅,簡直快同衣服一個色,解釋道:“熱……熱的。”
林姝抿唇,莫名覺得牛同和腦子有毛病。
她打量包間,看到窗台角落被按在地上的人,猜到此人身份。
“我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既然已挨了揍,我也不追究,下次出門還是打聽打聽吧。”
越過門檻離開時撂下一句,“彆讓我知道你們背後說我。”
語罷轉身離去。
月白跟上,被牛同和拽住,努嘴示意桌上酒壺。
“牛公子,我家——”
“拿著吧。”
無法,月白隻得拎起酒壺追人。
包廂內安靜許久,牛同和心頭哀歎方才言行,覺得麵子有些過不去。
自己給自己找了台階道:“我這是好男不跟女鬥,讓著她。”
其他公子跟著附和:“對對對。”
“是是是,牛兄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