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山裡的草木和菌子一天比一天長得漂亮。

崔晚彎腰將枯木上長的木耳一一摘下，沒想到這短短時日，這木耳就長了這麼多。眼見著籃子滿，不過這木耳拿回去還要晾乾，屆時也就不多了。

“娘，這是小小找到的木耳。”周圍沒有什麼坡溝，因此崔小小趁崔晚摘木耳的時候往其他地方去找，木耳都是常見的菌子，她也認識。

崔晚回頭看她一眼：“小小真能乾，不過小小你不要走太遠，要在娘親可以看見的地方，知道嗎？”

“嗯。”崔小小重重點頭，然後踮起腳將木耳倒進背簍，才繼續在周圍搜尋。

摘木耳花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崔晚估摸著再等十天半個月剩下的小木耳也能長大，隻要沒有人發現，還能再摘今日這麼多，“時間不早了，往回走。”

昨日崔晚去提水遇到在河邊洗衣服的李桂花，說好今天晚上去抓金蟬，說是村裡人早就夜裡出門抓了，她們再不去就抓不到多的了。

左右抓金蟬是在晚上，白天的時候崔晚就想著上山來轉一圈，能有點收獲是一點。入春已過大半，像香椿和刺兒芽這種已經不時興，隻能少少摘點自己吃。但崔晚看見還是挑著嫩的摘了些，帶去鎮上能賣掉最好，賣不掉還能晾乾留著冬天吃。

“娘，花花。”崔小小這些日子個子沒多長，但看起來長了些肉，雖說還是瘦，但一眼看去不至於說是受了苛待的樣子。

崔晚順著崔小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山坡上一枝粉紅的桃花開得正豔。這個時候山下的桃花已經謝了，沒想到山裡的才剛剛盛開，“那是桃樹。”

“桃樹。”

“嗯，以後我們來摘桃子吃。”崔晚說著不忘吞吞口水，這些日子她都沒有吃過水果，著實是想念了。

崔小小聽到桃子二字，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娘親說可以吃，那一定是極好吃的。

山裡不時能遇到村裡的人，崔晚一一打過招呼，自己雖是和崔小小兩人相依為命，但以後要長久住在杏源村就免不了要融入村子，賣個笑臉是必要的。不過也有嫌棄崔晚名聲不好的，崔晚也不介意，下次遇見也不再招呼。

回到老宅，有了個院子就是好。早上崔晚出門的時候將竹席搬出來曬野菜乾，出門在外也不擔心會有手腳不乾淨的人順手牽羊。將背簍放好，把竹席上曬的菜收攏收攏，才把木耳晾上去。這幾日忙著圍院子修柵欄，沒時間上山，不過以後時常往山裡跑，這個竹席還是小了，崔晚想還是要多編幾個竹席。這段時間她早就受夠了挨餓的苦，她要為後麵的冬天存足夠的口糧。

～

“娘，這個能吃嗎？”崔小小蹲在崔晚身邊，看她淘洗一塊綠油油的菌子，心裡好奇得緊。

崔晚蕩開水裡洗出來的葉渣枯枝，說：“這叫地皮菜，炒，涼拌燒湯都好吃。”崔晚洗得認真，地皮菜她以前吃過一次，口感嫩滑，在雨後生長，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好洗。

因為晚上要出門，早早的崔晚就煮好晚飯，吃過後又給崔小小編了兩個小辮子。五指為梳的時候崔晚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麼，梳子。回來而且這段時間洗漱都是用的清水，也該想法子買點香胰子或者肥皂回來。記得古代就有了類似肥皂的東西，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

帶著崔小小到馬元心家的時候，馬元心已經等在門口。說起來，當時她一時口快讓崔小小到自家來，心裡還有點忐忑，怕家裡人有意見。沒想到回家一提一家子都沒意見，於是她就放心了，為此還特意和李桂花交代遇到崔晚的時候不要忘了把崔小小送過來。

“林嬸。”

“嬸嬸。”

馬元心笑眯著眼揉揉崔小小的頭發：“小小好像長高了一點。”

“真的嗎？”崔小小眼睛一亮，然後不確定地望向崔晚。

崔晚低頭打量一番，心道好像是長了一點點，於是點頭：“嗯。”

“嘻嘻。”崔小小樂得眼睛彎成月牙，長高了就可以幫娘親乾更多的活，真好。

“走，進屋，我們正在做抓金蟬的網。”馬元心招呼著母女倆進院子。

馬元心家的院子是用泥磚砌的，進了院門才看見林家三個大人正用竹篾和竹杆綁抓金蟬的網，旁邊是兩個四五歲的小孩拿著兩根棍子對打正酣。

“石頭，小牛你們兩個皮猴子！”馬元心嗬斥一聲，不過就是出來接人的功夫，她這兩個孫兒就打鬨起來。

坐在凳子上捆竹杆的林有生頭也不抬的說：“讓他倆鬨，挨痛了就不鬨了。”

李巧雲沒有說話，長兄和嫂子經常不在家，萬一她說什麼話傳出去，讓人以為她這個做嬸嬸的不喜歡兩個侄兒。倒是林家老二林槐不客氣開口說：“回頭大哥大嫂回來，讓他們揍你們。”

“我爹娘才不會。”兩個孩子不怕，對打得更有勁了。

馬元心搖搖頭，對崔晚說：“在綁網，一會到林子裡就用這個網金蟬。”

“嗯，我也來幫忙。”崔晚挽起袖子上前。

“崔姑娘這裡坐。”李巧雲將身側的凳子拿過來。

如今她已有四月的身孕，肚子倒還看不出來，但崔晚還是不敢讓她動作太大，連忙上前接過，“我來，多謝巧雲姐。”

李巧雲笑笑然後伸手摸摸崔小小的頭發，她出門溜達的時候見過幾次崔小小，這孩子她挺喜歡的：“晚上就挨姨睡。”

崔小小看了一眼崔晚，來的路上崔晚已經交代了崔小小，她知道麵前的姨肚子裡有小寶寶，不能磕著碰著：“好，小小睡覺可乖了。”

李巧雲忍不住輕笑出聲，並捏了捏崔小小的臉頰。

林有生和林槐見到崔晚隻是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他們都是男子和崔晚沒有太多話說。

抓金蟬的網網孔細密，綁好後林槐拿起網兜裝進背簍：“我去問問柱子弄好沒，差不多就該出門了。”

“去吧！”馬元心擺擺手，然後起身揪著兩個孫兒去洗臉，“臟死了，一會小小笑話你們。”

小小。兩個孩子知道今晚上家裡要來一個小姑娘，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歪頭瞅了一眼崔小小，不情不願地跟著馬元心去了。

天色黑得很快，林槐出門的時候還有點亮色，等他回來的時候四野已經一片漆黑。不過沒一會，村子各處亮起點點火光，是村裡人出發抓金蟬了。鄰裡鄰居，三朋四友熱熱鬨鬨的出門。

山林裡都是火把的亮光，崔晚進山後就和馬元心他們分開抓金蟬。一手打著火把往地上和樹上看，另一隻手就拿著竹杆，一旦看見從泥裡爬出來的蟬就上手抓住裝進布袋，若是爬到樹上就用竹杆上綁的網去抓。

下過雨的山林濕潤，從泥裡出來的蟬也多。沒一會崔晚就抓了半袋子。掂掂重量，可惜金蟬不壓秤，這麼多也不過一斤出頭。來的路上聽說鎮上一斤蟬能賣到十一二文一斤，崔晚手裡正是缺錢的時候，一時間抓起蟬來一刻都不敢懈怠。

有時候抓金蟬的人運氣好，一晚上能抓十斤出頭，拿去鎮上賣就是一錢多，對於村裡人來說這可是一筆大錢。

天上圓月高掛，銀白月色透過山林樹木枝葉縫隙灑下來。月色裡一隻蟬咕湧出泥土就被一隻手抓住，接著小小洞口裡又接二連三出來幾隻。崔晚抬抬嘴角，她發現這些蟬是個群居動物，一個泥洞裡麵往往會藏上幾隻。抓住一個，火光往洞口一照，後麵的蟬跟著就爬了出來。

“崔姑娘，差不多該回了。”馬元心吆喝一聲。

聽到聲音，崔晚也回了一聲，然後背上裝著兩個布袋子的背簍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今天出門兩個多時辰，我抓了一斤多。”馬元心搖搖頭，有些惋惜，金蟬賣得可不便宜。

林槐背著背簍，身後跟的就是林有生，喜滋滋道：“我和爹抓了差不多有十斤。”

“那敢情好。”馬元心一下子開懷，“這十斤明兒一早你背鎮上去賣，我這點就帶去給老大和老大媳婦嘗嘗鮮，老頭子你明早回主家那邊的時候彆忘了。”

林有生和他老大，老大媳婦都在隔壁鎮上的一家富戶做長工，平日得空才能回來，平日要忙著主家的活，這些蟬子自然就沒時間去抓，“好，這點我帶去，你們要吃再來抓。”

“誒，崔姑娘你抓了多少?”跟著一道的李桂花問道。

聞言，馬元心也好奇地看過來。

崔晚想了一下，說：“應該有五斤。”

“謔，厲害啊！”林柱子忍不住插話，“我才抓了三斤。”

李桂花聽聞不禁揪了一下自家小兒子：“誰叫你貪玩，多大的人了！”

“嘿嘿。”林柱子連忙朝林槐身邊躲去。林槐無情地避開，桂花嬸子說的不錯，都是要議親的歲數還那麼貪玩。

這會時候已經不早了，進山抓金蟬的人都陸陸續續往回走，明天早上還要趕早去鎮上賣個好價錢。

到馬元心家的時候崔小小和李巧雲都已經睡下了，不過畢竟家裡人都出去了，李巧雲睡得淺，聽到動靜就點燈出來。林槐連忙脫下外衣才過去把人攙扶住：“不是說了嗎？不讓出來。”

“我不放心，今晚怎麼樣?”

“還不錯。”林槐頓了一下，他是和自家老爹一起抓的，到時候賣的錢自然要分一半出來，“能給小娃扯布做身新衣裳。”

提到孩子，李巧雲下意識摸摸肚子，給孩子自然都是想要好的，新的：“先攢起來，到時候買點好的布。”

“都聽你的。”林槐道。

等夫妻倆說完話，崔晚才適時開口：“巧雲姐，小小沒鬨你吧？”

“沒呢，可乖。”和崔小小待的這會時間，李巧雲滿心盼著肚子裡的能是個女兒，乖巧可愛，到時候做上幾身粉粉嫩嫩的裙子。

“那就好，時候不早了，我把抱她回去。”崔晚道。

馬元心正去看了一眼兩個孫兒過來，聽到崔晚說去抱崔小小，連忙阻止：“這麼晚了，彆吵著孩子，再說夜裡涼，彆凍著了。”

“是啊！就挨著我睡，明兒一早再回去。”李巧雲也如此說。

林家人客氣，崔晚哪裡真能這麼做，隻道：“明兒一早還要去鎮上，再說林二哥也累了一晚上。”

“這……”李巧雲自然是心疼丈夫的。

“今晚我去柴房睡。”林槐開口，“你懷著身子，我夜裡出了門。”

“哎呀，崔姑娘就彆客氣了，都這個時候了，莫不成你怕我們把小小怎麼著了嗎？”馬元心也跟著說。

話已至此，崔晚也不好再堅持：“那就麻煩巧雲姐照看了，不過我明日可能要賣了蟬才能來接小小。”

知道崔晚是要去趕價錢，馬元心點點頭：“不急，還有崔姑娘剛剛說什麼?我看你也彆回去了，和我睡。老頭子你去石頭他們屋。”

“不了。”崔晚和馬元心他們一道過來就是為了接小小，如今暫時不接回去，哪裡還有自己也留下的道理，“老宅我還有些東西要帶去鎮上賣，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誒，明早回去也不遲啊！”崔晚步子快，馬元心連忙追出去沒留住，沒好氣地回來，剛想說什麼就想起屋裡三個孩子還睡著，連忙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