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爭氣的男人(1 / 1)

屋裡彌漫著藥味,嘴角的苦澀卻比藥還苦。

“你又來做什麼?”

白翩翩瞥過礙眼的花奴,雖是個女人,長得比尋常女子高一大截,麵容清秀舉止粗魯,杵在屋裡甚是沒用。

“你救了我,我自然得留下來照顧你。”

他不曾照顧過人,做什麼都笨手笨腳,自己又是個肺癆,喂個藥咳得手抖,還沒入口就撒了出來。

白翩翩扶額,“你自己喝吧。”

“對不起。”

花奴緊緊捧著碗,垂頭盯著黑漆漆的藥湯,自責得像個打翻藥碗的孩子。

“你病成這樣還怎麼照顧人,到時候死在這讓我如何解釋?”

他詫異的抬頭,“你不希望我死?”

白翩翩欲言又止,雖然這女人不是個省油的燈,但也不至於咒她死。

“你要死就死遠點,莫要臟了這地。”

“原來是這樣。”

“什麼?”

“沒什麼。”他落寞的收回目光,端起湯碗一飲而儘。“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花奴深更半夜跑出去,直到天亮才一瘸一拐的回來。

白翩翩睡不沉,稍有動靜就驚醒。

勺碗輕碰,醒來便聞見一股特彆的藥香。

藥碗放在床邊小桌上,一絲半死不活的聲音從床尾傳來。

“趁……趁熱喝。”

花奴裹著袍子縮坐在地上瑟瑟發抖,身上帶著冷颼颼的寒氣不敢靠近她。

白翩翩聞了聞,“天桑雪葉?”

他默默點頭。

此藥難尋,他翻了一夜的雪山才尋到,差點凍死在外頭。

從前她生病需喝這味藥,可他卻因白仙仙而不顧她的死活,想來就恨死自己,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補償她。

“昨日你喝那方子也不見好,這藥很好用的,喝了定能痊愈。”

“沒用的。”

這一世她又不是柳凝桑那副身子,早已不需要天桑雪葉。

“怎會沒用?”花奴著急,“你不試試怎知?”

“你著急什麼?”她不以為意,“我是死是活同你何乾?”

“不要死。不可以死。”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她。

白翩翩掃過她的雞窩頭,發間還插著枯枝,真不知安的什麼心,不過放在眼前盯著也比去禍害彆人的姻緣強。

她喝了半碗藥,雖沒什麼功效,但也算補藥。

花奴固執的嘀咕著:“這藥很難尋的。”

“天桑雪葉在大淵甚是罕見,可邊城臨近南桑,多翻幾座山遍地皆是,倒也不算稀奇。”

昨夜他翻過一座山也才尋到一株,命都差點凍沒了。

他深吸一口氣,“那我再多翻幾座山摘些回來。”

柳凝桑難得嗤笑,“沒什麼用處,摘回來作甚?”

“你身子不好,給你熬藥啊。”

“天桑雪葉對至陰體質的確是救命藥,可於尋常人不過是一味補藥,根本沒多大用處。”

“對你沒用嗎?你不是……”

“誰跟你說我是至陰體質?”

“這樣啊……是我搞錯了。”花奴酸澀一笑,揣著手像個小苦瓜。

他還是什麼都不能為她做,從前是,現在也是。

“呐。”白翩翩將餘下的半碗遞給他,“你也莫要死在這。”

他錯愕的接過半碗藥,頓時又跟喝蜜水似的,笑得比誰都甜。

花奴照顧了她幾日,白翩翩仔細留意她。

這女人分明就是揣著心思接近自己,但又看不透她的心思。

長得精明,行事愚蠢。

心裡藏了八百個心眼,對她又掏心掏肺。

白翩翩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可她們之間非親非故,初見時還互相看不順眼,怎會變得如此好心。

大抵得出一個結論,這女人就是個沒用的空花瓶,不過是瞧著好看,裡頭是空的,還易碎。

“我彈琴給你聽可好?”

花奴見她臉上布著思慮,主動獻殷勤,殊不知人家心想的是他為何會如此愚笨。

“彈吧。”

他突然想起一事,尷尬撓頭,“我的琴送去修了,還沒取回來。”

琴弦還是她剪斷的。

“這有把琴,要彈便彈。”白翩翩不以為意,將自己的琴給他。

花奴頓時緊張起來,撫過琴頭的天桑花,鼻尖微微酸澀。

“天桑花,很好看。”

“大淵人甚少識得天桑花,你還知曉天桑雪葉,以前在南桑國待過嗎?”

他隻道:“王妃是南桑人,聽她說過罷了。”

花奴收起思緒,安靜的撫琴。

白翩翩沒想到她彈得這麼好,琴曲訴情,令她不禁再度勾起支離破碎的片段,紮得傷人。

“彆彈了。”

琴聲戛然而止。

花奴慌忙收手,“不好聽嗎?”

“小桃花,你彈得很好聽。”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你的手受傷了。”

這幾日采藥熬藥,手上燙出水泡,彈出血他都不曉得。

白翩翩抓過他的手,取出藥膏敷在水泡上。

“這藥有些疼,但好得快,你忍著點。”

花奴定定的看著她,他不覺得疼,卻是泛紅眼眶。

她曾為他彈破十指,那時該有多疼。

“好了。”白翩翩纏上紗布,見她這般神情,了然道:“十指連心,疼也彆忍著。”

他突然擁住她,半截紗布還在她手中,狠狠扯痛指尖。

花奴強忍著心痛,愛令人痛苦,可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讓她受傷。

“對不起,我……”

一聲嗩呐炸響,硬是扯開兩人的距離。

柳凝桑吹著嗩呐,用力擠開花奴坐到他們中間。

“翩翩,你身子可好些了?”

“無礙。”

“那我們可以一起琴瑟和鳴。”

花奴被擠到一旁不爽道:“一把破嗩呐如何琴瑟和鳴?晦氣!”

柳凝桑怒懟:“你才晦氣!”

一進門就看見他抱著人家,果然沒安好心!

“桃花大姐,營裡的迷弟想你想得緊,你趕緊去關心人家,少在這礙事。”

“大姐,你才礙事!”

柳凝桑轉頭道:“翩翩,我帶你去泡藥泉。”

花奴跟狗一樣撲過來,“我也去。”

“你不許去。”

“咳咳咳!”花奴捂著嘴咳嗽,咳得死去活來,浸濕一雙桃花眼可憐兮兮的看向白翩翩,這誰能不心軟。

“小桃花這幾日用心照顧我,自己也還病著,帶她一起去吧。”

“不行,你莫要讓他給騙了!”

白翩翩沒有多想,“不過是泡個藥泉,她能騙著什麼好處?”

騙色啊!!!

花奴好不要臉,死活跟到藥泉。

男女有彆怎能同沐一池,柳凝桑隻好另做安排。

“小桃花呢?”

白翩翩換好衣服才發現人不見了,這幾日皆是她在照顧,倒也習慣身邊有怎麼一個人。

柳凝桑忽悠著:“他怕水,不泡了。”

“那她還吵著要來。”

“管他呢,腦子進水不好使。”

“確實有點。”白翩翩不免有些在意,“她自己待著嗎?”

“放心,有人看著。”

葉裴修與花奴共沐一池,池子裡跟下了火藥似的。這哪裡是藥池,分明是雷區。

柳凝桑約他來此,當是自家夫人終於開竅,沒想到身邊竟是這個添堵的玩意。

“看什麼看!”花奴也不爽死了,誰想跟他待在一塊。

“看你這一世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做人得不要臉,這還是你教我的。”

葉裴修直言:“你就是賤。”

他輕屑道:“老子樂意!我犯賤礙著你了?”

“礙著了!”

一朵爛桃花壞了鴛鴦浴。

花奴挑眼,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一眼就猜透他的歪心思。

無情無欲的攝政王如今也有這般雜念,稀奇。

“我承認,對你是有虧欠。”

……

這話聽著好不合時宜。

葉裴修沒想同他說那些陳年舊事,他們皆是被命運擺到死局上的棋子罷了,隻是沒想到他會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

花奴坦然:“但我也想辦法補償你了。”

“補償?”

“前世你滿腦子隻有權謀算計,哪懂什麼男女情愛。作為補償我可是煞費苦心,在永春堂什麼都給你準備好了。若不是我從中推波助瀾,你定然至今仍是個處子。”

花奴滿臉得意,葉裴修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怎麼,你沒用上嗎?”花奴搖搖頭,“嘖,不爭氣的男人。”

“哢嚓!”

兩聲脆響。

葉裴修直接把擱在池邊的兩顆梨捏爛。

這可是要緊東西,今早剛換的梨!

花奴惱羞成怒,“葉裴修,你敢捏我的胸!!!”

隔壁池子吵得很,白翩翩聽見有人在喊,貌似還打了起來,水聲嘩嘩作響。

“好像是小桃花的聲音。”

柳凝桑置若罔聞,“沒有啊。”

“可我分明聽見……”

“溫池泡久了容易頭暈幻聽,聽錯了吧。”

白翩翩晃晃腦袋,“是有點暈,我出去透口氣。”

“我陪你。”

“不用,這藥泉中有天桑雪葉,你多泡會。”

“啥是天桑雪葉?”

這可是她的救命藥,怎能如此糊塗。

“你就泡吧。”

“哦,好的。”

柳凝桑乖乖待著,白翩翩起身離池,步至中庭,遠遠望見一抹身影。

花奴敞著胸膛倒在涼椅上散熱,臉上擦去粉墨,露出男人的麵貌。

方才差點被葉裴修淹死,謀殺皇帝,大逆不道!

不過他也不是皇帝了……是親弟!殘害至親,喪儘天良!!

上輩子就該誅他九族!!!

“小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