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1 / 1)

花奴這幾日萎靡不振,柳凝桑過來哄哄他,順便套幾句話。

一進門就聽見幽怨的琴聲,最近他不愛說話,純靠彈琴泄憤,像極了冷宮裡失寵的瘋妃。

“行了,收拾打扮一下,帶你出去見人。”

琴聲驟停,他抬眼問:“誰?”

柳凝桑隻道:“今日是寒夕節,聽聞有緣結繩之人,定能白頭偕老,說不準……”

“好。”花奴突然站起來,一下又有了盼頭。

柳凝桑給他化了個精致的妝容,葉裴修等不及過來催促,一進門就撞見一張濃妝豔抹的嘴臉。

即便知曉他的身份,成日見他男扮女裝在眼前晃悠,仍是彆扭得很。

葉裴修不耐煩道:“怎麼還沒好。”

“等一下,快好了。”

柳凝桑在他額前點著花鈿,還差一筆沒完成,葉裴修直接把人扛走。

“不等。”

“哎!”

花奴不爽的皺眉,額前的花鈿擰得跟邪惡小白蓮似的。

門口又響起死動靜。

“狗男女,又回來乾嘛!?”

……

白翩翩麵無表情倚在門邊,手中拎著一把剪刀。

“你叫……小、桃、花?”

“滾。”

花奴更不想看到這張臉,這張同白仙仙相似的容貌,不禁令他想起過往。

他們之間因為白仙仙而誤會加深,歸根結底,亦是他縱然白仙仙放肆,造成一切不可挽回的結局。

他恨死自己,也恨所有阻礙之人。

這一世他沒有乾涉白仙仙的命運,任其走向自己的死亡,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自己也是。

花奴收回目光,自顧點著額前的花鈿,怎麼點都點不好。

白翩翩走到他身邊,抬手撫過琴弦,突然一把剪斷。

斷裂的琴弦蹦他臉上,花奴詫異的跳起來。

“你做什麼!”

白翩翩從容的拾起筆,細細沾染胭脂,落在他額間,輕描淡寫的說著:“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端賞著他的容貌,長得彆有一番風韻,看著就不是個善茬,柳凝桑定然鬥不過。

以前的自己沒有一個好結局,至少希望現在的柳凝桑可以過得好一點,興許這就是她死而複生的意義,何嘗不算一種圓滿。

“收起你的歪心思,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花奴盯著她的背影,“瘋女人!”

寒夕節在邊城堪比過年,這些年紛爭不斷邊城百姓不得安寧。今年攝政王親自駐守,終於恢複節日習俗,比往年更加熱鬨。

白翩翩同柳凝桑坐在一輛馬車裡,難得她主動想出門,柳凝桑帶著她一同出來逛逛。

另一輛馬車上,葉裴修黑著個臉與花奴坐在一起,心情爛透了。

“停車。”

馬車驟停,花奴頭上的配飾差點晃落,扭頭狠狠瞪去。

“看什麼看。”葉裴修眼底儘是得意,“我要同夫人白頭偕老,你自己玩去吧。”

葉裴修跳下馬車,追上前麵那輛。

簾子被掀開,灌入一股冷風,柳凝桑一臉懵。

“走吧,夫人。”

柳凝桑不放心白翩翩一個人,她卻從容道:“你去吧,我想獨自走走。”

“可是……”

話沒說完,葉裴修直接把人扛走。

柳凝桑急聲叮咐著:“記得離那個小桃花遠點,他可不是什麼善茬,千萬彆搭理他。”

“柳凝桑,你對彆人的事這般上心,何時才能對我也上點心?”

“放我下來!”

葉裴修將她放下,腳還沒落地就又抱了起來。

“你乾什麼!?”

“夫人腿腳不便,得抱著才行。”

柳凝桑氣得錘胸,“你就會欺負我。”

“我欺負你?”他憋著悶氣,倒是讓她給錘舒暢了,“我是太寵你了,夫人怕是都忘了什麼才叫做欺負。”

……

大街上說這種話!這還不叫欺負?

葉裴修看著她氣炸的模樣,好歹她是為他而生氣。

他寵溺的眼神中帶著半分威脅,“柳凝桑,你在我麵前都可以橫著走,除非……你想離開我。”

“神經病,這叫橫著走!?”

柳凝桑捂著臉縮在他懷裡,一整個公主橫抱招搖過市。

邊城有棵千年相思樹,百年來戰亂不斷,城牆無數次倒下重立,唯有此樹屹立不倒。

相思樹上紅繩纏繞,邊城百姓相信有緣之人一同結上紅繩可白首偕老,來世再續前緣。有福之人結繩續命可長命百歲,多子多福。繈褓孩童係繩掛鎖可保一世無病無災,安然無恙。

柳凝桑一路有所耳聞,今日街上好生熱鬨,眾人皆跑去相思樹下祈福,唯有她避之不及。讓某些人整出陰影,看到樹都怕有人上吊。

好在葉裴修對此並不關心,兩人一同吃了酒,出了酒樓,恰好一道煙花炸響。

“哇,好漂亮的煙花。”

柳凝桑拉著他往前走,離煙花更近一點,不知不覺走到相思樹下。

絢爛的煙花劃過黑夜,落在情人眼中格外豔麗。

花火消散,夜已深了,人群紛紛散去各回各家。

“我們也回去吧。”

柳凝桑轉身拉不動他,回眸一看。

葉裴修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相思樹。

完蛋,又魔怔了。

樹上掛滿紅繩,這要是鬨起上吊哪裡拖得回來。

“回……回家!”

柳凝桑用力拽他,根本動不了一點。

“葉裴修,你想都彆想!”

他愣愣的看向她,“你不想嗎?”

“有病啊,誰想上……”

話音未落,葉裴修突然抬手扯下自己的發帶,墨發垂落,掌心握緊一條紅繩,竟是藏在這。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跳上樹梢攀到最高處。

“葉裴修,你小心點!”

“哈哈哈哈!”葉裴修站在高高的地方大喊,“柳凝桑!”

“聽到了,你快點下來。”

葉裴修係上紅繩,眼底映入一抹紅,比煙花還要耀眼。

他在枝頭垂眼看她,笑得肆意,“白頭……偕老。”

柳凝桑掩麵而笑,“知道了。”

葉裴修呲著個大牙傻樂,待在樹上還舍不得下來。

“行了快下來吧。”

“叫夫君!”

……

“叫個鬼!摔死還怎麼偕老,彆摔破頭了你。”

“嘭!”

話音剛落,葉裴修一躍而下,腳下踩到地上的相思子,猝不及防的砸在地上。

“哎呀呀,沒事吧!?”

葉裴修哼嗤著抬起頭,額頭上磕出個紅印,看起來就很疼。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柳凝桑,“你沒接住我。”

“啊?”

不是,拿錯劇本了吧?

“你這也不能怨我吧……”

葉裴修突然好委屈,咬著滲血的唇,眼眶漸漸泛紅。

“我錯了,我錯了。”柳凝桑趕緊抱了抱他,“我回去擼鐵舉重,下次一定接住你。”

“騙人。”

“不騙你。”

她吹落他臉上的灰塵,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蓋章,親親就不痛了啊。”

他揚起頭,嘴角磕破皮,示意道:“這裡痛。”

“你可真會挑地方。”柳凝桑看破不說,捧著他的臉蹭蹭鼻尖,正欲順了他的意。

腦瓜忽然嗚嗡一下。

係統浪了一圈,突然撞入腦門大喊:【要死了!跳河了!】

“什麼!?”柳凝桑嚇得跳起來,“白翩翩又……”

係統:【不!不是白翩翩!是小桃花……花奴!沈意,他跳河了!!!】

安河橋下飄著一身白衣,天寒地凍,花奴溺在水中。

河麵映出一張冷漠的臉,白翩翩站在橋上往下探去。

他試圖伸手觸碰,身體卻不停的往下沉,“桑桑……桑桑。”

冰河覆上麻木的雙眼,他刺痛的合眼,眼前一幕幕皆是柳凝桑跳下城樓的模樣。

那一天比今日還要寒冷,她跳下來的時候定比他痛苦百倍千倍,可她卻是笑著的,笑著離開她。

她是該有多恨自己。

此刻,他根本察覺不到痛,卻在窒息中感到愉悅。

他找到了。

這一次,他終於找到了她。

她曾為他彈過琴,十指都彈破了,他知她不擅音律,不想讓她傷手,為此竟還大吵了一架。

她總是如此,什麼都要和他吵。她走後,耳根清淨了。

從此她再也沒為他彈過。

是他不對,是他的錯。

她彈得不好,再難聽也記得,記一輩子。

今日白翩翩去琴鋪選琴,試彈了幾把,如今她的琴藝不錯,但對譜子還有些生疏,隻記得從前的曲子。

花奴抱著把破琴正要去修,熟悉而陌生的旋律從琴鋪傳來。

他站在河對麵,舊憶如絲,眼前一片模糊。恍然間,琴聲驟停,隻見那個女人抱著琴走出來,琴頭朝下易損,她不懂,素來如此。

“桑……桑……”

係統:【係統檢測,攻略對象已複活。】

腦子裡響起那個無情的聲音,在此之前,他已朝她飛奔而去。

他厭惡這個聲音,每次給予他希望,下一瞬便敲響喪鐘。

【攻略對象已死。】

【攻略對象已死。】

……

他再也不想聽到這個聲音。

安河橋上人來人往,花奴逆著人群往前,穿不過擁擠的人海,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要、不要!”

他慌了,怕了,再也承受不住她又一次離去的結果。

“桑桑!桑桑!!你等等我,不要走!不要走!!!”

他不管不顧的往前撲,緊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突然跳下河遊過去。

路人聽見落水聲紛紛往橋下看去。

不少人看見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好像一個瘋女人。

花奴掙紮著往前,他根本不會水,無可救藥的溺在刺骨的冰河中。

係統:【係統檢測,宿主正在失去生命體征,正在失去生命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