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柳凝桑累得都要爬不起身,忍著酸痛偷偷跑到廚房。
“花奴?”
缸裡沒個響,不會是悶死了吧!
柳凝桑趕緊掀開蓋子,花奴蜷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竟然在這裡頭睡著了。
他安靜的縮作一團,眉心緊蹙,那雙桃花眼藏在跳動的眼皮下,看著很是不安。
柳凝桑盯著這張看似人畜無害的睡顏,恍然間莫名想起一個人,似乎在什麼時候也曾見過,在那陰暗的地方,有個少年惶恐的抱緊自己。
沈意在她身邊睡著的時候也時常是這般姿勢。
柳凝桑晃了晃腦袋,一時有些混亂,有些畫麵並不是她的回憶,而是前世的回想。
“不要……不要走!求你,我錯了……你回來……桑桑!”
花奴猛然驚醒,一抹燭光在黑夜中晃動,照出那張日思夜想的麵孔,夢中那一張張腥紅的碎片終於拚湊在一起,織成一個看似完整的她。
他用力抱住她,緊貼著她的體溫,可他仍是覺得無比冰涼。
柳凝桑渾身僵硬,震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
片刻間,花奴鬆開手,自知失禮道:“抱歉,我認錯人了。”
柳凝桑後怕的退了退,“你以為我是誰?”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卻又追問著:“你究竟是誰!?”
花奴從缸裡爬出來,拍著身上的臟東西不作回應。
柳凝桑警惕的盯著他,“你白日裡說的話是何意?”
“你不是她。”許久,他在黑暗中歎了聲氣,失落道:“但我是他。”
柳凝桑倒吸一口涼氣,“你是?”
她不願說出那個名字,哪怕已猜對答案,可實在是太過於離奇。
“是我。”他走到她麵前,燭火照出那雙好看的眼眸,此刻卻顯得格外詭異。
燭煙晃至眼前,稍稍模糊了視線,勾出一絲少年帝王的影子。
他沉聲道出他原本的名字,“沈意。”
燭火無聲的落下,下一瞬落在他手中,花奴緊握著蠟燭,任憑燭淚燙在手上。
他仿佛不知疼痛,眼中隻有柳凝桑,可他看的人又不是她。
“我顛呐!”
這世界又又又顛得麵目全非。
“你這渣男也重生了!?”
他沉默的點頭,上一世他痛失所愛,一輩子在瘋魔中耗儘自己,死後不久就在這副身體中醒來。
花奴隻道:“以前是我不對,我原以為有機會挽回她,可沒想到……”
他複雜的看著柳凝桑,到底還是晚來了一步。
她那麼恨她,恨到寧願再死一次。
上輩子她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生生世世不複相見。
她做到了。
這是對他最殘忍的懲罰。
“沈意。”
“不要叫我沈意。”
他排斥這個名字,更不想麵對糟糕的過去。她定是厭極了他,他也痛恨身為沈意的自己,如今隻想以花奴的身份活著。
柳凝桑麵對這個大渣男,頓時火冒三丈,“柳凝桑已經死了,她是因你而死,你的存在對她就是永遠的傷害!你憑什麼還能重來一次?你怎麼不去死!為何死的人是她?”
花奴沒有否認,“我該死,我隻想再見她一次。”
“她死都不願再見到你!你憑什麼見她?”
他固執道:“我可以去死,隻要能再見到她,要殺要剮怎樣都行。”
柳凝桑氣不打一處來,“我真想扇死你,可我不是她,找我又有何用!?”
花奴迫切道:“她還會回來的!”
柳凝桑沒聽明白,“這是何意?”
“你離京之後,禦樂坊新來了一個吹嗩呐的樂師。”他抬手掩麵,指尖微顫,“當日便投井了。”
柳凝桑頓時豎起汗毛,“她是……柳凝桑?”
“她還是……嗚……還是……”他的聲音亦是發顫,說不出那個死字。
她死之後,他從未夢見過她。
她不願來他的夢裡,他便日夜不睡覺,隻能在自己的回憶中清醒的想念。
後來他也死了,以為自己死後就能見到她,偏偏一睜眼又回到人間。
這一世他苦苦尋找她的身影,卻連她的影子都觸不到。
“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柳凝桑聽到她的死訊,不禁紅了眼眶,心裡悶得喘不過氣,哐哐踹他兩腳。
花奴任由她錘罵,自認道:“是,該死的人是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可這不該是她的結局,她不該這樣終了。”他無措的祈求著:“你幫我,求求你幫我找到她,你也不願看她這樣對嗎?”
柳凝桑自然不願她傷害自己,為了這樣的渣男再死一次,根本不值得。
“滾!”
柳凝桑生氣的離開,花奴無力的倒在陰暗的角落,緊緊揪著刺痛的心臟。
上一世她跳下城樓,他甚至都來不及伸手挽回,仿佛隻是她為他獻上的一舞,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下。
她從未在他心尖停留,那一刻卻沉重的砸在他心頭,破碎的是她的身體,爛掉的是他的心。
那日他往下探了一眼,雪地上漫開的鮮紅好像她來時的路,十裡紅妝鋪成一道血路,是他逼她走上這條死路。
她留給他的想念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隻有她的死亡是屬於他。
他後悔自己總是同她賭氣,故作偏愛彆的女人,刻意不讓自己去想她。
直到她死後,對她想念徹夜瘋長,可他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真的很想她。
柳凝桑回到屋裡,盯著床上的背影,緩了口氣,安靜的躺回葉裴修身邊,伸手抱了抱他。
“去哪?”葉裴修轉身抱住她,她不在身邊根本睡不著。
她強掩著情緒,若無其事的說著:“鍋裡還煮著雞湯呢,差點熬乾了。”
他蹭著她聞,身上沒什麼味道,不像是下廚的樣子。
葉裴修沒多問什麼,默默察覺到她失落的情緒,輕拍著安撫:“這陣子還有些事情沒安排好,等我忙完就好好陪你。”
“不用,我在這挺好的。”
她埋在他心頭,猶豫的問著:“如果……上輩子柳凝桑選擇你,你們會不會都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不會。”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她茫然的抬起頭。
“柳凝桑,你彆搞錯了,我不會選擇她,我隻選擇你。”
她的眼角掛著一抹細微的淚珠,自己都沒察覺。
葉裴修看在眼裡,隻將她樓在懷中,“彆多想了,明天帶個人來見你。”
柳凝桑縮著沒吭聲,他輕問著:“你就不問是誰?不怕是個女人?”
“是女人才好,一天天的全是男人,看都看膩了。”
他掐了把她的臉,“讓你看了?”
“嘶。”她吃疼的躲閃,“眼睛長在我身上你管得著嗎!?”
“你就那麼愛看?來來來,讓你看個夠。”
葉裴修逗著她玩,柳凝桑暫時放下煩心事,臉上有絲笑意。
次日一早,柳凝桑喚醒係統,葉裴修出了趟遠門離邊城甚遠,這個距離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係統:【雞屁股!俺的雞屁股!】
“這麼久沒溝通,你就隻想著吃!”柳凝桑一刀斬掉雞屁股,“我問你,你可知花奴是誰?”
係統饞得小珍珠都要掉下來了:【嗚嗚……花奴?不就是那個桃花妖男,教你吹嗩呐的樂官嘛,長得還怪好看的嘞。你在這閒閒沒事乾想養小白臉?葉裴修會剁了他的!】
菜刀“咚”的一聲剁在案板上。
“我現在就想剁了他!”
係統不明所以,眼裡隻有雞屁股:【怎麼,他偷吃?】
柳凝桑煩悶道:“他就是沈意。”
???
“沈意也重來了一世,隻不過他換了個身份活著,花奴就是他。”
係統震驚:【沈意也重生了?他該不會拿了追妻火葬場的劇本吧?】
“你當真不知?”
係統罵罵咧咧:【我天天被關在小黑屋裡怎麼會知道!】
柳凝桑頓時臉紅的嘀咕著:“額,也沒有天天吧。”
係統:【那他要來把你搶走?上一世他痛失所愛,這一世他……】
她打斷道:“他知道我不是前世的柳凝桑,真正的柳凝桑已經重生了兩次。”
係統懵圈:【什麼?兩次?聽都沒聽過!】
“第一次她毒死自己,我穿越到她的身體裡。第二次就在不久前,聽說宮裡又來了個吹嗩呐的樂師,當日便投井了,她就是柳凝桑。”
係統:【介麼刺激!】
柳凝桑氣勢洶洶的提著菜刀出門。
係統:【雞你……去哪?】
“去找他!”
與其放任渣男作妖,不如在眼皮底下盯著。
一踏出門,花奴自己就找上門來,今日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是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柳凝桑剛要找他算賬,他就厚著臉皮捷足先登。
“王妃若是不幫我,莫要怪我把你如何取悅沈意的事全都說出去。”
“你去說!”柳凝桑沒在怕的,“葉裴修早就曉得,用得著你來評價?”
花奴急道:“那我就再爬你的床,當著葉裴修的麵親你!給他戴綠帽子!綠到他祖墳冒青煙!誰都彆想好過!”
係統:【好賤!】
他這不擇手段的本性暴露出來,讓人確信他就是前世的沈意。
柳凝桑嗤笑,不屑道:“他祖墳不是你祖墳啊!?”
花奴咬了咬唇,“少廢話,你到底答不答應。”
“我答應。”
“當真!?”
“我會找到她。”柳凝桑頷首卻道:“但我不會讓你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