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破陣曲結束,沈意突然勃然大怒。
“邊塞首戰大捷,這破曲子如何助興?”沈意晃著手中的濁酒一飲而儘,“再來。”
底下換了批樂師再奏一曲,舞姬載歌載舞。
一曲未儘,沈意已摔杯起身,在場的大臣甚少見帝王如此喜怒無常。
沈意踱步而下,眼底掃過一圈,盯著門口的位置,一言不發的離去。
柳凝桑的位置正好在門邊上,沈意走到門口感覺被他甩了一袖子,活脫一個大冤種,卻又像是故意的。
昨夜那麼黑,她又蒙著臉,應當沒認出她來。
眾人鬆了口氣,唯有柳凝桑暗自緊張,今夜子時他不會真的又去吧。
係統比她還著急:【去啊!難得沈意主動約你,這可是大好的機會!】
柳凝桑心底還是有一絲抗拒,費儘心思接近沈意,真有這機會卻又不敢上前,興許是他昨夜的模樣太過陌生,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子時,柳凝桑抱著嗩呐來到偏殿,沈意就坐在石階上,遠遠看去跟門口的看門大爺似的。
“來了?”
還挺自來熟。
他偏頭朝她看去,臉上沒有今早那般戾氣,但也還是有點沉悶。
“陛……”
“黑燈瞎火跪給誰看?”沈意招手,“過來。”
柳凝桑小心翼翼走到他麵前,垂眸盯著黑漆漆的地麵,他今天穿鞋了。
“坐。”
柳凝桑搖頭,握著手中的嗩呐,“奴婢吹完就走。”
“誰讓你吹了?”他用力拽過嗩呐,連同她人一起拽近。
柳凝桑猝不及防的跌到他眼前。
沈意沒好氣的說著:“今日在龍華殿上不吹,跑這瞎吹什麼?”
柳凝桑小聲回應:“這不是沒排上號……奴婢哪敢在陛下麵前獻醜。”
“切。”他順勢拽著她坐下,“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兩人靜坐了一會,柳凝桑尷尬的摳著嗩呐。
係統催促著:【吭聲啊!你倆是門口的大石頭嗎?撩他呀!】
柳凝桑不忘正事,“還吹嗎?”
沈意默了默,偏頭看向她。
“你就不好奇孤為何來此?”
柳凝桑的確好奇得很,昨夜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沈意,更沒想到他會是那副鬼樣子。
她小聲試探著:“為何?”
“昨夜是皇兄的忌日。”
柳凝桑藏在麵紗下的表情僵住,心底狠狠揪住。
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眼底卻儘是茫然。
“吹吧。”沈意仰頭吐了口氣,轉眼輕笑,“今日便是皇兄的誕辰。”
柳凝桑深吸一口氣,魂不守舍的吹奏嗩呐。
沈意聽罷心情愉悅,似乎很滿意。
叮~
係統:【心動值30%】
柳凝桑不可置信的瞥了一眼,就這?
這哥倆心動的點也太奇怪了,一個送點小玩具就能拿下,一個吹點嗩呐就能把他迷住。
什麼癖好……
係統狂喜:【女人,你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
沈意起身離去,“明日彆來了。”
???
係統石化。
柳凝桑早已對男人的善變了如指掌。害,就這樣。
龍華殿大賀三日,說是為邊塞軍討個吉利,可殿中的氛圍一點都沒有吉利的樣子。
沈意仍是不喜不悅,宮中的樂師舞姬無計可施,大臣為討帝王歡心獻上江南樂女也被他趕了出去。
若大的宮殿死氣沉沉,沈意抬手一指,底下的人屏住呼吸,怕是指誰死誰。
“你。”
眾人順著帝王的指尖窺去,落在一個樂師身上。
柳凝桑待在門口邊邊的位置,頓時感到幾十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沈意勾勾手指頭,“過來。”
柳凝桑不可置信的抬起頭,茫然的指著自己。
“我……我嗎?”
“對,就你。”
沈意有絲不耐煩,一旁的太監厲聲催促:“大膽刁奴,還不趕緊滾上來為陛下獻曲!”
“讓你說了?”沈意不滿的瞪了一眼,太監慌忙跪下,“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係統激動不已:【上啊!這可是陛下欽點,終於排上號了!】
柳凝桑生硬的走上台,台上隻有她一人,沒想到初舞台就是嗩呐solo。
沈意揚眉道:“等什麼?難不成還要讓孤求你吹?”
這說的是什麼話,柳凝桑隻好硬吹,好在老祖宗的東西還是酷的,直接炸開場子,隻不過在這顯得格格不入,自己就跟個顯眼包似的。
一曲結束,龍華殿內原本低沉的氛圍越發變得詭異起來。
“哈哈哈哈!”
台下的大臣麵色難看,沈意卻開懷大笑,一群人隻好跟著尬笑。
沈意笑得眼淚都擠出來了,他強行收起笑意,緩了口氣,漠然道:“來人。”
係統:【宿主,你這可是一戰成名啊!】
沈意一揮手,侍衛竟將柳凝桑抓了起來。
係統:【啊不是……】
柳凝桑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拖出殿外,丟進長樂宮。
寢宮點了香,聞著昏昏沉沉,柳凝桑昏睡過去。
醒來時,沈意坐在床邊,指尖輕纏著麵紗裹在指腹上卷著玩。
“陛下,不可。”柳凝桑慌忙捂住,“禦樂坊有規矩,奴婢入宮不久,不得在陛下麵前露麵。”
“規矩?”沈意不屑,“什麼規矩孤改不得?”
沈意貼身湊近,眼底含起幾分少年的天真,好似初見時那般笑著。
“你叫什麼?”
“阿……阿桑。”
“桑。”他隔著麵紗撫過雙唇,“好聽。”
一雙手摸著她的骨相,指尖勾勒著她的樣貌。
“看著倒像是個薄情之人。”沈意貼到她耳邊,一字一句的喚著:“桑、桑、姐、姐。”
柳凝桑心中一驚,麵紗扯落,慌忙鑽進被子裡。
“嫂嫂這是在害羞?”
這麼快就掉馬甲!!!
柳凝桑無奈掀開被子,沈意並不感到詫異。
他直白的問道:“柳凝桑,你為誰而來?”
柳凝桑抿了抿唇,吐出一個“你”字。
“那他呢?”
“他……”柳凝桑乾巴巴的張著嘴,她還沒想好,也沒想到這麼快就爬上龍床。
沈意凝視道:“你不要他了?”
也可以這麼說……
見她這般為難,沈意越發愉悅。
“姐姐莫慌,你來找孤,孤很開心。”
他俯身蹭上雙膝,枕在她腿上合眼。
“我……”
“噓。”沈意打斷,“姐姐不急著解釋,攝政王仍在邊塞,待他回來,當麵……說清楚。”
係統:【刺激,蝦仁豬心!】
係統這會才蘇醒過來,一睜眼就探見這麼背德的場麵,鼻血都要噴出來了!
天色暗下,柳凝桑被送回禦樂坊,大門還沒踏入就聽到流言蜚語,沒什麼好話。
“我當這衰鬼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看著也不像是被寵幸的樣子。”
“真是被陛下寵信哪還會回這禦樂坊。”
“一個末等樂師也配討陛下歡心?怕是請她去長樂宮驅邪的吧!”
“哈哈哈哈!”
……
柳凝桑一笑置之,自己的確是來攻略沈意的,與爭寵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係統氣急敗壞:【彆說了!閉嘴!全都給我閉嘴!】
柳凝桑隻搖頭,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執行機器。
異日午時,柳凝桑又被請去長樂宮,沈意還派轎子來接,這陣仗著實打了旁人的臉。
哪有大中午侍君的,一路上曬得臉都黑了。
柳凝桑頂著大太陽來到長樂宮,沈意披頭散發的躺在床上,叫人過來自己倒先睡上了。
沈意突然喘了口悶氣跟詐屍似的。
“陛下沒睡?”
他抬手扶額,語氣不是很好,“過來。”
柳凝桑走上前,見他麵色蒼白額上冒著冷汗,看著不是很舒服。
“怎麼了?”
他蹙眉道:“頭疼。”
頭疼不宣太醫,叫個吹嗩呐的過來作甚。
寢宮內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柳凝桑隻好抓起床頭的汗巾伸手擦拭。
沈意緩緩睜眼,搭上她的手腕,用力扯近。
“你……”
柳凝桑跌坐在床邊,沈意又枕到她腿上,悶聲囔囔著:“熱。”
“熱就脫啊。”
……
沈意不爽的盯著她,“柳凝桑,你在葉裴修身邊就學了這些?”
她嘀咕著:“關他何事。”
“膽子大了,竟敢在孤頭上作威作福。”
“……不敢。”
她抓起床邊的蒲扇給他搖風,扇子一晃一晃,沈意仍是不停的冒冷汗。
柳凝桑不免有些擔心,“陛下可宣過太醫?”
沈意難受的合著眼,不耐煩道:“小時候染上的頭疾,醫不好。”
係統可沒說沈意得過頭疾。
今日龍華殿沒喚樂師舞姬,邊塞雖是傳來捷報,但局勢瞬息萬變,還有人趁機在朝堂上煽風點火,內憂外患甚是複雜。
“陛下可是在為邊塞之事心煩?”
沈意抬眼,不悅道:“你是在問誰?”
柳凝桑抿了抿唇,“當我沒問。”
“哼。”沈意冷哼一聲,“姐姐心裡還惦記著他?”
她回避道,“陛下說笑了。”
沈意突然抬手揪下她臉上的麵紗,笑盈盈的說著:“姐姐可知我這頭疾因何而來?”
她自然不曉得。
“孤小時候在冷宮吃的皆是糟糠剩飯,即便如此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送來的飯菜也得擱置一夜再吃,等夜裡偷吃的老鼠沒死成方可下肚。有一回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背著兄長偷吃幾口,怎料中了毒,人差點就沒了。”
沈意自言自語著,仿佛說的隻是個玩笑,“從那以後,孤便落下病根,時常頭疼得很。”
她見過他們在冷宮中落魄的樣子,心中不禁隱隱作痛。
“柳凝桑,你這是什麼眼神?”
沈意曾在陷阱底下見過她這副神情,那時提及兄長亦是如此,她究竟在心疼誰。
曾經她的眼裡隻有他,他雖不屑,但也樂意沉淪。
男歡女愛於他而言不過是無痛的歡愉,他素來都是薄情的一個。
他沒變……也不能變。
是她變了。
“為何這樣看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