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營(1 / 1)

孤將 幽默姐 4107 字 3個月前

“等等,先回來。”

陳培聽見季雙的聲音,頓住了腳,片刻,還是又走了回來,看著她。

季雙轉頭,看著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哨崗,閉了閉眼,“先將哨崗修好,西北角也再建一個,這幾日加強警戒,每日派人將兩個哨崗的火把點起,西北角的哨崗不必安排人守夜,建好放著就行,速度要快,今夜就修,最遲兩天內要建好。”

她頓了頓,接著說,“還有,將營帳往後挪挪,夜裡也不要睡太死。”

“是。”

陳培立刻安排了人去辦,弄好後轉身去領罰了。

衛長宴將季雙帶上馬,留了人收拾殘局,今日卓拓絡是衝著她來的,她肯定傷得不輕。

季雙靠在他身上,卸了力,腹部疼得厲害,卓拓絡那腳力度極大,險些給她踹沒了,如果不是林絳揮劍擋了那刀,她今夜可能就死在這了。

衛長宴沉默著,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主帳也沒有開口,隻是喚了軍醫給她看看。

王大夫年紀大了,夜裡被叫起來,走得腿打顫,眯著眼,打著哈欠進來,給季雙探了探脈搏。

“氣息紊亂,我看這脈象,是受了內傷,但好在沒有傷到心脈,我給你弄幾貼藥,每日熬了,記得喝,這幾天,休息休息。”

季雙點頭,“多謝王大夫,這麼晚了還麻煩你。”

“不麻煩不麻煩,人命關天的事,總比睡覺重要,我回去了,你自己多注意點。”

他轉頭,向衛長宴行了禮,“臣告退。”

衛長宴看著他走了,站在原地,看著掀起又放下的帳簾,久久沒有說話,他不想斥責她,她隻是做一個將領應做的事,但今夜巡防的,是陸旭,她替他去,才會受了這麼重的傷,如果她聽話……就不會受傷,可是如果她聽話,新營就沒了。

帳內一時寂靜,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還是衛長宴低了頭,他轉過身,在床榻邊坐下來,盯著她的眼睛,許久才開口:“疼嗎?”

季雙搖頭,聲音沙啞,“不疼。”

衛長宴靠過去,張開手抱住她,唇輕輕的蹭著她的側臉,雙手搭在她的腰間,歎息,“你總是不聽話。”

季雙回抱住他,“我從來不是個聽話的人。”

衛長宴歎了口氣,徹底拿她沒辦法。

翌日清晨,陸旭站在帳外踱步,不敢進去,直到季雙掀了簾,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

陛下不在裡頭,陸旭才鬆了口氣,他臉上的愧疚遮掩不住,“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季雙擺擺手,“怎麼能怪你,是我自己非要替你的,更何況,若非昨晚去了一趟,新營可能還未完全建好便沒了。”

“你受了傷,這些日子好好休息吧,新營那邊,我每日帶人巡三遍,定然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季雙坐在床邊仰頭看他,眼裡擔憂散不開,“卓拓絡這次來得突然,我開始以為他是衝著我來的,後來想想,又感覺不對,他怎麼會知道我替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會突然去新營。”

陸旭臉色一變,聲音輕了下來,“軍中出了奸細?”

季雙搖頭,“不是,我昨晚替你的事,隻有我們倆知道,不會是奸細,或許卓拓絡的目標不是我。”

“那就是單純的想打退新營?”

季雙攤了攤雙手,“誰知道呢?”

“你又這副無賴的表情,對了,陛下呢?”

“陛下練兵去了。”

“練兵?”陸旭將這兩個字含在嘴裡,咂不出味來,“不會是替你去的吧?”

季雙將案上快涼掉的湯藥舉起來,一飲而儘,“嗯。”

陸旭垂眸,掩蓋眼裡的情緒,“你……跟陛下……”

季雙笑笑,伸出一隻手,搭在嘴邊,“噓。”

陸旭聽懂了,他悵然若失的看著她拿著藥碗的那隻手,如果她喜歡的是蘇禾日,他尚且能爭一爭,可她喜歡的是陛下,九五之尊,天潢貴胄,他如何能爭?

季雙喝了藥,從案上拿過衛長宴給她留的飴糖,放進嘴裡,衝淡舌根裡的苦味。

在現代的時候,她不愛吃糖,也不愛吃零食,獨獨最愛米飯,尤其是蓋飯,湯飯,可來了這裡,什麼都沒得吃,時常挨餓,有口糖吃,已經很開心了。

“這幾日,你派人多往新營那走走,陛下也派了人去修繕,我總感覺卓拓絡還會來,昨夜突襲新營損失慘重,歸根結底是因為未修繕完全,再加上哨崗無人,才會如此。”

“陛下……”

“軍中不必這麼多規矩……”

陸旭聽著外頭的動靜,知道陛下回來了,帳簾被掀開,外頭的人走了進來,他立刻躬身行禮,“陛下……”

衛長宴看了他一眼,“這幾日巡防你得多費點心了,尤其是新營那邊。”

“是,臣明白。”

“下去吧。”

“……是。”

衛長宴走到案前,看了看上頭的空碗,才湊到季雙跟前,讓她給自己擦汗。

季雙拿著帕子給他擦額角的汗珠,“辛苦了。”

衛長宴沒有說話,隻是把臉側了過去,季雙失笑,輕輕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

“陸旭過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關心我的,銣月也來了一趟,順走我兩顆糖,你得補給我。”

衛長宴笑著摸了摸她的長發,從袖子拿出兩顆飴糖,“補給你。”

季雙接過,“怎麼就兩顆。”

“剩下的每日喝了藥就給你。”

“我是小孩嗎,還要防著每日不讓我多吃,對了,昨晚情急,忘記吩咐他們新營裡要備些陷阱,尤其是陷馬坑,絆馬繩之類的,彆大開著門讓人家進來。”

“知道的,我方才已經同他們說過了。”

那藥也不知道有什麼魔力,季雙喝了,便感覺眼皮沉沉的,很想睡覺,此刻說著話,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衛長宴看著她上下兩眼皮打架還要和他探討軍事,就覺得好笑又可愛的。

“彆管這些了,睡一覺休息休息吧。”

季雙撐著搖頭,“不行,我還沒說完呢。”

衛長宴失笑,“好吧,那你接著說,我聽著呢。”

“卓拓絡手中有震天雷,不清楚他有多少,我們也拿……”她說著,困得直打哈欠,“我懷疑他這幾日還會來,今晚也有可能。”

衛長宴輕撫她的發絲,“軍中諸事,我來解決,你這些日子好好休息便好。”

季雙點點頭,沉沉睡去。

她這一覺睡得久,睜開眼,天都黑了,她坐起身來,有些震驚,她居然能從早上睡到晚上。

衛長宴坐在她身邊,手中拿著的書,在看到她醒來便放下了,“還難受嗎?”

季雙搖頭,“不疼了,就是睡太久,頭有點疼。”

衛長宴將她的頭放在腿上,雙手替她揉著太陽穴。

季雙被他揉得舒服,卻也不忘新營修繕的事,“新營那邊……”

“不必憂心,那邊我已經派人看著了,巡防的也多安排了一倍,夜裡也吩咐過他們,不必著重甲,哨崗建好了,按你說的,建了兩個,不過西北角的哨崗怎麼不安排人?”

季雙閉著眼睛,享受他手不輕不重的力度,“昨夜第一顆震天雷便是扔向哨崗的,建了兩個,以卓拓絡多思多慮的性格,肯定會才我會將人安排在哪個哨崗裡。”

“你倒是了解他。”

“是啊,都交過這麼多次手了,要是再不了解,就等著挨打,雖然我現在也打不過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狄柔的將領,或許我們會是朋友。”

衛長宴笑笑,“其實狄柔人和我們也不都是勢不兩立的,烏夜部落的薩滿就和我師傅關係很好,整個大藺,可能就我師傅見過他了,師傅說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的時候,不談戰事,隻談交情,也有可能是因為烏夜從不參與任何政事,所以他們才會那麼要好。”

季雙對這位白發老人更加好奇了,“在林老將軍言語下的這位薩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衛長宴被她的話勾起了回憶,烏夜薩滿是個很神秘的人,師傅不願透露他的任何訊息,年齡,長相,名字,包括性彆他都沒有提過,隻說是個一個很好的人,性格很和善,很仗義。

林老將軍曾笑著跟他說,“長宴啊,你有一點很像他,就是重情,往後我要是出了什麼事,無恙交給誰我都不放心,唯有你和他,能讓我安心。”

季雙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才聽見他輕聲開口,“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季雙躺在他腿上,抬眸看他,笑了,“那這點像你。”

衛長宴愣了愣,“你是第二個這麼說的人。”

“那第一個是誰?”

“我師傅,林老將軍。”

季雙沉默片刻,伸出手,輕撫他的臉,“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衛長宴垂眸,眼眶微紅,晶瑩滾燙的淚珠落在她臉上,“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季雙張了張嘴,卻沒有回答他,衛長宴看著她的眼睛,在裡麵看見了猶豫,他靜坐著,等著她開口。

他等了很久,等到幾乎不已經不敢聽了,季雙才開口,她聲音沙啞,又帶著堅定,“會的,長宴。”

衛長宴伸手拉她起來,將她摟在懷裡,頭埋在她頸窩,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季雙抱著他,雙手搭在他背後,感受他的顫抖,感受到頸窩傳來的濕意,她知道,衛長宴一直沒有走出來,無論是先太子的死,還是林老將軍殉國,他都接受不了,但他是個皇帝,不可能在人前軟弱。

這些年不敢流出的眼淚,直到這一刻才肆意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