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上有一本攤開的典籍,就在葉長伊準備上前翻看時,清璃小跑著回來,立刻轉身關上門。
葉長伊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我不是讓你去廚房拿點吃的嗎?你怎麼兩手空空?”
清璃的眼睛裡都是震驚與慌亂,仿佛看見了什麼顛覆她三觀的場麵,聽到葉長伊的發問,她這才小聲地說:“小姐,奴婢方才本來是想去廚房的,可是在院門後,奴婢看到……看到……”
“你看到了什麼?”葉長伊放緩語氣安慰道,“沒事的,這裡就隻有我與清月在,你有什麼就大膽地說。”
“奴婢看到侯夫人在與楚世子說……說讓他去給郡主送點飯,還下命令把郡主關起來,不許她出來破壞您與楚大人的婚事,侯夫人還說……”
清璃覷著自家小姐的臉色,後半句話有些不敢說。
然而,葉長伊看了她一眼,神色沒有絲毫震驚,就連語氣也是和平常一樣:“她是不是還說了,讓楚源警告楚琳,不許她再對自己的義兄心懷不軌的心思。”
她說的不是疑問句,反而是陳述句。
聞言,清璃瞪大了眼睛,更震驚了:“小姐,您是怎麼知道的?!”
葉長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搖了搖頭:“無事,隨她去吧,楚晗不會喜歡她的,而且彆說徐煙了,就算是定遠侯和楚源都絕對不會答應。”
雖然這具身體隻有十六歲,但她在現代社會可是一個已經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自是比兩個小丫頭成熟得多。
況且,楚琳的表現太明顯了,通過這幾次與楚琳的接觸,她心裡早有猜測,但是她一點都不擔心。像定遠侯這樣的世家大戶,最是看重名聲,楚晗再怎麼說,也是定遠侯的養子,是楚琳名義上的兄長。
“小姐,您就不擔心將來華安郡主找您的麻煩?”清璃憂心忡忡地問道。
這裡說到底不是葉府,若是楚琳和小姐有什麼不愉快,侯府中人定是都幫楚琳。小姐在家裡從來都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她很擔心小姐在這裡受委屈。
看出她在想什麼,葉長伊心下溫暖:“不用擔心,你們兩個從小便跟著我,應當了解,我是這麼好欺負的人嗎?”
說到這裡,葉長伊嘴角彎了彎,她相信楚晗,就算他們現在隻是協議成親階段,但楚晗一定會向著她的。
清璃撓撓頭,想想確實是這樣,便放下心來,小聲“哦”了一聲,清月拉著她向外走:“彆多想了,現在去廚房吧。”
就在這時,院中突然傳來腳步聲,屋內的三人同時安靜下來。
那腳步不急不緩,走得很穩,聽聲音似乎是在這邊走來,而且越來越近了。
葉長伊趕緊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到床邊,拿起早已被她扔到一邊的紅蓋頭,慌忙蓋在頭上,兩手交叉平放腿上,在床邊坐好。
她心裡驚疑不定。
怎麼回事?楚晗不是說不會有人進來嗎?這人究竟是誰?
正在她思緒百轉千回時,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門,隨即楚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現在方便進來嗎?”
葉長伊心跳現在還有些急促,她下意識點點頭,又忽然反應過來,楚晗看不到。
她調整了一下聲音,儘量讓人聽不出慌亂:“你進來吧。”
葉長伊本來以為楚晗不在外麵招待賓客,反而來後院找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說。
可是……
她嗅了嗅,楚晗一進來,飯菜的香味便充斥了整個屋子。她今日早上隻隨口吃了些點心,本以為中午又要吃點心了,沒想到楚晗突然端著飯菜進來,她咽了咽口水。
本來剛才還沒有這麼餓的,現在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起來了。
楚晗含笑的聲音傳來:“方才不算太忙,我便抽空幫你拿了點飯,不知道你是否喜歡?”
聽了他的話,葉長伊在心裡歡呼雀躍,可是表麵上她卻什麼都沒說,因為她的視線早就完全被蓋頭遮住了,她根本看不到楚晗究竟幫她拿了什麼菜啊!
“這裡沒有彆人,”這麼說著,楚晗便上前來幫她將蓋頭掀開,“你若是不想這樣,隨時可以摘下來。”
葉長伊抬頭看著他,終於看清了他穿紅色喜服的樣子,她小聲嘀咕道:“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披個麻袋也好看。”
“嗯?你方才說的什麼?”楚晗低頭問道。
“沒什麼。”她搖搖頭坐在桌子邊。
桌子上擺放著兩盤菜,分彆是木耳炒藕片和尖椒炒肉,旁邊還放著一碗晶瑩剔透正在冒著熱氣的白米飯。
楚晗坐在她對麵,葉長伊對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藕片,放入口中。這藕片不知是用什麼方法做的,酸甜可口,因為有青椒作點綴,它清脆的口感中還帶著一絲絲辣,非常適合當開胃菜。
“味道怎麼樣?”
她又夾了一塊肉,一邊點頭一邊回道:“很好吃!”
說完她還對楚晗豎起了大拇指。
雖然不太清楚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但楚晗能從她的表情看出來,她還是很滿意的。
於是,他不再說話了,隻是安靜地等著她吃完。
葉長伊隨口問道:“你吃了嗎?”
忙到現在還沒吃上飯的楚晗道:“我已經吃過了。”
她懷疑地看了楚晗一眼,一時拿不準他話裡的真假,便隻能“哦”一聲。
不想讓他等太久,葉長伊很快便解決完了午飯,楚晗拿的是一個人的分量,剛剛好夠她吃,不多也不少。
就在楚晗端起空盤子,打算離開時,葉長伊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楚晗疑惑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著,葉長伊方才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等反應過來後,她立刻鬆開手。
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空氣中彌漫著尷尬詭異的氣氛,如果不是楚晗本人正站在麵前,葉長伊簡直想捂臉,罵自己一句:“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麼啊!”
輕咳一聲,她指了指床上的蓋頭,硬找了個話題:“這個……我已經吃完飯了,要不要再蓋上?”
楚晗盯著她,隻見麵前的姑娘微微偏過頭,臉上有些泛紅,不知是熱還是緊張,她微微皺著眉,看樣子是在為自己生硬的話題尷尬。
一聲輕笑在頭頂響起,葉長伊慢慢回頭看進楚晗眼睛裡,隻見那雙眼睛裡罕見地有了點戲謔之色。
“這些都是虛禮,你不願就不必勉強。”
葉長伊:“……”
她總覺得楚晗識破了她方才仗著不會有人來,就把蓋頭隨意扯下的行為。
“晚些的時候,你無需再讓侍女去廚房了,我會派人將飯菜送過來。”
目送著楚晗離開,葉長伊以手撐著腦袋,能讓楚晗多流露點和平時不一樣的情緒,她當然很開心,隻是她方才是被他調侃了嗎?
葉長伊“嘶”了一聲,這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
深夜,尋常人家都已經歇息了,而定遠侯府卻還燈火通明。
“小姐,”清月推門而入,她雙手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其上放有兩杯合巹酒,“這是方才侯府中的管家派人送來的,您看看放在哪裡?”
葉長伊:“就放在桌子上吧。”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她靠在床頭邊,有些昏昏欲睡,因為要處理婚事的諸多事宜,她從昨日到今日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現在眼看著婚事進行到最後了,她心情放鬆下來,眼皮就不自覺地往下耷拉。
也不知道楚晗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葉長伊索性脫了鞋子,在背後放著一個枕頭,就著這個姿勢小憩一會兒。
然而,這回她卻沒忘了蓋好蓋頭。
彆看葉長伊此人成日裡都是一副自在灑脫,將繁瑣禮儀都拋諸腦後的人,可若是讓她遇上喜歡的事情,她便會覺得這些禮儀也沒什麼不好了,仔細想來還是挺浪漫的。
她還是希望今晚是由楚晗親手掀開她的蓋頭。
前廳。
楚晗站在定遠侯身邊,喜宴已經結束了,時不時就會有客人起身來向他們告辭,他和楚為與客人說兩句客套話,他們便離開了。
“楚大人,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這個有些熟悉地聲音在身後響起,楚晗回頭望去,隻見薛瀚正舉步向他們走來。
不同於上一次在初淮園見麵那次囂張,他現在看起來似乎憔悴了不少,眼睛中布滿了紅血絲,身上還帶著濃烈的酒味。
楚晗平淡道:“薛公子,你有何事不妨直說吧。”
薛瀚忍住快要滿溢出來的嫉妒不甘的情緒,儘量平和道:“有些事不太方便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薛公子稍等,容我先與父親知會一聲。”
他扔下這句話,便在楚為耳邊說了些什麼,楚為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走吧,薛公子。”
定遠侯府最東邊有一個人工湖,因為在最邊上便顯得很偏僻。白天幾乎都不會有人來,更彆說晚上了。他帶著薛瀚走到湖邊的涼亭裡,看門見山道:“薛公子,現在周圍沒人了,你有何話想對我說?”
薛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從懷裡拿出一封已經封好的信扔到楚晗懷裡:“煩請楚大人替我轉交給葉四小姐。”
“請恕在下不能幫你,沒有她的同意,我也不好擅作主張替他收下這封信,”頓了頓,楚晗又說道,“你還是親自去交給她吧。”
似是沒料到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甚至連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薛瀚臉色發青。
是他不想去見葉長伊的嗎?他說到底不是定遠侯府的人,在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下,是不能隨意進入到後院的,況且,他擔心葉長伊還沒消氣,不願意見他,更不會願意收下他的東西。
這才讓楚晗代為轉交,哪知他竟然拒絕得如此乾脆利落。
楚晗將信放到涼亭裡的石椅上,轉身便欲回到前廳。
但聞一聲冷笑,薛瀚咬牙說道:“楚晗,你往日裝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一直惦記著彆人家裡的人,當真是令人不恥。你以為葉長伊是真的喜歡你嗎?根本不是的!”
深呼吸一口氣,他又接著嘲諷道:“她本來隻是在與我鬨脾氣,若不是你,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而且你不顧她的意願向皇上求得賜婚聖旨,你如此逼迫她,就不怕她以後恨你嗎?!”
“這就是我與內子的事了,不勞薛公子操心,”楚晗看著他如今這幅狼狽失態的模樣,語氣不見絲毫氣怒,“薛公子,過度飲酒傷身,以後還是少喝點吧,你似乎有些喝醉了,令尊早些時候便已經離開侯府了,我讓下人送送你吧。”
可惜薛瀚自從最近聽到那二人婚事之時,心中便一直堵著一口氣,如今再看著此人虛偽的掛心,隻覺得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他早晚會有機會與葉長伊見麵的,思及此,他不再言語,大步向著侯府大門走去。
此時,前廳賓客已經全部走完了,見他回來了,楚為繞過正在收拾大廳的下人,迎上前來道:“薛瀚方才找你說什麼了?我看他那樣子不像是有什麼好事,難道是來找麻煩的?”
“已經沒事了。”
他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事情始末,楚為便擺擺手:“還算他有點理智,沒有當著這麼多人麵前大鬨,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兒子告辭,父親也早些歇息。”
……
往日他回家之時,屋子裡都是一片漆黑,無論是之前在外麵賃的房子還是侯府中那個院子。然而,今天晚上他才剛走到院門前,便見窗戶透出昏黃溫暖的光亮。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從今往後,不管他回來得有多晚,都會有一盞燈永遠為他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