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

鄭婉看著她慈愛地笑道：“還好在你小時候我們就開始為你們準備成親所需要的東西，要不然三天時間還真是不夠用的，這幾天我在好好核驗一遍，這可是一生的大事，馬虎不得。”

“我真是沒想到，”葉芷歎道，“小妹居然比我和三弟都要快一步，一想到以後你就要搬出葉府了，還真是有些舍不得。”

葉長伊安慰道：“葉府與定遠侯相隔不遠，我可以經常回來看你們的，二姐若是想我了，也可以去侯府找我，或者去學堂找我也行。”

“好了，既然沒有彆的事，”葉啟，“就先散了吧。”

葉長伊回到青和院，將聖旨小心放在櫃子裡，便帶著兩個丫頭去學堂了。

自從上次雇用了幾個幫手，她們終於可以不用再那麼累了。

傍晚時分，送走孩子們後，葉長伊又與清璃清月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教學方案。等到她們安排好一切鎖門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主仆三人在街邊的小攤位邊吃了點東西，便起身回葉府。

……

青和院。

床頭邊有一盞油燈，燈光暖黃。

葉長伊從櫃子裡拿出聖旨，她蹲在床沿邊，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明黃色的宣紙，雙手捧著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幾遍。

突然，外麵響起敲門聲。

她把手中的聖旨放下，疑惑地起身去開門。

看見葉啟和鄭婉在門外站著時，葉長伊愣了一下，隨即側過身，讓他們進來。

“叔父叔母，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

鄭婉想了想道：“我們還有些事想告訴你，也認為你應該知道。”

聞言，葉長伊更加疑惑了：“什麼事？”

“你對楚晗這個人了解多少？或者說你對定遠侯府了解多少？”葉啟的神情中透著幾分擔憂，“你日後畢竟要在定遠侯府生活，還是提前多了解一些比較好。”

她此前隻一心關注楚晗，對他從小長大“家”卻了解不多，上次在初淮園第一次見到楚源和楚琳時，她才開始關注定遠侯府的人。

但世家大族的內部關係本就很複雜，更彆提這種皇親國戚的家族了，她也隻能打聽個大概，再細致一些的東西，她就不了解了。

葉長伊實話實說道：“我確實不太清楚，叔父，您問這個是因為什麼？還是說定遠侯府有什麼問題？”

“自從知道你要嫁給楚晗，今日下午我便特意打聽了一些消息，你還是先聽聽吧。”

鄭婉坐在葉長伊身旁，拉著她的手安撫似的拍了拍，葉長伊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正色看著葉啟，等著他開口。

“楚晗並不是定遠侯的親生兒子，定遠侯曾有一個兒子尚未來得及長大便夭折了，聽聞他當年傷心了許久，後來意外撿到楚晗，興許是想到了已經不在了的兒子，定遠侯將他帶回家，取名楚晗。”

葉長伊聽到這裡的時候，心中一凜，她喃喃問道：“那定遠侯那個兒子叫什麼名字？”

經她這麼一問，葉啟似是想起了什麼，他語氣複雜道：“他叫楚子珩，但由於當年那孩子去世的時候年紀還太小，所以隻有名卻無字。”

楚子珩？

難怪楚晗為數不多的好友中，無一人喚他的表字，原來是這個原因……

雖然心裡早有預感，但當真的親耳聽到的時候，她心裡還是一陣說不出的難過，他小時候竟是一直被當做替身嗎？

葉啟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其實和楚晗不熟，但幾次接觸下來，那孩子溫和有禮，他對楚晗的印象很好。

但楚晗家裡的情況 ，他還是不放心，擔心葉長伊會過得不好。

“我聽聞定遠侯夫人性格強勢，侯府規矩又多，不像家裡這麼寬鬆，而且定遠侯夫人一開始中意的兒媳婦是自己的外甥女，你若是嫁過去，她可能會為難你。”

徐煙也接道：“是啊，皇親國戚不比尋常人家，你的性格就散漫隨性慣了，到時怕是不習慣。”

“該說的我們都說了，”葉啟看著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侄女道，“你還要決定嫁給楚晗嗎？若是你不想，叔父哪怕不要頭上這頂烏紗帽了，也要求得皇上收回成命。”

她的視線在葉啟和鄭婉臉上定格了一會，心中感動，來到這個如此陌生的世界，能有這樣真心待她的親人，上天待她不薄。

但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怎麼能連累家人呢？

葉長伊沉默一會才說：“叔父不必這樣，你們為我做的事已經太多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笑了一下：“而且我已經長大了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有能力承擔自己的決定所帶來的後果，叔父叔母謝謝你們，我不會後悔的，你們也不要再為我擔心了。”

若是徐煙能接受她，她便與她好好相處，若是徐煙不喜歡她，那她也不會上趕著討好彆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見她心意已決，葉啟隻好說：“好吧，你願意就好。但如果以後過得不好，你就回來，隻要我們都還在，你就永遠有家。”

到底是皇上賜的婚，又有葉府在，他再怎麼樣也是一個三品官員，徐煙應是不會太過分，至少不會像彆人家那樣動輒便對兒媳婦動手。

更何況楚晗既然可以擺平賜婚一事，必定不是平庸昏聵之人，他有能力護住她。

葉啟心裡稍微放心了些，鄭婉笑著問：“長伊，你明日學堂裡的事還忙嗎？”

“不算忙，叔母為何突然這麼問？”

她上回找了幾個幫手，又有清璃清月從旁協助，許多事都不必她親力親為，她便可以騰出彆的時間思考教學和如何讓學堂更好地發展。

鄭婉：“張公公過來宣完聖旨後，你便一直留在學堂，不知道也正常。”

頓了頓，她又說：“今日下午，定遠侯府派人說明日他們便回派人來下聘，想必定遠侯夫婦和楚晗都會過來，你若是有空，就留下來看看吧，至少先見一見未來的夫家人。”

知道鄭婉說的是為了她好，葉長伊想也不想便答應了下來：“好，我聽叔母的！”

二人笑著點點頭起身走到門邊，離開之前囑咐道：“今晚好好休息。”

……

翌日，天色剛剛破曉。

清璃拿來一套淡藍色的衣裙，這還是上次換季的時候，鄭婉找人量了她的尺寸，親自去裁縫鋪裡選了布料，為她做了兩套新衣。

葉長伊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從清璃手中接過衣裙，好在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適應了這個朝代的服飾，她沒花多長時間便穿好了衣服。

等她來到前廳的時候，葉啟和鄭婉正在與定遠侯說些什麼，徐煙站在他身旁，而楚晗就站在兩人身後，他的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

那四個人都在商量婚事的諸多事宜，葉啟和鄭婉又都是背對著她，是以，他們都沒有發現她。

但不知是不是楚晗的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太強了，葉長伊一踏進廳門，他便立刻抬頭看過來，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在一處，楚晗對她微不可察地頷首，葉長伊心情愉悅地對他回以微笑。

前廳一旁有一個屏風，葉長伊見他們相談甚歡，不想打擾到他們，便站在屏風旁無聲等候。

鄭婉轉過臉，本打算與楚晗說些話，結果她一抬頭便發現楚晗的眼睛往他們後麵看，她順著楚晗的目光看過去，隻見葉長伊穿著淡藍色的長裙，站在他們身後。

徐煙等人也都發現了她。

葉長伊臉上未施粉黛，但她膚色白皙如玉，唇不點而朱，藍色襯得她越發清麗出塵。

她脊背挺得筆直，柔順長發直達腰間，有幾縷垂落身前。

見狀，徐煙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與疑惑。

她以前不是沒有見過葉長伊，同屬於世家大族，又都在京城最繁華的地帶，這麼些年，各種宴會也舉辦了不少，兩人或多或少都遠遠地見過幾次麵。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個性格有些叛逆，名聲不太好的姑娘，卻有著一張極其出色麵容，張揚而又明豔。

但之前的葉長伊雖然能在外貌上給人留下印象，但還算不上驚豔。

徐煙仔細打量著她，人還是那個人，容貌並沒有任何變化，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和從前非常不一樣，眼神變了·，氣質也變了，可真要是說的話，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一樣。

鄭婉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對她招手：“來了怎麼也不說話？快過來呀！”

“侄女方才怕出口會打擾你們說話，”葉長伊一邊走一邊解釋道，“就想著在一旁多等一會。”

她走到鄭婉身邊，鄭婉給她介紹了定遠侯夫婦，又對二人說道：“侯爺，侯夫人，這就是小女。”

葉啟從小便是把她當做親生養大的，鄭婉見丈夫如此重視這個女孩，本著愛屋及烏和家宅和睦的道理，自然也對葉長伊視如己出。

時間久了，她便發現這孩子雖然表麵上頑皮，實際內心卻非常柔軟善良，心中便慢慢喜歡上這個侄女，待她就和待葉芷沒什麼區彆了。

徐煙自從知道這門親事後，就讓人打聽了許多和葉長伊有關的事，她自然知道葉府中的事，對“小女”這個稱呼絲毫不意外。

怎麼說也是未來的長輩，葉長伊按著禮數行了一禮。

想到昨日貴妃和她說的話，徐煙上前兩步扶住葉長伊：“好孩子，起來吧，不用這麼客氣，就跟見自己家人一樣就好。”

她扯出一絲笑來，既不冷淡又不過分熟絡，是一個十分合理的表情：“隻是從前都沒好好說過什麼話，原來這就是葉四小姐啊！長得真是我見猶憐。”

說著她便回頭看了楚晗一眼，“怪不得讓犬子如此惦記！看到你們終於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這個做母親的當真是為你們高興！”

葉長伊禮貌道：“夫人實在是謬讚了！”

婚事中需要準備的東西，他們方才就已談妥當，隻需等著聖旨中規定的日子到來即可。

徐煙又拉著葉長伊的手，與她說了幾句話，隨即便告辭，和定遠侯一起回府。

楚晗嗓音平和道：“葉大人，葉夫人，晚輩告辭。”

說完，他就跟在楚為二人身後離開。在路過葉長伊身邊的時候，他身形微微頓了一下，偏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雖然這次見麵他們連一句話都沒說過，葉長伊有些失望，但是想到再過兩日他們就要結為夫妻，到時候有的是說話的機會，她便覺得這也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