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1 / 1)

摘下那朵高嶺花 述兮 6410 字 3個月前

見到他就這麼闖進來,永熙帝眉頭微蹙,輕斥道:“怎麼還這麼莽撞?”

出口雖是斥責的話,他的眼神卻並沒有很嚴厲。

可見永熙帝是真的很寵愛這個長子了,是因為愛屋及烏嗎?楚晗想。

父子二人私下相處頗有些像尋常百姓家,然而現在大殿裡還有外人在,趙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皇帝揮手示意他起來,隨口問道:“你不好好學習治國之道,又跑到朕這裡做什麼?”

太子站起身,笑道:“父皇,兒臣今日翻找典籍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篇經論。兒臣讀著感覺頗有道理,隻是這篇經論沒有收錄到正規典籍中,它的作者是誰也已經不可考,兒臣便想拿來給父皇過目,請父皇幫兒臣看看這篇文是否算上乘。”

書案後的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歎道:“放下吧,朕批完奏章會看的。”

這個兒子從小便喜歡纏著他,其他皇子公主對他雖然也有些許的父子之情,但大多數還是敬畏。

一旁的張公公在宮裡生活了四十多年,又在皇帝身邊侍奉了二十餘年,很會看人臉色。

皇上一句話,一個眼神,他便能理解個七七八八。

聽到皇帝開口,他立刻上前從太子手裡接過那本典籍,將其放在皇帝書案角落處。

趙恪看了楚晗一眼,他沒有楚晗那樣的才華,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開口道:“父皇,那兒臣便告退了。”

皇帝對他頷首。

“慢著!”

趙恪剛轉過身欲離開,便聽皇帝突然叫住他。

他疑惑地問道:“父皇還有什麼要叮囑兒臣的嗎?”

“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還是需要明白一個道理,”永熙帝看著麵前已經與他一般高的兒子,緩緩說出了下一句話,“儘信書不如無書,我大周人才濟濟,與其終日紙上談兵,倒不如多與他人探討交流一番。”

“是,兒臣記下了。”

在二人說話的過程中,楚晗隻安靜站在一旁,等太子離開後,皇帝才偏過頭看著他:“楚愛卿自小便盛名加身,你看看朕這個兒子如何?”

“太子殿下性情溫和,對待下人與各位官員都是平易近人,將來必能愛民如子。”

趙恪不是那種雄才偉略的人,當然也不算那種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弟,他隻是平庸。

但該打的仗他替趙恪打了,該收複的故土他也已經收回來了,大周正在穩步步入正軌。

平庸一些沒有關係,永熙帝還是有信心替長子安排好一切的,隻要趙恪將來不胡作非為,再加上朝中他安排的極為大臣輔佐,足以保障大周基業數十年不倒。

“朕知道你才華出眾,但千裡馬也需遇到伯樂才能發揮他最大的才能。”

楚晗微微垂眸:“臣明白,為人臣者,為君主分憂,實乃職責所在。”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忽然笑道:“朕記得你比楚源要小個幾歲,應是與太子差不多大。”

“回陛下,臣確是今年弱冠。”

永熙帝看著麵前的年輕人,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當年楚晗隨定北侯入宮之時,他路過禦花園恰好看見楚晗一個人坐在石凳子上,目光落在麵前的湖水裡,背影瘦削單薄。

那時,他便覺得這個孩子與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樣。那雙眼睛雖然清澈,卻並無純真,似乎總有許多事埋藏在心底。

但是,楚晗卻非常聰明,永熙帝的子嗣並不多,他也不是喜歡流連後宮的帝王,當然就不怎麼與孩子接觸,唯一帶在身邊照拂的就隻有一個趙恪。

他不清楚彆的孩子是什麼樣的,隻是在心裡想,大概少年老成的孩子都是像楚晗這般模樣吧。

永熙帝不由得聲音柔和了許多,像是嘮家常那般問道:“你父親近來如何?說起來,朕與他已經許久沒有私下暢談了。朕還記得當年若不是他日夜不停地押送糧草,怕是就要有無數將士凍餓而死了,他可是立了大功。”

說著,皇帝又歎了一口氣:“還有葉征……,當年威震四方的將軍,竟然不幸死於流寇之手,著實可惜。”

張公公適時開口勸慰道:“陛下可要保重龍體,不可憂思過度。世事無常,葉將軍的死的確是大周的損失,可是奴才聽說,葉征將軍尚有一女留存世間,這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聞言,皇帝皺了皺眉,仔細回想了一下上次宮宴,問道:“就是那個一直跟在葉啟身後的小姑娘?”

“回陛下,正是。”張公公回道。

楚晗也緊接著道:“承蒙陛下掛念,家父很好。”

永熙帝今日心情不錯,比往日說的話要多一些:“很好?可是近些時日,貴妃經常向朕抱怨,自己的妹妹都不怎麼來宮裡探望她了,若是再不來,她可就要親自去定遠侯府了。朕還以為定北侯身體抱恙,徐氏在府中照料他呢。”

沒想到皇上也會有開玩笑的時候,楚晗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張公公知道當皇帝用這種略帶調侃的語氣說話時,就代表著他的心情很好,於是張公公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回道:“陛下有所不知,上回定遠侯夫人去張大人府中參觀婚禮,自那天以後,就經常托媒人物色哪家的小姐品性好,可能也是想為晚輩的終身大事做打算。”

皇帝看著楚晗的神色,頓時了然。

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更何況楚晗長得確實討小姑娘喜歡。

“愛卿可有鐘意的女子?”

楚晗臉色微微有些紅。

永熙帝有些驚訝:“還真有?不知是哪家小姐竟能得你如此青眼?”

“回陛下,是順天府尹家的葉四小姐。”

皇帝剛想問問這位“葉四小姐究竟是誰”,便聽張公公在一旁笑著解釋道:“哎喲,這不是巧了?陛下,這位葉四小姐正是葉征將軍的親生女兒,也就是葉啟大人的侄女。”

皇上對葉長伊印象不深,也不了解這個姑娘的性格,隻是覺得能被楚晗這種眼光極高的大才子看上,必然差不到哪裡去。

世人都知道當今聖上對已故皇後情義甚篤,而永熙帝也對這等美事喜聞樂見,再加上他本就對楚晗印象很好,於是他當即道:“既然你二人有情有義,朕就成全了這樁好事吧。”

說完,永熙帝提筆寫下幾行字,他將聖旨遞給張公公:“找人去定遠侯府和葉府宣旨吧。”

楚晗後退一步,彎腰行禮:“謝陛下成全,臣領旨。”

今日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永熙帝算是確認了楚晗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他“嗯”了一聲,道:“你先退下吧,這幾天好好準備一下,莫要委屈了人家姑娘。”

“是。”

……

楚晗向著宮門口行去,步伐不快不慢,他身後還跟著奉命帶他出宮的張公公。

張公公微微落後他一步,小聲說:“奴才就先恭祝楚大人得償所願了。”

“多謝張公公從旁協助,否則,此事必定不可能如此順利。”

當年張公公不慎說錯話,惹得當時的太後娘娘大發雷霆,險些就要被拖出去亂棍打死,這一幕恰好被楚晗看到。

他當時雖然年紀小,看著也十分內向,卻意外地勸住了太後,那些刁難都被他四兩撥千斤似地擋了回去。

即便如今太後早已逝世,張公公依舊記得當日的恩情。

所以,當楚晗輾轉告知他消息時,他同意幫忙了。

讓二人沒有想到的是,皇上在下朝後居然將楚晗單獨留了下來,又正好撞見太子,勾起了陛下的夫子之情,以及對結發妻子的思念,一切都進展得比想象中順利。

張公公靜默了一會,才說道:“楚大人,奴才終究是陛下的人,也隻會聽命於陛下,今日就算是還了您的恩情,以後……”

到底是自己曾經的恩人,在這皇宮裡多的是爾虞我詐,若是讓他給彆人使絆子,他能做得很好。可是麵對恩人,拒絕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

還好楚晗並沒有讓他為難很久:“這次多謝張公公,日後你不再欠我什麼了。”

定遠侯府。

楚為早就下早朝了,楚晗卻一直沒有回來,楚琳一直纏著定遠侯,這才得知楚晗被皇上留在宮中了,她擔心楚晗會出事,一直在門口等著。

她焦急地走來走去,視線一轉,隻見楚晗一身淺緋色官服,從遠處向著侯府走來。

楚琳頓時喜上眉梢,她本想快步迎上去。

誰知,她卻突然發現了楚晗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那人身材並不魁梧,身高比楚晗略矮。

方才,她情緒激動之下,一時沒有發現此人。現在仔細看去,她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皇上的貼身太監嗎?!

顧不得思考太多,她立刻轉身回府,衝到主院:“娘!娘!張公公來了!”

楚為坐在桌旁看書,徐煙坐在丈夫對麵翻看賬冊,看到楚琳這幅驚慌失措,毫無半點名門貴女形象的樣子,她便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跑這麼快做什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大聲叫喊,也不要亂跑,有事不會好好說嗎?!”

“不是,不是!”楚琳搖搖頭,“娘,是張公公來了!您說會不會是二哥犯了什麼事吧?”

定遠侯夫婦乍一聽見“張公公”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聽了楚琳的後半句話,二人才反應過來,立即將手裡的東西放下,站了起來。

楚為再怎麼樣也是一個曾經上過戰場的男人,好歹見過大場麵了,看上去比妻子和女兒要鎮定得多。

他安慰道:“先彆慌,未必就是壞事,楚晗那孩子我還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等胡來的人,那孩子從小就一直很有分寸……”

徐煙雙手板著楚琳的肩膀,焦急問道:“你方才看見他們到哪裡了?”

她問得太快太急,聲音又大,以至於都有些破音了。

楚琳肩膀被她捏得生疼,卻不敢吭聲也不敢耽誤,隻能磕磕巴巴道:“已經快……”

“定遠侯趕緊帶人出來接旨吧——”

侯府門外的一道聲音打斷了楚琳未說完的話,這個聲音又尖又細,確是張公公無疑。

屋裡三人皆是一臉緊張,外麵又傳來催促的聲音,定遠侯歎道:“先出去吧。”

就連隔壁院的楚源都聽到動靜了,定遠侯帶著家人和一幫下人跪下來,他中途還抬頭看了一眼楚晗。

隻見楚晗麵色平靜,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可是,轉念一想,楚晗幾乎都是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樣子,單看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定北侯忐忑地跪著,準備聆聽聖旨。

楚晗上前幾步,跪在徐煙旁邊。

張公公隨即展開聖旨,朗聲念了起來。

在場眾人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等聽完聖旨的內容,除了楚晗和張公公,在場之人,無一不是滿臉震驚與迷茫。

楚琳:“……”

她突然有些後悔告訴葉長伊這件事,她的確是希望葉長伊能阻止這場親事,可是她不知道葉長伊的解決辦法是自己嫁給楚晗啊!

她不知道葉長伊是如何說服皇上賜婚的。

“三……三天?”徐煙顫顫巍巍地問道,“三天後是不是太著急了?什麼都還沒準備呢。”

說完,她又猛地反應過來,重點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是皇上為什麼要把葉長伊賜婚給楚晗!

楚為代替她問出了這個問題:“張公公,陛下究竟是為什麼要指定這門親事?”

張公公笑了一聲:“定遠侯,皇上這麼做定是有原因的,隻是你我就不要妄圖揣測聖意了。三天後可是成親的黃道吉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有一個這麼好的日子,那就抓緊把喜事辦了吧,以免夜長夢多。也免了定遠侯夫人勞心費神地去找媒人說親。”

他視線一掃,將他們的神情都看在眼裡,接著說道:“對了,定遠侯夫人,近日聽說貴妃娘娘一直念叨你不去宮中看望她,都知道您是為了晚輩們的婚事操心,沒時間也能理解。可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偶爾也不用那麼著急,您說是不是?”

徐煙:“……”

她已經完全看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扯到她嫡姐?

張公公將手中的聖旨卷起來:“既然沒問題,那就趕緊接旨吧,咱家還要去葉府宣旨,然後好回宮向皇上複命。”

見眾人還有些雲裡霧裡,張公公看向楚晗:“楚大人,您來接旨吧。”

楚晗雙手接過聖旨,待到張公公走遠後,他才站起身。

此時,他側著身麵對眾人,麵如冠玉,身姿挺拔,兩手垂在身側,右手拿著聖旨。

徐煙扶著楚為的胳膊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定遠侯府一乾人等心情都格外複雜,一時又是開心又是震驚。

原先以為是楚晗說了不該說的話,觸怒了皇上,他們定遠侯府要遭殃了。

結果皇上沒有懲罰他們,而是賜下一場如此突然的親事。

眾人隻覺得一口氣要鬆不鬆地卡在心口處,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在距離侯府不遠處的葉府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葉啟方才下早朝,正在府中和自己的夫人說說話,逗逗鳥,結果還沒悠閒多久,聖旨便到了。

葉大人無奈隻能領著一大家子出府接旨,他跪下的時候還在疑惑,不是才上完早朝嗎?皇上這下的是什麼聖旨?

臨出宮的時候,有專門謄寫詔令的大人又謄寫了一份聖旨,如今這第二份是時候交給葉府了。

與定遠侯府一樣,葉府人的神色都有些迷茫,這道聖旨居然和葉長伊有關?

葉長伊最先反應過來,她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揚。

昨日晚上她才和楚晗談好,本以為會遇到阻撓。

可現在看來,她完全不用擔心,楚晗有能力安排好一切,她就安安心心地等著他上門求親。

沒想到我未婚夫的動作這麼迅速,還能堵住所有人的口,葉長伊低著頭,一邊笑一邊想。

“葉小姐?不若便由您來接旨?方才定遠侯府的那道聖旨就是楚大人接的。”

說著,張公公便走到她麵前,將聖旨往她這邊遞了遞。

葉長伊喜滋滋地接了聖旨:“多謝張公公。”

“您不用謝我,”張公公在她身邊輕聲說,“您真正應該謝的是楚大人。”

葉啟站起身,輕咳一聲:“張公公,請借一步說話。”

……

“葉大人有什麼問題就抓緊問吧,咱家不能在外麵逗留太久。”

猶豫了一會,葉啟還是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敢問張公公,陛下何故賜婚?”

這次輪到張公公不解了:“葉大人難道不知嗎?楚大人心悅葉四小姐,故而想方設法從陛下那裡求了一道賜婚聖旨,咱家還以為他早就提前告知您了,況且依咱家看,葉四小姐也是鐘意楚大人的,你們不應該高興才是嗎?”

葉啟:“?”

不是,誰心悅誰?

他一直以為自家侄女是單相思來著,還真沒看出來楚晗有哪裡喜歡長伊。

若是真有,那楚晗藏得可真是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