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1 / 1)

摘下那朵高嶺花 述兮 4517 字 3個月前

定遠侯府。

侯府內環境清幽,石子路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盞燈,散發出暖黃色的光芒。

這個時間點,侯府眾人也都用過晚膳了。楚晗緩步行走,一路上除了幾個忙碌的下人,再沒遇到過其他人。

“公子您可算回來了!”

一道略帶驚喜的聲音響起,楚晗抬眼望去,隻見他的書童林竹快步跑到他麵前。

“出了何事?”

林竹轉頭向著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轉回來對楚晗說:“公子,侯夫人方才來找您。”

楚晗一邊走一邊問道:“我記得我不是說過,今晚有事,不能及時回府嗎?她說了什麼?”

“小人已經告知侯夫人,您不在院中,如果她有要事可以讓小人轉告,”林竹回道,“可是,侯夫人不願走,說是一定要親自與您商量,現下還在您院中等著呢。”

楚晗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走回院子。

徐煙能有什麼要緊事找他?無非還是婚事。

他自考中進士後,便搬出去住了,這兩年裡鮮少回定遠侯府。

這段時間在徐煙和楚為的要求下,他才不得不搬回來,院子是前兩天才打掃好的,裡麵隻有些簡單的家具,乍一看其實還有些許荒涼空曠。

“子珩,你今日隻說有事要忙,”徐煙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桌旁還放著幾打被卷起來的白紙,徐煙看到他的身影,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可你到底是去忙何事?”

“隻是薑公子有些關於明年科舉的事情想要問我,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是以,孩兒並未告知母親。”

為了防止徐煙打亂他的計劃,他隱去了有關葉長伊的所有事,隻簡單提了幾句薑琰。

她點點頭,對薑大人這位遠房親戚並不認識,料想這就是個普通人。

徐煙便隨口問了問,實際根本不屑去關心薑琰是誰。

楚晗也看出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實在懶得和徐煙虛與委蛇,便打斷了徐煙的顧左右而言他,直截了當問道:“不知母親深夜找孩兒所為何事?”

徐煙臉上露出熱絡的笑容,身為一個貴婦人,她的皮膚保養得很好,但到底是時光無情,她一笑起來,眼角處還是浮現出皺紋。

“子珩,母親突然想起來前些時候,張大人的孫女嫁人,我也受邀前去觀禮。那對新人的喜服,我看著做工分外精致,我那時便去問了問,結果,你說巧不巧?那家店鋪就在侯府這條街上,更巧的是,你的婚事也將近了。”

說著,她便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長卷,將其打開,隻見上麵畫的是婚服的樣式。

“來,子珩,你看看那種樣式比較好?嫁衣便等瑤瑤來了,再定吧。”

上次飯桌上,他們還說隻是先相處著,不著急定親。到今日,就開始商量著製定婚服了。

楚晗心中嘲諷,麵上卻不露絲毫,他溫良孝順道:“哪件都好,全憑母親作主,有勞母親了。”

若是放在以前,徐煙想要他做任何事,隻管吩咐,都是不需要知會他的。

然而,現在他是皇帝身邊近臣,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誰都可以欺壓的可憐孩子了,就連他們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忽視他。

聽了他的話,徐煙心中還算是滿意,她與楚晗商定好後便帶著那幾張紙回主院。

直到徐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楚晗臉上的敷衍的假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中似乎翻湧著沉甸甸的情緒,叫人看不懂,卻分外使人害怕不安。

林竹沒有收到“下去”的命令,隻好等在門邊,將他們“母子”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全聽了去。

此時,見到楚晗的神色,他有些害怕,磕磕巴巴地問道:“公……公子,您怎麼了?”

聽到這聲音,楚晗的神色恢複正常,他揮了揮手:“無事,你下去休息吧。”

林竹從十歲起便跟在他的身邊,那時柳氏才過世不久,二人算是一起長大的。

可是,楚晗從小便性格內斂,就連柳氏去世之時,他也沒有過分外露的情緒。

這麼多年,他其實並不理解他侍奉了十年的公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楚晗臉上看到除了溫和守禮之外的神色。

得了楚晗的命令,他的思緒被打斷,立刻道:“是。”

……

寅時。

天空漆黑一片,涼風襲來,令人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空曠的街道上,隻有打更人報時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侯府門前。

“子珩啊,昨日你母親……”

“嗯?”

父子兩人站在大門外的台階上,相對而視。

楚晗寬大的衣袖隨風飄動,下人提著一盞燈,兩人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

想到徐煙昨日做的事,婦人就是婦人,耐不住性子,也不怕到時適得其反。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解釋道:“你母親並不是想逼你,家裡許久沒有這麼大的喜事了,她隻是有些激動……”

楚為還欲說些什麼,楚晗卻不動聲色地打斷了他後麵的話:“我知道。母親都是為了孩兒好,父親,我們該走了,否則就要趕不上早朝了。”

“好好好。,”他欣慰得連說了三聲好,想到往事,他心中對楚晗越發感到愧疚。

皇宮門外。

眾位官員皆已到齊,恭恭敬敬站好,場麵靜寂,無一人敢說話。

時辰一到,守門侍衛將宮門打開。

楚晗跟在隊伍後麵,沿著複雜的宮道行進,與眾人一起在景仁殿前站定,等著皇帝的宣召。

在拾階而上的時候,葉啟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楚晗目視前方,正好對上葉啟的眼神,他目光坦然。

昨晚,葉長伊回來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剛巧被他碰上,他一時有些好奇便問了幾句。誰知,那個丫頭笑眯眯的,卻什麼也不肯說。

但這些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他問了問葉芷,初淮園中的事便全都知道了,包括那場飯局。

大概是葉芷太讓他省心了,所以上天要把葉長伊派到他身邊,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葉啟頭都要愁大了。

縱然他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可不代表彆人不在乎啊,他既盼望著家中兩個女孩子能永遠留在身邊,好讓他享享天倫之樂,又盼望著看見她們覓得良人風光出嫁,所以,他有時候比葉長伊本人還要擔心她的名聲。

大周固然民風開放,卻絕對沒有到男女私下會麵吃飯的地步,也不知他們二人在千滿樓都聊了些什麼。

看著楚晗這幅坦坦蕩蕩的模樣,倒弄得葉啟有些不自在了,他理所當然地認定是自家侄女性格過於外放,逼著人家來赴會,便有些歉意地對楚晗點點頭,隨即轉身步入景仁殿中。

楚晗:“……”

在葉啟看不見的地方,他挑了挑眉。

若是葉啟得知他準備去向葉長伊求親,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他垂下眼眸,離經叛道的從來都不止她一個人。

楚晗站在文官行列裡,聽著大臣們滔滔不絕地上奏。

天下太平了許久,其實本無那麼多要事上奏,但永熙帝依舊堅持禮不可廢,早朝是必須要上的,但往往上得不如他意。

皇帝坐在高位上,居高臨下地掃視底下的一乾大臣,聽著他們彈劾來彈劾去,隻顧著鏟除異己,淨說些無用的話。

無奈,永熙帝隻能自己開一個話題:“國子監封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朕聽聞裡麵也不乏有已過天命之年的學子,總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諸位愛卿不妨說說究竟該不該廢除這種封閉製度。”

方才還口若懸河的大臣們瞬間啞了火。

先帝在位時,隻有國子監一個講學機構,裡麵無一不是世家子弟,隻要參加了科舉,都能撈個一官半職。

直到今上登基,開始在各地設立書院,寒門子弟亦可入學。

參加科舉的人數變多了,可是官職就那麼點,僧多肉少,世家子弟的競爭力大大被削弱。

如今,聽皇上的意思,是要取消封閉製度,現在這麼做,那麼以後是不是寒門子弟也能進入國子監了?

能站在景仁殿的官員們大都品級不低,皇上這句話的意思,無異於是想從他們兜裡掏錢,這還能得了?

他們終於同仇敵愾了一次,步調一致地提出了反對意見,又引經據典解釋了為何不能廢除封閉製度。

當皇帝當久了,最忌諱被彆人看出情緒。

哪怕他們說的都不是永熙帝想聽的話,皇帝陛下依舊維持著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

等那一幫人把想說的都說完了,已無話可說的時候,永熙帝這才下令退朝。

“楚愛卿留下”永熙帝看向楚晗,“朕有些事要與你商議。”

楚晗站在原地,彎腰行禮道:“臣遵旨。”

……

宣政殿。

皇帝坐在書案前,案上堆著兩摞奏折,楚晗長身玉立站在殿中。

“楚愛卿這些時日一直都在國子監協助祭酒處理事務,想必對國子監已經有一定了解了,愛卿可以與朕說說你的想法。”

永熙帝方才在早朝時故意提起國子監,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反對。

事實證明,目前世家的力量還是占據上風,皇帝隻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態度,並不是立刻就要整改,那麼他暫時也就不需要與權貴們對上。

楚晗實話實說道:“國子監的封閉製度確實耗時耗力,實非良策。”

見楚晗與自己的想法一致,皇帝接著追問道:“那楚愛卿有何解決辦法?”

“回陛下,正所謂有教無類,那麼國子監便不能成為少數人學習的地方。至於封閉製度,可以規定達到一定年紀,若是還不能學有所成的人,需要退出國子監。但畢竟這種製度已經持續許多年了,眾人一時不能接受改變是情理之中,萬萬不可操之過急。陛下可以從減少封閉的次數或縮短封閉的時間入手,循序漸進地廢除這條製度。”

皇帝“嗯”了一聲,沒有對他的提議說些什麼。

“父皇!兒臣……”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楚晗和皇帝抬眼望向殿門。

趙恪手裡拿著一本書,剛欲抬起的腳一頓,他沒想到會在宣政殿看到楚晗。

雖然楚晗也是定遠侯府的人,與他有著名義上的表親關係,但此人從小便是個寡言少語的悶葫蘆,實在無趣得緊。

再加上皇族和世家都很看重血統,幾番相比之下,幼時的太子殿下自然更喜歡與楚源玩耍。也就是長大後,發現楚晗是個有才之人,他才心生拉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