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伊趁著叔父叔母說話之時,掙脫葉啟的手。她迅速上了葉昭的馬車,她穿過來的這個朝代民風較為開放,族中男女之間亦可同乘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並不如來時那輛寬敞,葉啟又生得人高馬大,隻能與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同乘。
楚晗散衙後便直接前來赴宴,並未乘馬車。葉長伊觀察了一下,這倆馬車加上葉啟不太行,可楚晗身形雖高卻清瘦,三個人擠擠還是能坐下的,她正欲提議載楚晗一程,一名中年男子卻率她之前走到楚晗身邊。
葉昭緊跟著也上了馬車,車夫駕馭著馬車緩緩向葉府駛去。葉長伊腦袋靠在車壁上,神情懨懨的,她在整個宮宴上都沒和楚晗說上話,心情頗為鬱悶。
“小妹,你以前眼神不好,看上了薛瀚那個浪蕩子,本來你移情彆戀為兄還挺高興的,但是你怎麼就偏偏看上楚晗了呢?像他這種大才子大多都是自視清高的,私下裡定是滿口之乎者也,無趣至極,哪裡會哄女孩子開心?”葉昭想了想,又說道:“你還不如看上薛瀚呢,他要是惹你生氣了,我還可以幫你一起揍他,聽三哥一句勸,你跟楚晗沒緣分!”
葉長伊聽著葉昭這些打擊她的話,懶得與他爭辯,心說:“你懂什麼?我與他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根本就是有天大的緣分!”
馬車此時已走到十字路口處,她拍拍車壁,大聲道:“停車!停車!”
車夫不明所以地停下車,葉長伊探出身子,跳下馬車,往另一條街道上走去,她方才聽到那名中年男子對楚晗說了一句“在千滿樓恭候,”她打算去碰碰運氣。
她步伐有些急促,葉昭反應過來後立刻下車,快走幾步追上她,他皺皺眉:“不會吧,這樣你就生氣了?這可不像你啊。”
葉長伊搖搖頭:“我要去千滿樓。”
聞言,葉昭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去香滿樓和醉滿樓。
大周經濟繁華,夜市早已開始,街道上燈火通明,路過小吃攤時,香氣撲鼻,各種雜耍技藝層出不窮,看客鼓掌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竟比白日還要熱鬨幾分。
來到千滿樓後她一眼便看見楚晗,他換上了一身常服,對麵除了那名中年男子,又來了位穿著青衣的年輕男子。
葉長伊聽他們說話,總算弄明白了,原來這位薑大人有一個遠房親戚明年要參加科考,進京前來投奔。楚晗才學出眾,薑大人為了族中後輩科考順利,約楚晗會麵,好讓二人能探討探討,若是能得他指導兩句亦是受益匪淺。
她不好過去打擾,於是便與葉昭轉身去了千滿樓對麵的酒樓,想等著他們結束談話後再上前。她挑了個二樓的雅間,窗子正對著楚晗一行人,素白窗紗隨著夜風輕輕飄揚,她透過窗紗可以將外麵的街道儘收眼底。
葉長伊讓店小二去買了些紙筆,她一邊注意著楚晗那邊的動靜,一邊寫教案。如今她辦的學堂還正在裝修,再有兩天就要修好了,那時候學堂便要正式招生了,她也需抓緊時間寫教案,製定各種校規校訓。
她做什麼都很執著,如今也是如此,隻不過以前她執著的是習武和薛瀚,現在執著的是開學堂和楚晗,葉昭總感覺有些怪怪的,一個人的執念會這麼輕易地改變嗎?
葉啟讓他把葉長伊帶回葉府,若是再不回去,葉啟怕是要發火了。葉啟平時為人比較隨和,但真的生起氣來還是頗為嚇人,家中晚輩都或多或少地懼怕他的威嚴。
看葉長伊大有坐幾個時辰的架勢,葉昭有些不安:“小妹啊,我們先回去吧,我看那三人一時半會是散不了。”
葉長伊搖搖頭表示拒絕:“到時候我去與叔父解釋,不會牽連你的。”葉昭見勸不動她,他深吸一口氣,打算強行把她帶回去。
然而葉長伊抬頭看了一眼葉昭的臉色,悠悠道,“三哥可不要想著跟我來硬的,畢竟我可是知道你的私房錢藏在何處,你若是配合我,下個月的月例我分你一半,怎麼樣?”
葉昭:“……”
她什麼時候還學會軟硬兼施了?
軟肋在彆人手裡捏著,他也不好擺兄長的架子。再一想反正已經耽誤這麼長時間了,也不在乎再久一點,他還不如出去逛逛夜市。
他囑咐道:“那你不要走太遠,我一會來找你。”
葉長伊隨口答應了一聲,便又回到書案邊埋頭寫字。
油燈中的油用掉一大半時,葉長伊才把教案寫完。她不太習慣使用毛筆,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頭活動了一下脖子,偏頭從窗口往外看去,發現薑大人已經離開了,剩下的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她撐著下巴期盼他們儘早結束談話,漸漸地,眼皮越來越沉。她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學堂裡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此時大腦一旦開始放空,困意便席卷而來。葉長伊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實在有些撐不住了,索性閉目養神一會。
不知何時外麵傳來“砰砰”放煙花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歎了口氣,心想:“我怎麼突然睡著了?”
她下意識地尋找楚晗的身影,視線掃視了一圈,卻隻見對麵樓下的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
葉長伊猛地站起來,徹底嚇清醒了,她不過就是一會沒注意,人呢?!
來不及思考,她拿起寫好的教案,揣在懷裡,便轉身一步兩個台階地衝到一樓,在門口與已經回來的葉昭撞了個正著。
她拉住葉昭的衣袖,快速問道:“你回來的時候看到楚晗了嗎?”
葉昭不明所以道:“你這麼著急做什麼?他往那個方向走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和他說完了。”說著,他便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葉長伊顧不得與他解釋,拿出百米賽跑的速度沿著街道狂奔,將葉昭的叫喊甩在身後。
夜市正進行到最熱鬨的時候,她身上還穿著入宮時的那套紅色正裝,夜風吹起了她的衣擺和長發,這抹移動的紅色在夜色中格外亮眼,引得街邊行人紛紛駐足側目。
葉長伊沒有注意到這些疑惑探究的目光,她隻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終於,她在街道拐角處看到了楚晗的背影,心裡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下來了。
楚晗聽到身後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剛欲轉身,眼前卻突然竄出來一位紅衣少女。
此時,那少女正扶著牆不停喘息,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溫和不解地看著她,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葉長伊累得說不出話來,因為跑得太快,嗓子又乾又癢,她偏頭輕微地咳嗽了幾聲。快速調整好呼吸後,她伸手將鬢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從衣袖裡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荷包,遞到楚晗身前。
對上那雙優美的鳳眼,葉長伊輕聲解釋道:“這是……是你不慎掉落的荷包,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楚大人需要看看裡麵的錢財是否有少的嗎?”
楚晗接過荷包,微笑道:“不必了,還是要多謝葉四小姐。”
歸還了荷包,二人便相對無言。楚晗是人家姑娘不走,他也不好先走,葉長伊則是在想,這次分開後,他們二人便再也沒有理由交流了,該找個什麼方法才能多和他見麵呢?
沉默許久,楚晗見她沒有彆的話要說,斟酌著開口:“天色不早了……”
聽出了這句話裡的告彆意味,葉長伊腦中靈光一閃,當即道:“等等!我還有一件事要勞駕楚大人。”
“我最近開了一間學堂,聽聞楚大人文采斐然,特意請您來為學生講學,不知楚大人可否願意?”葉長伊覷著他的神色,怕他不同意,接著道,“楚大人若是願意,可在散衙後來,不會妨礙大人處理公務,我亦可支付報酬。”
她的臉頰泛著紅,不知是熱還是緊張,燈光映襯下,那雙眼睛格外清澈明亮,裡麵盛滿了真誠,楚晗垂下眼眸看她,遲遲沒有答應。
由於她方才的動靜太大,周圍聚集了不少看好戲的群眾。京城裡最聲名鵲起與最聲名狼藉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本身就是很好的談資,更彆說二人在相貌上還極其登對。
“這不是前些日子在香滿樓把薛公子打得鼻青臉腫的女子嗎?!”
“對對!就是她!那天我正好也在,你們是沒看見,這位葉小姐當時下手有多狠,我老婆子活了這麼長時間,從沒見過如此凶悍善妒的女子呀!以後怕是都沒有媒人敢上葉府的大門……”
京城裡的人或許沒見過葉長伊,但大都聽說過她,一是她名門貴女的身份,二是這確實是個奇女子。
在彆的姑娘刻苦學習女紅以求將來好嫁一個好人家時,她在學習功夫更是放言將來要去行走江湖當女俠;在彆的姑娘溫情小意在家相夫教子時,她出來拋頭露麵要開學堂,就連開的學堂都與彆人不一樣,學堂裡不是瞎子聾子傻子就是缺胳膊斷腿的人。
葉長伊聽到這些對她十分不滿的話,心裡有些無奈。在古代實在是不公平,男子可以流連青樓,招花惹草,女子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一旦抗爭,不守婦道離經叛道的帽子便扣了下來。
況且原主真的已經很手下留情了,她從小學武,力氣比有些男子都要大,功夫不算高,但足以自保。否則就憑薛瀚那一臉腎虛的樣,非得落個半身不遂的下場不可。
“我路過那間學堂時,還看到張寡婦和她那個聾子兒子正好從裡麵出來,張寡婦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又克得自己的兒子聽不見聲音。你們說一個還未出嫁的女子成天和這樣的寡婦在一起,這哪是正常人能乾出來的事?我看啊,她那學堂裡就沒一個正常人!”
這話說得著實刺耳過分了,葉長伊抬眼看向發聲人,就連楚晗也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