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嫵從馬家出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經過蘆葦蕩的時候，遠遠的就瞥見了兩個熟人。她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到家沒多久，沈芝就找了過來。

“嫵娘，我…”沈芝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

沈嫵卻道：“你這是乾什麼？是因為剛才的事嗎？你放心，我不是個多嘴的人。”

“我知道。我…我是說對不起，我知道我辜負了你和寨主的期望。”沈芝說完狠鬆了口氣道。

沈嫵沉默了下，這才笑道：“寨主也沒說我們不能成親。便是你不想做客女，我也能理解。”

“可…我以為你會罵我！”沈芝猶自糾結的道。

“我跟麗娘如何你也知道，且今個我才知道，我們都沒錯。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以前我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現在想來都是我自以為是。你也是，所以你實在不必感到抱歉。”沈嫵搖了搖頭道。

沈芝的臉色白了白，她還沒下定決心要離開赤雲衛。

隻今個史進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他年紀不小了，想著早日成家。又說他想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不想每次見麵都得躲躲藏藏。還說她是不是有彆的想頭，不然怎麼這麼怕被彆人看見。她又不傻，一旦成親她就有可能會生孩子，還怎麼參加訓練。孩子生了，史進上頭又沒個老人，她怎麼放心把孩子交到彆人手上。可史進對她真的很好，比她先前見過的所有男人待她都好，所以她猶豫了，這才叫他有了可趁之機，俘獲了她的芳心！她到底還是期盼著有個人可以依靠，天知道這幾個月她是怎麼堅持過來的。可即便她拚進全力，依然比不過沈嫵，這叫她感到無力的同時，也對自己先前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她怕，等到她嫁不出去的時候，依舊隻是個花架子。想到這裡，她站了起來，“我回去再想想！”

眼看著她到了門口，沈嫵嘴巴張了又閉，到底沒叫住她。她自己倒是無礙，總歸不管走那條路，她都確定自己不會後悔。她原以為沈芝跟她一樣，可蘆葦蕩那一瞥，叫她知道她從未真正了解過沈芝。或許，她也沒了解過麗娘。她習慣性的照顧麗娘，興許隻是因為年少時的承諾。她既不想失信於人，又害怕失去了同路人，害怕自己孤零零的走在一條不確定未來的路上。就算是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她也曾想過放棄，可她都挺過來了。彆的她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她不想受人欺負的時候隻能等人來救，她不想再過上從前那樣的日子，她害怕她會跟從前那樣利用自己的容貌換取一隻金絲籠。所以她逼著走上了現在這條路，並且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這樣想著，她也不再糾結沈芝會如何？而是脫掉腳上笨重的靴子，想著先泡腳，再進被窩裡暖和暖和。難得清閒，她得趁此機會好好睡一覺。

誰知道她才脫了鞋，就聽到外麵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隻得又穿上鞋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卻原來是王婆子，見著她的時候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沈嫵沒忽視她眼裡的嫌棄，這要是以前，她肯定得罵人。可如今，她卻是沒這個閒心計較這些，隻想著早些打發王婆子。她沒想好一輩子不嫁人，但是最起碼現在她不想嫁人。

“王嬸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請進。”沈嫵說著就往屋裡退了半步。草堂的屋子都挨著，王婆子來怕是不少人都見著了，這會子雖然天冷都沒出來，但是肯定盯著了。因著她當了都伯，原本就不喜歡她的草堂女們更不喜歡她了。好在人喜不喜歡她，她實在不在意。她要是真叫她們喜歡了，才是可悲。

王婆子接過沈嫵遞過來的茶，暖了暖手，這才笑嘻嘻的對沈嫵道：“嫵娘大喜，這回來拜托我的是二狗。想來你也知道，他可是寨主跟前的紅人。家裡雖沒個長輩，但是家底厚著了。這要是他阿父還在，馬家都得往後退一步。”

沈嫵皺了皺眉，自上回張二狗過來看她們訓練後，他又找了回自己，還直言說想娶她為妻，卻被她拒絕了。誰知道，這會卻又請了王婆子來，難不成以為王婆子來了她就會答應？那他肯定想錯了。

於是她這便朝王婆子道：“王嬸子，早先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如今還不想成親。你也知道我做了寨主的客女，每日裡都要訓練，哪有時間相夫教子，沒得耽誤了彆人不是。”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人二狗跟我說了，他還年輕，你要是想晚些要孩子，他也是無不可。便是你不想生，他也可以過繼一個。你便是嫁了他，也還可以繼續你的客女。可見，他是多麼看中你。嫵娘，老身托大多說一句，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如張二狗這樣的好兒郎，他能為你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這是他家耶娘都不在，不然旦不會同意。誰家娶媳婦回去，不是為著生孩子，可見他是真的歡喜你。”王婆子頗有些羨慕的道。要是有這樣癡心的漢子願意娶她，她還做什麼媒婆，累心呦！

她這話一出，沈嫵還當真有那麼一刻心動。不過，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或許張二狗是真心的，卻也隻能證明他這一刻是真心的，誰知道成親後會是什麼樣。很明顯，大家都覺得張二狗做出了讓步，可她不需要這樣的讓步。再或許張二狗會如他所說一輩子都不變，她也不希望有一天會因為愛上他而妥協，最起碼現在不行。這樣想著，她十分果斷的道：“王嬸子，你說的對。但我心意已決，還請你回頭跟他說一聲。”

王婆子來的時候跟張二狗打過包票，滿心以為她會答應，誰知道她竟一口拒絕了。要不是沈嫵今時不同往日，她就要說難聽話了。半響，她這才擠出一抹笑道：“你，你以後可彆後悔！”說完，她就站了起來。一甩帕子一扭腰，走了出去。

張二狗兩手筒在袖裡，正等在王婆子回去的路上，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麵前的積雪。眼見著王婆子過來，他立馬迎了過去，“她怎麼說？”

“沒同意唄!你也彆難過，就你這條件，彆說咱寨子裡的姑娘，就是城裡的姑娘你也娶得。”王婆子勸他道。

“不用，我暫時沒這個心思。你放心，給你的銀子，我不會要回來。”張二狗早料到會如此，倒也沒覺得多失望。他隻是有些不甘心，又怕是因為上次自己私自找她不夠鄭重才叫她拒絕的，畢竟外頭講的都是明媒正娶。

王婆子聽說他不會往回要銀子，立馬咧開嘴笑道：“你跟我說說，你還喜歡什麼樣的，我再替你尋摸尋摸！”

“不用。記住，這事你得保密，不然我就把銀子要回來。”張二狗說完就走了。

王婆子等他走遠了，這才小聲道：“這臭小子，威脅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