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密謀(1 / 1)

門外的人,是荷香。

雖然江璟川言語不多,但還是被她儘數聽了去。

沒人注意到,她側身躲在寒微軒一角落,耳朵緊緊靠牆;眼神無波,但眯著眼;此刻,她的嘴角,卻微微上揚。

荷香暗自想道:“守了這麼久,終於聽到些有用的了。不過……一向不怎麼與人打交道的三公子,今時怎麼與二公子相交甚歡?”

她知道這三公子,往日和氣地就和順毛了的貓一樣;要是不順心了……

這順毛了的貓,也會咬人。而且,還是能咬死人的那種……

她當然聽說過,這江府的三公子當場就讓人把那個犯事兒的拖到柴房,關了四天五夜。

這江府的庶子再不得寵,那他也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再大也隻是奴婢。

她不想棍棒加身,隻是大公子這人,盛氣淩人了些,她必須小心應對。

她一如往常般,神色自若,緩緩踱步至耀陽軒。

隻是今時,她屬實有些不願意來這地兒。

在這江府內,除了家主和當家主母之外,就數大公子所居的宅邸頗為奢華了。

此地靠近正廳和祠堂,足以見得江府對這唯一嫡子的重視。雖然大公子倒是不學無術了些,但這江府,乃是將門世家。

江府家主乃當朝鎮國將軍,江家庶長子江時晏為江府少將軍,其雖不及“鎮國”名號,但其在寒山一帶頗有威望,且在京城受到新帝封賞,江家滿門忠烈,自然不是易事。

江府子弟,雖皆不為文武雙全,亦當守正持節,忌吃喝嫖賭。隻要江府基業穩固,也能讓這嫡子安然無憂。

她終究還是踏入了,隻見那朱紅大門敞開。就能瞧見庭院青石鋪地,隨意一瞥就能見到養著珍貴錦鯉的水池,雖值寒冬臘月,但這水池依舊未冰封,澄澈無比。

瞧見這水池旁,山茶花正於此時奪目盛開。這可是大公子最喜愛的花,每逢寒冬時,大公子總會讓她配著觀賞。隻見這重疊花瓣,宛如精心雕琢的錦緞般,絲滑且柔軟;多樣色澤,競相綻放。

紅,宛如烈陽焰火,熱情澎湃,為這嚴冬增添些許暖意;白,宛如嬌豔美玉般,高潔而純淨。紅白相稱,分外和諧。

遠看,樹上枝葉儘數凋落,唯有這株墨梅,於淩冬時傲然盛開。紅梅似火,白梅似雪。單瓣素雅,重瓣精致,整體錯落有致。暗香浮動,更與這庭院相互映襯,此番美景,著實美不勝收。

她進入正堂,隻見此地寬敞無比,紅柱佇立於這正堂內。雕梁畫棟,龍鳳呈祥的圖案精心雕飾,栩栩如生。細看,這些圖案,均由鑾金色顏料繪製而成。

這可是由高純度的黃金經曆過數次捶打後,形成薄如蟬翼的金箔製作而成的鑾金色顏料,普通人家,若能見到些許黃金,已是欣喜無比。要知道,普通人家要是有十八兩黃金,就能抵上一年的口糧了。

而這江府……卻能將黃金視為尋常物件,做裝飾畫。不愧為北辰國財力雄厚的世家。

再看這木窗,用上好的黃花梨木製成,色澤溫潤柔和,紅褐色儘顯其主人身份高貴。其獨到的紋理千變萬化,在門外的光耀下照射,更讓這正堂光亮不少;那金絲楠木桌椅規整擺放,桌上陳列著各式稀奇珍貴的古玩,在這光耀下愈發愈顯光澤。

往日,荷香或許會有心思欣賞一番;今時,怕是沒多少心思了。

隻見大公子坐姿歪扭於桌前,隨意擺弄古玩。荷香身著短襦,戰戰兢兢地輕聲慢步。她低著頭,眼睛隻敢看腳下一片方磚,雙手緊緊捏著衣角。

待她緩緩行至大公子身邊,隻聽得“撲通”一聲,荷香應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幾分惶恐:“大公子,奴婢給您請安了,奴婢有要事向您彙報。”

江時願連正眼都未給她一眼,依舊漫不經心地玩弄著他的古玩。過了好一會兒,才弄鼻腔內冷哼一聲:“說吧,有事快說。沒事就滾!”

荷香趕忙點頭,生怕這陰晴不定的大公子不順心:“大公子,奴婢今時路過寒微軒。往日這寒微軒,甚少有人經過,今時卻……”

她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大公子的臉色,見他未皺起眉頭,心裡長舒一口氣。這才鼓起勇氣地說道:“住在清逸居的三公子,今時卻到了寒微軒,與那二公子交談。”

“哦?”江時願宛如聽到些許新鮮事兒般,隨意一問。神色晦暗不明。

他屬實奇怪了些,往日這獨來獨往的三弟,為何會與寒微軒那個賤人交好,莫非三弟……

荷香見大公子終於有了些許反應,雖然不明大公子此時的情緒如何,隻不過……

可千萬彆責罰她啊,上次她挨罰的傷還沒好,今時再挨罰,怕是要受不住了。

隻聽得荷香繼續稟報,這聲音都發顫了些:“奴婢無能,聽不出三公子具體為何意。”說完,便“撲通”一聲,慌忙跪倒在地,頭低得近乎貼近地麵。

“廢物!”江時晏的臉色從原先的漫不經心,瞬間陰沉了下來,將手上的古玩重重地敲在這金絲楠木的桌麵上。

“啪——”這古玩,應聲而碎了。

隻聽得江時願猛得站起,將他坐著的金絲楠木座椅應聲推開,指著荷香,臉色氣得發紅,怒罵一聲:“賤婢,本公子讓你辦這點小事你都乾不好,要你何用?”

“大公子饒命,大公子饒命。”荷香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瞧見她的額頭上,頓時泛起一片紅暈,甚至都磕出了血絲。

荷香未見大公子有過多言語,此時更是惶恐無比,更是不敢多言。

“哼,還有何事?”江時晏冷冷地問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不然……”

荷香才不想去當粗使丫頭,自從當上大公子身邊的丫鬟後,都忘記了當粗使丫頭是什麼感覺了呢。

要是這一次,真的被大公子降職,成為粗使丫頭……她想都不敢想,那些個勢利眼的會怎麼對付她。

她隻好哆哆嗦嗦地說道:“還有,錦枝那個賤人,試圖闖入庫房奪走白炭,奴婢以為能同往日一般阻止,結果……”

她顧不上大公子震怒的麵容,稟報的聲音更加慌亂:“奴婢沒想到三公子居然會來庫房,又讓丁香幫那個賤人拿了些炭火送到寒微軒。奴……奴婢不敢多言。”

江時願用手重重地拂了拂衣袖,又轉過頭,睥睨了荷香一眼,發出冷哼一聲,涼涼地說道:“荷香,本公子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上一次用蒙汗藥,沒把那個庶子藥死暫且不提。京城詩會那次,你亦沒有毀壞成那個賤人的衣裳,還令那個庶子在那京城詩會大放異彩……”

荷香聽著大公子涼涼地說著,看似隻在陳述,實則暗罵她無能,辦事不力。她身子本就虛弱,再加上之前還挨了罰,此時宛若枯樹上的枝椏般,遇風便墜落;她的身子跪伏在地,無人看到她原先的麵容愈發愈顯光蒼白,血色頓時退卻大半。

淚水,卻打濕了她的眼眶……

她不敢發出哭聲,隻能強忍淚水,雙唇緊咬,硬生生地將委屈咽下去。

這雙唇,也因此露出了重重地咬痕。

她整個人,宛如被抽走靈魂般,隻剩下無儘的惶恐與不安。

此時她也顧不上怕挨罰了,隻要大公子沒有把她丟到浣衣房,乾那些繁重的粗活就好。

江時願再無情,依舊念在荷香伴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平靜地說道:“罷了,看在你日日忠心的份兒上,本公子,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明日宴會,到時族中子弟必然會來,你可要好好表現。”

“要是這次,你再出差池……”說完,江時晏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荷香依舊跪伏在地,不敢看大公子一眼。她深知今時已是大赦,要是再觸怒大公子,恐怕那時……

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她在這冰冷堅硬的地板上跪了好久,雙腿仿佛被灌了鉛般,不堪重負。她雙手撐地,試圖起身時,卻發現她的雙腿早已麻木,仿佛不再屬於自己。膝蓋宛如萬根銀針紮著般,劇痛無比。

她依舊很久沒有跪這麼久過了。

她咬著牙,隻見額頭青筋暴起,她廢了好大的氣力,才能讓這雙腿勉強彎曲。

待她終於能挺起腰杆,試圖挪動步子時,卻發現那雙腿,仿佛粘在地板上,動彈不得。每挪動一步,就伴隨著鑽心的疼。

她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這耀陽軒,往日她進來時有多風光,離開時就有多狼狽。

即使路過的婢子狠狠笑話她狼狽時,縱使她此刻宛如風燭殘年之人般,隨時就要倒下。她也隻是將其當作耳邊風,刮過了,就沒了。

她想維持著她最後的那分體麵。

“這一次,絕不能再失誤。”

“二公子,奴婢這身難,是您造成的。奴婢一定會向您討回來!”荷香心裡暗恨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