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夢(1 / 1)

“葉小姐,您連要去哪都不知道也敢跟來?”顧景燁坐正身,恢複一貫的悠然。

“這不是有世子您嘛~”說著,葉若忻笑著朝顧景燁挑了挑眉。

“無論去哪,隻要是和您一起的話,妾身都是極願意的!”動動嘴皮耍狗腿這種活不在話下,“因為妾身知道世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置妾身於不顧的~”葉若忻扭過肩膀,故作嬌羞,低頭拂過耳邊發絲。

顧景燁慌亂間接住險些落地的折扇,忙往後撤,貼在車壁,“葉小姐,你莫不是著了魔?”葉若忻這一轉再變的態度讓他實在是捉摸不清其中門道。柳上居!一定是因為葉小姐今日去了柳上居,柳如鶯給她灌了湯藥,不然怎會如此?

誰說導演就不能是好演員?葉若忻過足戲癮,伸了個懶腰,將頭倚靠在窗邊,“世子,我們究竟是先去哪座山,哪潭水啊?”

葉若忻基本上都待在北安城中,最遠也就出城去過城外的靈福寺,他們啟程約莫過去一個時辰,她方才掀簾試圖辨彆此程目的地卻是無果。葉若忻對天晟的了解不過隻是方塊的北安城,出了北安,周遭的一草一木於她而言都是全新的版圖。

“葉小姐不是說,無論去哪,都願意嗎?如今這是反悔了?”顧景燁目含戲謔凝視著葉若忻。

“是是是,都聽您的,您去哪妾身就去哪~”葉若忻歎了一口氣,將裝著衣服的包裹壓實墊在肩頸當作枕頭,閉目養神,花花世子一定是在報複她,切,不想說就彆說,她不在乎。

顧景燁收回目光投向窗外,行道兩旁已無顯眼的房屋,北安城早已遠遠在後,他將離北安最近的玉欽州放在第一程。

北安為天晟國都,城中占地最廣的是商鋪宅邸,並無合適的成片良田,城中乃至宮中的日常供給大多源於玉欽州。若說北安是天晟的心臟,那玉欽就是支撐補給著北安的血液,而他們現在所經的行道就是保持源源不斷,持續將血液輸送至北安的重要脈絡。

玉欽和北安看似相距百裡,毫無關聯的兩城,實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玉欽若是出事,不過十日,北安食材緊縮,一月有餘,北安便會陷入困境。

估摸著時間,他們一路向西,“再過一個半時辰我們會到和章縣。”

葉若忻沒想到顧景燁竟然會回答她,睜開眼笑著說,“多謝世子。”,說完便繼續養神。路途遙遠,不知還要多久,馬車顛簸,像是搖籃,葉若忻原隻是想閉上眼稍作休整,這麼一晃一晃地,困意逐漸泛上。

“你這麼努力乾嘛。”

“沒用噠,你一個小姑娘就彆白費力氣啦~”

“想在我們這行立足,嗬,回去好好洗洗,把自己包裝好,說不定還有機會……”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不斷有嗡嗡的雜音繞著葉若忻,她用力揮手想將這些雜音揮去,但一直纏繞著她,葉若忻不服氣地朝暗處的雜音大喊,“我一定會讓你們都後悔的,看誰敢再說我不行!”

葉若忻眼前逐漸轉亮,她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端坐在課桌前,身邊圍著不少人指著她,“孤僻怪,整天就隻知道學習。”

畫麵又一閃,葉若忻看到自己從容地走上頒獎台,她想再拿起屬於她的獎杯,剛邁出腳,整個身軀急速下墜,葉若忻慌忙伸出雙手想抓住什麼,卻還是無法阻止。

“不要……不行……”

“葉小姐……葉小姐……”

“葉若忻!”

突然闖入的聲音將葉若忻托住,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劇烈搖晃著。葉若忻緩緩睜開眼,發現是顧景燁在旁擔憂地看著她,葉若忻扶著車壁坐起。

顧景燁見葉若忻終於醒來,舒了口氣,“抱歉,見葉小姐像是被夢魘驚擾便先將葉小姐搖醒了。”

葉若忻被多重夢境纏住,現在還未回過神。

顧景燁從腰間掏出手絹遞給葉若忻,“葉小姐,擦擦汗吧。”

顧景燁的聲音將葉若忻拉回,“哦,多謝。”她接過手絹擦去額間冷汗,低著頭苦笑出神,過去嘲笑諷刺她的聲音竟還會化作夢魘。葉若忻過去從小便莽足勁學習,長大更是為了證明給看不起她的人看,沒日沒夜地工作,其間受到的冷言冷語她都隻一笑而過,不曾想還是會夢見。

葉若忻攥緊手絹,但他們還是錯了,這些流言蜚語隻會讓她更加拚命。無所謂,來一次,她葉若忻就趕一次,這點破事還不值得她正眼看。

顧景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若忻,方才一會手舞足蹈的,一會又是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嘴裡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些什麼,還直冒汗,再不搖醒不知會不會將他的馬車給拆了。

顧景燁剛還在掛念著自己家的馬車,突然一個急刹,兩人猛地向前,眼看就要撞上,兩人堪堪穩住身,慌忙後撤,默契地移開眼。

葉若忻整理著自己的頭發,顧景燁輕咳一聲喚道,“長淩。”

“世子,馬車後輪軸骨出現裂痕,怕是……”長淩試著轉了轉車輪,“怕是暫時沒法用了。”

馬車中的兩人聽了之後麵麵相覷,依次下車。

看著後輪軸骨幾道明顯的裂痕,葉若忻擺手說道:“絕對不是我啊,我雖能吃,但身輕如燕,不可能將它壓垮的!”她指著顧景燁後邊的箱子,“一定是世子的行囊太多,它有些承受不住了。”沒有底氣的歸因讓葉若忻的聲音越來越小。

顧景燁麵色鐵青地盯著葉若忻,葉若忻眼神飄忽著閃躲。

顧景燁看了看自己的行李,可是他明明已經少了好幾箱啊,他扶著下巴再看看擺在眼前的裂痕,不應該啊……絕對不可能是他!

“世子,屬下記得前邊有處客棧,要不您和世子妃換馬先行前往落腳歇息?屬下留在此處試著修修,稍後帶著行囊前去會合。”

他們馬不停蹄地趕路,臨近黃昏,天色漸暗,若是一直在此處耗下去確實也不是法子。

隻是,他通騎術,嬌生慣養的葉府小姐呢?而且,眼下能給他們換的馬也隻剩下一匹,這不就是說,他得和葉小姐要共騎一匹了?

顧景燁東瞟西瞧,謹慎地審視著局勢。他和葉小姐隻是恰好成婚,並無夫妻之實,男女授受不親,共乘出行有違禮數,他都覺得不太好,那葉小姐定是不會答應的……

“世子還在等什麼?我們先去客棧打點打點,這樣長淩和雲秀過來就正好。”

“快點快點。”顧景燁像柱木樁被葉若忻挪到馬前。

“葉小姐,恕顧某無禮,您懂騎術嗎?”顧景燁站穩回身問道。

“不懂啊,怎麼了?”葉若忻叉著腰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葉小姐如此著急是作甚?”

“世子難道不懂騎術?”葉若忻麵帶探究的笑意抬眸看著顧景燁。

顧景燁不服氣地偏過頭,“葉小姐未免太小瞧顧某!”

“那不就對啦,世子懂就好,妾身就不獻醜了,事不宜遲我們快出發!”葉若忻搞不懂顧景燁怎麼騎個馬還這麼猶豫不決,她還當是花花世子不懂馬術呢。

顧景燁賭氣地翻身上馬,自顧自地整理行裝。

葉若忻見顧景燁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勞煩世子屈尊搭把手。”

顧景燁嘴角一癟,轉過頭,慢悠悠地伸出手。

葉若忻被顧景燁一臉小家子氣的模樣逗笑,“真彆扭。”,顧景燁氣得猛地回頭盯著葉若忻,葉若忻搭上顧景燁的手,踩著馬鐙借力上馬坐在顧景燁前側,“世子,出發吧。”

顧景燁對自己的騎術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的騎術可是跟著父親學的,良駒野馬自是都不在話下。可往常馬背上都隻他獨身一人,如今前邊還多位女子,顧景燁一時竟忘了該如何抓繩起步。

“世子,您到底會不會?”葉若忻做足準備,在馬背上候著,顧景燁卻遲遲沒動靜,天色已沉入昏暗,再不出發估計能趕上長淩把馬車修好……葉若忻轉頭想看看顧景燁究竟在等什麼。

“彆動!坐穩,馬上出發。”第一次和女子同騎一匹馬,兩人間的距離貼得沒剩幾寸,葉若忻微小的一個偏頭,捎起帶著沁人皂莢清香的烏絲拂過顧景燁的臉,撓得他直發癢。顧景燁雙手從葉若忻的腰間繞過,摸索著拉住韁繩,身體略微前傾,兩腿用力夾馬,帶著葉若忻繼續向前趕路。

約莫一刻鐘的路程,果見不遠處有一戶亮燈的小屋,顧景燁拉住韁繩,在屋前停住,翻身下馬,將手遞給葉若忻。

葉若忻搭著顧景燁的手腕,扶著馬鞍緩步下馬。在馬上葉若忻一直背對著顧景燁看不見他的神色,現在卻是將顧景燁抬手揉著鼻尖,一臉不自在的模樣儘收眼底。

葉若忻饒有興味地環抱著雙手,“世子不是號稱覽儘天下美人,怎麼今日騎個馬如此彆扭,不會傳聞都是假的吧?還沒和女子騎過馬?”花花世子怎麼說肯定和不少女子一起騎過馬,可顧景燁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有經驗。

被拆穿的顧景燁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裝作輕蔑地徑直朝客棧走去,“葉小姐是要留在外邊吹風嗎?”

葉若忻覺得自己好像意外發現了花花世子不為人知的一麵,得意洋洋地追上顧景燁的腳步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顧景燁頭也不回沉默著加快步伐。

客棧老板見打扮不凡的公子光臨,後邊跟著位清雅嬌麗的小娘子,忙放下手中的活,笑眯眯地說道,“喲,二位客官,歡迎歡迎,打尖還是住店呀。”

“給我們安排一下住房吧,多謝。”葉若忻手撐著櫃台,環視四周,率先開口。

“好嘞,不知二位是一間房還是……” 老板一副了然的模樣搓著手瞧著麵前一對長相上佳,裝束不俗的璧人,心裡早已有了主意。

“兩間!”兩人異口同聲地打斷老板。

新婚那晚他們那是迫不得已才擠在一間房,自那以後後兩人可沒再同睡過一間屋,之前沒有,那今日自然也是不行,當然是分開兩間房睡!

“好好好,誤會誤會,在下見二位如此相配,隻當二位是小夫妻。對不住啊,這就給二位安排上好的客房。”

“我們不是夫妻!”顧景燁揮著折扇錚錚有詞地向老板聲明,眸光一掃猝不及防對上葉若忻帶著笑意,耐人尋味的審視。顧景燁心虛地挪開目光,若無其事地隨著老板的指引往房間走。他心虛什麼,本來就是,他和葉小姐隻是因為聖上的賜婚不得不在一處罷了,日後說不定還要和離,自然稱不上夫妻。

“公子,夫人,車修好了,你們……”長淩興衝衝地闖進門瞧見顧景燁就迫不及待地分享喜報,撞上顧景燁眸底微寒的神色緊急止住話語,低頭站定。方才世子還好好的,一會沒見怎麼如此嚇人?他將馬車修好了不是好事嗎,怎會如此?長淩盯著地板瞪大雙眼,想破腦袋也還是想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接連趕路,葉若忻早就感覺腰酸背痛,她簡單收拾了一番,舒展腰身坐下,倚靠在床邊,習慣性地拿出記錄冊翻看,睡前讀一下這些有趣的菜式對她的睡眠還是很有用的……

葉若忻剛翻開記錄冊,前幾日夾在其中的色卡倏地滑落在地。葉若忻下床將其撿起,拾起後卻是愣在原地,紙上的顏色她怎麼看著和剛拿來時不太一樣了?葉若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仔細看著眼前的紙片,反複確認。

她絕對沒記錯,在剛拿到色卡時,她仔仔細細地看過每個色塊,紙上標注為胭脂色的深色色塊她印象中是如同草綠色的,今日看著卻更像是紅褐色。葉若忻連忙翻找著記錄冊,這是不是說明自己的色盲已經有所好轉?到底是哪次不經意的記錄起了作用?

葉若忻還沉浸於成功推進任務的喜悅,記錄冊險些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脫手。

“誰?”葉若忻謹慎地問道。深更半夜的,能有誰來敲她的房門,她們現在所處客棧在郊外,不會是遇上歹人……

“我,顧景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