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儲秀宮待了不久,幾乎是在照雪將煮熟的元宵端上來後吃了幾口就離開了,離開時還帶走了眼圈紅紅的胤礽,穆舒覺得這爺倆應該是回乾清宮抱頭一起懷緬故人去了。
臨走時康熙還丟給穆舒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但穆舒拚命撓頭也還是一頭霧水,既然想不明白於是穆舒乾脆將這個眼神拋諸腦後不想,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元宵節過後的第二天,平地響起一聲雷。
康熙的旨意下到了後宮,鐘粹宮的那拉庶妃一下子成了那貴人,大家心知肚明是元宵節那日昭格的花燈起了作用,紛紛猜測那貴人是不是要重獲聖寵了。
穆舒見過那貴人幾次,但屬實是沒什麼印象。其實這也難怪,那貴人本身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請安時總是自己在一旁安靜坐著也不參與妃嬪們之間的談話,而她本人除了兩個早逝的皇子,此外就再沒任何存在感。
那貴人晉位的旨意頒下來後,宮裡人不論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賀禮都像流水似的進了鐘粹宮,穆舒也隨大流送了一扇紅木雕玉水仙屏風給那貴人。
禮物被穆舒大手一揮送了出去她卻並沒有絲毫心疼,要知道穆舒剛穿越來時就已經將自己的財務狀況摸了個清楚。
原主畢竟出身自赫舍裡家,也算是門第顯赫,又是將女兒送進皇宮給康熙當妃子,雖赫舍裡家給穆舒準備的嫁妝雖然不會和孝誠仁皇後一般隆重奢侈但也是十分舍得,光是赤金白銀就有幾萬兩,更彆說其他的擺設日用,穆舒平時也用不上這麼多東西,現下拿來送禮正好,這扇屏風在一眾禮物中和並不會過分精巧惹眼也符合穆舒的身份不會引人注目正合穆舒心意。
乍時間得了這麼多關注,那貴人受寵若驚,連帶著身邊的宮人這段時間也是滿臉的喜氣洋洋,但這並沒有持續太久,沒過幾天那貴人又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康熙旨意剛下時,要說那貴人不驚訝是不可能的,但這個消息也並沒有讓她開心太久,隻會覺得有些諷刺,從前她誕下兩個皇子確實終沒有得到晉位份的消息,現在倆孩子都沒了,她心心念念的晉位反而成了,這任誰看了不說一句造化弄人。
在這深宮之中母憑子貴,但凡腦子清楚的人都知道子嗣遠比位份重要的多,若是可以那貴人才不要當這勞什子貴人,隻要她的孩子能好好活著,有孩子才有盼頭,可惜那貴人沒有選擇,隻能當著她這個那貴人,也多虧了她父親進上來的那盞花燈讓康熙想起了她,這些日子時不時會召她侍寢才讓她的盤算沒有落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年節後康熙又忙碌起來,開筆儀式後就正式開始處理公務。
一時之間宮裡又恢複了往常樣子,妃嬪們每日聊聊新鮮消息打發時間,後宮裡的消息傳得快散得也快,沒過幾天那貴人晉位的消息就被另一件事取代了。
太子爺要進學了。
胤礽出生於康熙十三年,從出生開始就由康熙親自教養,在這宮裡也是獨一份的存在,作為康熙唯一的嫡子,康熙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塞到胤礽手裡,每逢年節生辰康熙私庫裡的好東西就像是流水一般全都充進胤礽的私庫。
這還不夠,作為皇儲,康熙很重視胤礽的教育,對他的老師選擇可謂是慎之又慎,甚至可以說是到了龜毛的地步,原本胤礽在康熙十八年時就應該進學了,但胤礽的太傅人選卻遲遲不能定下來,雖然大清人才眾廣,但康熙不是覺得這個人學術欠缺,就是那個人品行有瑕,總是挑不到最滿意的,乾脆就先擱置著慢慢挑,在這之前胤礽都還由他親自教導。
去年康熙好不容易才從一堆人中考察選中幾個勉強滿意的人,就定下了胤礽過了年後二月中進學。
二月初一,皇太子胤礽正式進學就傅,師從大學士張英、李光地。
大學士張英是清朝最出名的大臣之一,張廷玉的父親,在後世中比這更出名的是他關於六尺巷的故事,時時有人傳頌拿來教育孩子。
張英本人康熙六年進士出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康熙十二年,以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累遷侍讀學士;十六年時,奉旨入直尚書房,以備顧問,開清代詞臣賜居禁城之先;十九年四月,康熙誇讚張英“勤慎可嘉”,授予內閣學士;康熙對於張英在文學政治上的表現讚賞有加,再有品行高潔的加持讓嚴苛的康熙一時半會兒之間也挑不出錯處。
至於李光地更不用說了,李光地是康熙近臣,康熙對他一身的真才實學頗為賞識,去年七月也是康熙和李光地兩人反複研究了個透徹,最終拿定主意順利收獲了台灣;但真正讓康熙看在眼裡的是李光地對於理學的研究,康熙不止重視胤礽在文學素養方麵的培養,對於經世理學這類學識也是十分看重。李光地此人十分擅長理學和經世之學,對經義性理、曆算、圖書、象數、韻譜、道術、周易、樂律、音韻諸學都能有所研究,由他來教導胤礽康熙還是信得過的。
關於胤礽進學後的消息穆舒是從胤禛那裡得知的。
胤礽進學後沒幾天,胤禛又到儲秀宮來了,彼時穆舒正拿著一隻毛筆坐在書桌前,桌子上鋪上一張宣紙用紫檀鎮尺壓著,這個鎮尺是那日穆舒送禮時開庫房時發現的,小葉紫檀的木料上描刻著兩隻隻圓頭圓腦的小狗在一起打鬨,可愛極了,穆舒一眼就喜歡上了,乾脆拿出來擺在書桌上。
從學生時代,穆舒獎勵自己做事情的方法就是買一些喜歡的東西哄著自己去做,高中時為了用完一個好看的本子,穆舒硬生生的在上麵記滿了課堂筆記,現在可愛的鎮尺擺在桌子上,穆舒想了想決定拿幾張紙來畫畫。
宣紙鋪在桌子上穆舒,想了想決定從最簡單的簡筆畫開始,雖然還是不習慣用毛筆,但畫畫可比寫字簡單多了,簡單試了幾筆穆舒就開始試著畫一隻簡筆畫的小狗,畫了好幾次穆舒才滿意的點點頭,正放下筆準備休息一會兒喝點山楂茶就聽到門外聽雨說胤禛來了。
幾個月的相處下來胤禛對儲秀宮熟悉的不得了,仿佛他就住在這裡一樣,幾乎是在聽雨通報的下一秒就踏進了內殿。
看著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的胤禛,穆舒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胤禛看看穆舒,用眼神質問她,不理解穆舒怎麼突然看著他笑起來?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最剛開始你來找我時天氣那麼冷你也隻坐在偏殿等我叫你進來,現在倒好,直接進來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穆舒走上前捏了捏胤禛肉嘟嘟的小臉蛋,胤禛不大點一個小娃娃臉上還都是嬰兒肥,皮膚綿綿嫩嫩的,從前不敢下手,現在混熟了之後總想著捏一捏。
胤禛不喜歡彆人總是捏他臉,下意識的甩了甩,又可憐兮兮地開口道:“可是我今天給您帶了好東西來,赫額娘忍心讓胤禛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偏殿等嗎?”
胤禛的語氣可憐巴巴,不管曆經多久穆舒永遠無法抗拒賣萌的胤禛,聲音立刻軟下來:“咱們四阿哥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舍得讓他一個人在外麵等呢?”
“胤禛已經長大了不可愛了!”
皇家孩子都早熟,像胤禛這麼大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時候,總是幻想長大成人後的自己,不喜歡彆人把他當成孩子,胤禛總覺得可愛是用來誇小孩子的,而他作為一個“大人”就不能再用可愛來形容了。
“好好好,四阿哥不是可愛,是玉樹臨風的少年郎,咱們四阿哥真能乾,都能自己出來給我送溫暖了。”穆舒寵溺的誇道,改成摸摸胤禛光禿禿的小腦瓜。
“胤禛不是來送溫暖的,是來給赫額娘送點心的。”胤禛不知道送溫暖是什麼意思,認真反駁道,說著讓宮人將手裡的食盒打開給穆舒看,食盒裡麵是一小碟碼放整齊的精致小點。
宮人將食盒交給聽雨,聽雨把這一小碟點心擺到兩人麵前支著的炕桌上,穆舒朝胤禛推了推要他先吃,胤禛卻搖了搖頭示意穆舒先吃,胤禛雖然平時淘氣但禮儀規矩是極好的,等到穆舒年起一塊核桃糕後才伸手拿起一小塊。
核桃糕是將核桃磨成粉摻進糯米麵粉中再將混合好的核桃麵粉一層一層放進模具裡,中間撒上些許核桃仁,再上鍋蒸,當核桃麵粉蒸熟後脫模擺盤後再往上撒上一些經過炒製的核桃仁碎就成了。
穆舒咬了一口立刻讚歎的嗯了一聲,這個核桃糕味道真不錯,細膩綿密絲滑,淡淡的甜香中和掉了核桃皮的苦澀,口味一如既往的好卻又感覺像是全新的味道,和平時吃到的膳房糕點的味道似乎不太一樣。
還沒來得及問清這糕點是哪個師傅做的,胤禛就開口了:“好吃嗎?這是今日小廚房的師傅新做出來的,我覺著好吃專門拿來給你嘗嘗!”胤禛說這話時小表情得意的邀功,在穆舒眼裡像極了昂首挺胸的小薩摩耶,滿臉上都寫著“快誇我!快誇我!”,看得她捧腹大笑,給胤禛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說到最後胤禛都有些害羞了。
逗完胤禛,穆舒又連吃兩塊核桃糕都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得不說景仁宮的小廚房確實很好,廚房設在自己宮裡,什麼時候想吃,想吃什麼都能有,鍋灶也是自己單獨的想吃些什麼都能隨時做,就不用再等到膳房去再排隊提膳。
隻可惜穆舒暫時是實現不了在儲秀宮擁有自己小廚房這一願望了,小廚房這種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隻有位份夠高、恩寵夠盛的人才有可能能擁有自己的小廚房,放眼整個後宮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就是佟佳貴妃的景仁宮裡才有了,剩下的人都還是得老老實實叫人到膳房去提膳。
穆舒倒是沒什麼所謂,她對於現在在儲秀宮吃膳房送來的膳食沒什麼不適應,膳房的師傅也都是烹飪做飯的一把好手,更何況禦廚眾多,想吃什麼東西都有專門的人做好拿回來,有時候就連景仁宮也偶爾會到膳房去提膳,好幾次都能碰到曹豐等人在膳房,有時候還會直接照著穆舒的膳食單子拿一份一樣的走,沒辦法,現在景仁宮上下都知道儲秀宮格格會吃了,若是主子沒什麼特彆的要求,照著她的膳食單子來一準沒錯。
跟著膳房吃飯唯一一點都不好之處就在大多數時候隻能跟著膳房現有的食材吃,想要自己特地做一些例如蝦滑之類的新鮮玩意兒就很不方便,其實也能夠理解,膳房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尤其是到了飯點各宮各殿的人都到膳房來,膳房壓根兒就挪不開手。
宮裡的膳食吃了這麼久,穆舒早已從一開始的新鮮到現在的習以為常,此時此刻的她無比懷念學校後門那條燈火通明的小吃街,沒有天然全是不健康,但卻每次都能將穆舒肚子裡的饞蟲勾住,隻是現在想吃這些東西可就難了。
穆舒長歎一口氣,懷緬著曾經的火雞麵卷餅、鐵板大魷魚和柳州螺螄粉,穆舒難過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果然要是她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廚房就好了,日常想鑽研搗鼓一下這些小吃也能有個地方和人手,隻可惜她不爭氣,現在隻能看著景仁宮的小廚房眼饞。
怪不得宮鬥劇裡的女人拚了命的搶恩寵奪位份果然是所圖甚多,但穆舒不在意恩寵也不在意位份隻在意如果能在小廚房有一個自己的小廚房該多好,有了小廚房隻會讓穆舒在後宮躺的更平更舒服。
看來她要對自己以後的生活再重新考慮一下了,譬如有空的時候爭下寵什麼的。
“對了赫額娘,你剛剛說的送溫暖是什麼意思,內務府那幫奴才給你的炭火不夠使嗎?”胤禛吃了一塊核桃糕就沒再動了,將嘴裡的核桃糕全都咽下後想到了剛進來時穆舒說的“送溫暖”糾結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在胤禛小小的腦瓜裡似乎已經腦補出穆舒因為炭火不夠用在儲秀宮後殿裹上好幾層棉被隻抱著一個湯婆子取暖的可憐場景。
胤禛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話,穆舒楞了一下隨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耐心給胤禛解釋:“四阿哥怎麼會這麼想?我這裡過得很好,內務府的人都很儘心,嗯……我也不是隻在四阿哥來的時候才燃炭,四阿哥不用擔心我。送溫暖呢不隻是身體暖和呀,像四阿哥這樣有好吃的糕點先想著我,好玩的東西也想著我,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暖洋洋的,四阿哥今天可不是來給我送溫暖的?”
胤禛懵懂的點點頭似乎是聽懂了,隨即拍拍胸脯:“赫額娘對胤禛好,胤禛也對赫額娘好,胤禛以後會經常來給赫額娘送溫暖的。”
穆舒笑眯眯的應了一聲又問起胤禛今日怎麼自己來了,要知道康熙自元宵節那日回去後對於胤礽到儲秀宮來的態度完全是放任自流,胤礽小心試探後發現康熙並不反對他到儲秀宮來這件事後就放心下來,隔三差五就會到儲秀宮來,穆舒也樂得和胤礽在一起待著,胤礽少年老成而她又幼稚的剛剛好,雖然說出來很囧但兩個人確實是處在同一頻道。
胤礽二月份進學這一消息穆舒是知道的,隨著胤礽到儲秀宮報道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某一天胤礽突然提出來要教穆舒下圍棋,隻會玩五子棋的穆舒狠狠點頭,現在娛樂活動不多,能多培養一個愛好就多一個消遣。
前兩天胤礽來教他下棋的時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穆舒,穆舒癟癟嘴,這棋剛下出來興趣沒幾天突然就得知自己的下棋搭子要去上學了,誰知道胤礽這一上學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連著好幾天不見蹤影。
“太子二哥最近可忙了,我每次去找他玩的時候都不在,小太監說太子二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尚書房去,下午還要去演武場跟著諳達們習武,我前天看見太子二哥時他都瘦了好幾斤”胤禛情緒低落,先前要麼是他跑到乾清宮去找胤礽玩,要麼是胤礽到景仁宮陪他說話,從前也要等胤礽每日看完書後二人再一起玩耍,但自從胤礽進學後胤禛已經很久沒有和胤礽見過麵了。
雖然知道清朝皇子們上學時都很辛苦,但聽了胤禛的講述穆舒還是覺得胤礽很可憐,本該在學校裡學習abcd的年齡居然從早到晚都要在尚書房待著,這樣的日子要持續上好幾年直到他年齡夠了能夠上朝辦差。
唉,看起來要換個人教她下棋了,穆舒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