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津橋(1 / 1)

天色微明,陸瓊便到院子收好曬乾的夏枯草,裝了足足有兩筐,擱到牆角放好,轉身便去灶房起火燒飯。

早食吃的是稀粥,她還順手帶上幾個雞蛋在路上吃,畢竟牛車慢,要不是帶著東西她就走路去了。

進城的車不少,一趟共要付十文,陸瓊也爽快給了,倒是陸萱心疼錢。

陸瓊見狀安慰她:“這錢是必須要花的,省不了,日後進城擺攤了還不是天天要花二十文。”

不說這話還好,一解釋陸萱更心疼,想到每日要花錢在路上,她就難受。

沿著鄉道行駛一段路便見到高高城牆。南熏門被圍得水泄不通,車夫把牛車停在城外等人來卸貨,她們也從車上跳下來。

陸瓊也是這回出門才知道,百姓跨州過府要去官府申請“公驗”,商□□送貨物還需交稅,像她們這種普通百姓,則可以隨意進出外城,也怪不得人人都說進城好。

隨後她們也加入過城門的隊伍,守門管例行檢查,陸瓊向他解釋進城目的並給“過稅”,便可通過城門。

陸瓊自知是見過世麵的,但在上元村待久了,來到汴京還是被這繁華盛景驚豔到。

陸萱就更不用說,眼睛瞪大,臉上寫滿了震撼二字,說話都不利索:“阿姐,這也太大了……這屋子好高,那座橋都比我們家院子寬。”

她這話可不誇張,這橋上兩邊擺滿了攤位,中間還留著寬敞的大道,就是車隊通行也能暢通無阻。

汴京人口稠密,水運便利,手工業和農業高度發達,城內商作也數不勝數,果子行、紗行、書行、鋪翠作、漆作、香料行……

各式各樣的攤位也聚了不少人,若不是還要賣藥材,陸瓊也想停下去湊熱鬨。

到了北巷便見著氣派的建築,外頭金楠木高門上掛了大牌匾,用大漆描繪出“濟世堂”三個大字。

與外觀不同內裡簡潔雋秀,入門便能聞到一股濃鬱草藥香,安放著紫檀木雕花長櫃,身穿青衣的學徒正在撥弄算盤記錄賬本,郎中則坐在右方診桌前為患者把脈。

“右寸細而無力,肺經氣分太虛……”

陸瓊徑直走向學徒,問他夏枯草價錢如何。

學徒放下手中的筆,走過來撥弄筐裡的夏枯草,拿出一根看成色:“小娘子,今兒這夏枯草瞧著真不錯,能多給一成。”

最終濟世堂的學徒給了十一文一斤的價錢。陸瓊背的竹筐裡差不多有八斤,陸萱那筐也有六斤多,一共賣了一百六十五文。

並不算多,畢竟汴京人一日收入便有近百文,而她們這些藥就采了好幾日,不過也算是有了擺攤的起步資金。

這麼想著,她心裡也有些美,說不準盤鋪子的事很快也能有著落。

城內最受歡迎的熟水是紫蘇飲,就算是新來擺攤也能有不少食客光顧,畢竟夏日飲紫蘇可是潮流,若是味道好那還能留住不少客人。

陸瓊也打算先賣紫蘇飲,紫蘇山腳下有現成的,能省不少錢,其餘的糖霜、甘草、陳皮、香櫞就得到店鋪裡買,正好今兒到汴京一並買了。

出了濟世堂,她還跟人打聽價錢低的藥鋪,把剩下的錢袋藏到裡衣,便跟著陸萱穿梭在巷子裡。

這藥鋪偏小還夾在兩間成衣鋪中,老舊的木式牌匾寫著“杏林藥鋪”,內裡隻設有一個台櫃,老人家坐在其間手裡捧著本書,銀眉鶴發,精神矍鑠。

見人來了,神氣得很,頭也不抬一下。

陸瓊以為他是聽不見:“勞煩老人家稱四兩陳皮、六兩甘草。”

一兩陳皮一兩金,越老越值錢。不過她隻買普通陳皮,一兩不過三文錢,甘草也隻要一文錢。藥鋪平時收藥都是成斤成斤收,除去加工費還能賺不少。

老叟這才放下書來,到藥櫃嫻熟拉出一抽屜,左手抓了幾把泛黑陳皮到戥子稱,講究快準狠,一抓便是四兩,不多不少。

陸瓊心裡連連讚歎,還沒看清呢這藥就抓好了,老人家這功底也太好了,沒個十幾年肯定摸不到功夫。

他抽出兩張藥紙疊放在桌上,陳皮都倒在上頭,撂成方形,拉住藥紙一角向上折,左邊的角也往右疊,往下一抽成了漏鬥狀,很快就折成藥包。

甘草也如法炮製,最後用細麻繩綁好,都擺在一起:“二十文。”

這是附上了藥紙錢、麻繩錢,陸瓊不由得搖頭,汴京處處都要花錢,也隻能忍痛掏出錢袋。

朱雀門往西通向新門瓦子,過龍津橋便是街巷中心,雖比不得位居全城中心的州橋夜市,如今也是人滿為患。

街巷兩邊趙家瓠羹店、錢家酥蜜店、孫家京果鋪、李家豆兒水,香味四溢。

陸萱也開始發愁,阿姐見到鋪子就走不動,為了香飲子一下就花去幾十文,要是再買上一斤糖霜,她們這錢就快要沒了。

可家中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個不用錢?要是由著阿姐這樣胡鬨下去,改日就要喝西北風了。

那廂陸瓊已經進了雜貨鋪,鋪裡商品琳琅滿目,從碗碟器皿到五穀雜糧,應有儘有。

宋時製糖工藝已成熟,可糖還是不便宜,熬一鍋水也不知道要多少糖,如今錢少自然不能買多。陸瓊手中還有一百多文,預留出回程的路錢,用餘下去買糖、香櫞也是足夠。

好容易才找到“糖霜”,這糖霜類似白糖,隻不過含有雜質,叫土白糖更為合適。也有成塊的“冰糖”,比糖霜要貴一些,是在糖霜的基礎上加了幾道工藝做成的,口感也更粘稠,更清甜。

紫蘇飲當用冰糖為好,若是掙了錢她也想把糖霜換成冰糖,但眼下也隻能湊合著用。

陸瓊便跟掌櫃問價:“這價錢怎麼樣?”

掌櫃放下算盤笑道:“三十文一斤,小娘子可是要一斤?”

陸萱剛進門就聽見這話,腳底踉蹌了下,這可是三十文呐,怕不是金子吧。她穩住腳跟想插一嘴,可她阿姐卻先回話。

“那蜜糖多少錢一斤?”

掌櫃道:“二十文,它雖比糖霜價錢低點,可味道沒有糖霜好......”

陸萱這才鬆口氣,原來她阿姐也是勤儉持家的,有了先前的對比,二十文也勉強能接受。

勤儉持家陸瓊的確猶豫了,這蜜糖確實便宜點,把糖霜換成蜜糖也不是不行,可蜜糖煮熱了會發酸,味道定會差了些。

她抬了頭,拍板定音:“成,就要一斤糖霜。”

這掌櫃的還想再勸:“這蜜糖不行......什麼?糖霜!好咧,這就給您用陶罐裝好,這罐子是搭在一起的,不要錢哩。”

這年頭的陶罐都是實打實的,買一個也要好幾文,糖用完了還能裝些彆的,不算吃虧。不過就算要錢,陸瓊也樂意花這個錢,畢竟日後用處多著呢。

想到這,她也掏出錢袋來,麻利數出三十個銅板來:“拿好了。”

陸萱來不及勸,掌櫃也來不及拿糖罐子,就被塞了一手銅板,頭一回見這樣給錢大方的客人,樂開了花。

雜貨鋪往裡,擺了不少木器,陸瓊隨手挑個桶瞧。

掌櫃也跟在尾邊打轉,可不能放過這個客人,合手諂媚著:“客官可是要買桶?這可是好幾十年老手打出的桶,用的也是上好的杉木。”

陸瓊摸了摸木桶外壁,可太光滑了,還是純手工打的,她可太喜歡了,問掌櫃多少錢,掌櫃說二十五文。怕她不買,還一個勁誇,說這桶大,能裝不少東西,街上賣貨郎都上他這買的桶。

外頭有的賣貨郎也是用這般大的桶,比家中打水的木桶大上三倍,且上頭還配了個圓木蓋,還挺值。

陸瓊敲不定主意,問了一旁當擺設的妹妹:“萱兒覺得這桶值嗎?”

陸萱也隻能讚同:“都依阿姐的。”

見狀陸瓊便掏錢了,隻是講到了二十文一個。而掌櫃拉扯幾句也應下,畢竟這價錢是虛高的,他不僅沒虧還賺不少,笑眯眯目送她們離開:“兩位客官慢走!”

出了雜貨鋪,陸瓊身上的錢袋可算輕了不少。網購時代她花錢就沒個輕重,現下則是想把錢快些花出去,沒想到有錢也成了負擔。

可花錢是真的叫人快樂,後來還到水果子坊花五文買三五個香櫞。

這香櫞與“檸檬”相似,隻不過香櫞的果肉少,味道要更酸,直接食用不太好吃,常被拿來入藥,放一點到紫蘇飲裡就能添些酸味,她覺得還是很劃得來的。

一路走回龍津橋,兩旁擺的大多是吃食攤,炙肉、乾脯、義塘甜瓜、沙糖菉豆、水晶皂兒、黃冷團子、細料餶飿兒……

陸瓊嘖嘖兩聲,要是她能在這擺攤多好,都是吃食,到時就是一條龍美食橋,客人餓了去彆家買餅吃,渴了就上她這買上一碗紫蘇飲,酸甜可口,隻是想想便覺得美哉!

又見前邊有賣綠豆水的攤子,她便帶著陸萱往前走,算是打探熟水擺攤的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