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鳳虛凰(1 / 1)

見突生異變,醉春樓內的鶯鶯燕燕轟地做鳥獸散,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韓宋二人和“錢鈞”,再加上個不省人事的王大人。婉音竟然也沒走,繼續抱著琵琶彈著未儘之曲,對周遭之事恍若未聞,似是已入超然之境。

韓濯也不再裝了,立刻換了一張麵皮,目光沉沉,連聲音都染上了殺意:“來殺你的人!”

韓濯從裙下抽出短刀,她之前生怕自己此行出了什麼岔子,便將短刀綁在了腿上,此時正好用得上,二話不說便猛地衝上前去。

那“錢鈞”不知功夫幾何,見她來勢洶洶,拿起桌上的木盤一擋,韓濯來不及撤刀,寒刃瞬間穿透了木盤,離他的雙眼隻有寸餘距離。

“錢鈞”嚇出了一聲冷汗,趁著韓濯無刀可用,剛丟下木盤繞柱遁走,便聽宋青瑛喝道:“接著!”

韓濯應聲回首,接過了宋青瑛原來佩在腰間的刀,又向“錢鈞”衝去。

“你們是一夥兒的!”

“錢鈞”失聲道。

韓濯一聲冷笑,逼將上來,“錢鈞”既無兵刃在手,一時生了急智,朝仍在彈奏的婉音撲去。

誰知還沒到近前,婉音卻飄忽著站了起來,看也沒看他一眼,迅速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手中曲子不停,隻是一曲終了,換成了殺機四伏的“十麵埋伏”。

倒是很應景。

“錢鈞”大驚,罵了一句娘,邊逃邊道:“冤有頭債有主,姑娘為何與我錢刺史有仇怨,不妨坐下來談一談?”

韓濯冷笑,此人明裡暗裡試探,就是為了搞明白自己是衝著真正的錢刺史來的,還是衝著他自己來的。

早知道冒名頂替還要防兩方仇家,也不知道他後悔不後悔。

韓濯也不再藏掖,直接攤牌道:“嗬,自己家老窩都被人端了,還在這假模假樣地裝朝廷命官,入戲太深,可彆忘了自己是誰。”

“錢鈞”大驚:“你是誰?你們究竟是誰?”

宋青瑛道:“周大福已經死透了,你算得上幸運,不在靈山村,倒是多活了幾日。”

“錢鈞”心裡一涼。

韓濯已到了近前。

這人雖然塊頭不小,卻意外地十分靈活,不住東躲西閃,舉起凳子來胡攪蠻纏地擋,大有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氣勢。一邊掄,一邊怪叫。

韓濯哪裡見過人這樣打架,簡直氣得想笑,更何況她暫時不打算取人性命,還是要留個活口證據,是以雖然二人實力差距懸殊,也難免左支右拙。

宋青瑛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驚肉跳,韓濯的傷才養了幾日,就這麼上躥下跳,這麼下去怎麼行?

“你盜取命官告身,冒名頂替赴任,西京早有發覺,派了人暗中調查,真正的錢刺史我們已經救了出來,我勸你乖乖束手就擒,或許還留得你一條命在。”

那假的錢鈞卻突然神色暴戾:“若不是生在靈山村,憑我之才,我勝過那廢物錢鈞一千倍一萬倍,難不成還做不了這小小刺史?”

宋青瑛一聲冷笑:“你若做得好倒也罷了,如今灌州遍地流民,哀鴻遍野,你這個刺史乾脆做了甩手掌櫃,有什麼臉麵說出這等冠冕堂皇的話?”

錢鈞道:“蜀州來的流民,自然歸蜀州管,關我這灌州的官什麼事?”

韓濯簡直要被這不要臉的說辭氣笑了,她道:“我大齊的官員自小讀的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就連聖上在民生麵前都要靠後站,你算老幾?就你這種隻會拍馬屁巴結上司的酒色之徒,還敢稱自己有‘才’?廢物一個,還是回娘胎裡念千字文算了。”

錢鈞漲紅了臉道:“你一介女流懂什麼安邦定國?根本不懂男子立世之艱......”

韓濯沒聽他講屁話,找準時機飛身一躍,將那擋在身前亂揮的凳子踹開了。

錢鈞方才盯著韓濯看了半晌,此刻突然驚呼:“是你!你竟然是個女人!”

韓濯心下一沉。

方才錢鈞聽韓濯恢複了常態的聲音,便覺有些熟悉,剛才韓濯到了近前,才猛然把她和昨日的“表弟”聯係到了一起。

韓濯將他一腳踹翻在地,居高臨下地踩上了他的臉。

“認罪!我認!你......”

“不好意思,你說晚了。”韓濯輕輕地用隻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道:“你說,我要不要先挖了你這亂看的眼睛,割了你亂講話的舌頭,劁了之後,再取你性命,會不會更有意思?”

他既然認出自己,那便不可能留活口,若是捅到王大人處,可就真是難辦了。

假的“錢鈞”睜大了眼。

“阿瑛,你先出去一下。”韓濯儘量放緩了聲音道。

宋青瑛皺了皺眉,沒動,他知道韓濯這是和在靈山村那時一樣,照顧他年紀小,儘量不教他見血。

“無妨,清之你......小心!”

韓濯猛地轉頭,正對上腳下那人猛地從身上掏出一包粉末,朝她擲去。

韓濯當機立斷沒有躲,將手中長刀一送,腳下人的脖子瞬間被捅了個對穿。半麵衣裙濺了血。

那人吐出幾口血沫,抽搐幾下,死透了。

宋青瑛急忙奔來,把被嗆得不停咳嗽的韓濯扶著倚靠到了身上:“清之,清之?”

韓濯眼睛被血糊了一片,知曉這畫麵肯定十分血腥,不忍心教宋青瑛再看,輕輕掙道:“我沒事,阿瑛先鬆開我,怪臟的。”

宋青瑛心裡焦急:“臟什麼臟?你也太過莽撞了,傷還沒好,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一包桂花酥就指望我不和你計較?”

韓濯輕輕笑了一下:“真沒事,他就是個草包,可惜人證沒了,有些麻煩。”

“我已經教李三三帶著人去張大成那邊找人幫忙,約莫明後日便能將真正的錢大人送到灌州。”

韓濯驚訝道:“你知道?”

宋青瑛道:“你走後我聽朗參軍說起此事,想起靈山村那個錢老爺,便問了錢刺史告身上的憑據,麵容依稀對的上,因此有了猜測。”

韓濯點頭:“還是你周到,等一下我們......唔......”

不知怎地,一股生平未有的熱意湧了上來,韓濯覺得奇怪,但這熱意越來越甚,甚至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

“清之?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一點......”

“跟我來。”

宋青瑛抬頭一看,見婉音抱著琵琶鬼一般出現在了眼前:“到我房間去。”

宋青瑛不敢不應,扶著韓濯跟了過去。

“怎麼回事?”

到了屋內,韓濯臉上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香粉都沒蓋住。

婉音當機立斷道:“那人甩的是chun藥。”

......

韓濯臉騰地一下炸了。

“他爹個......”罵到一半,反應過來宋青瑛還在,硬生生把臟字咽了。

宋青瑛急道:“那怎麼辦?”

婉音道:“涼拌,那人可能就是為了脫身隨便甩了一包,這東西勁雖大,卻沒什麼毒性,倒也死不了,就是難受些,要麼發泄出來,要麼靠忍。”

韓濯此時才覺得有點忍不了:“姑娘,勞煩你叫一桶涼水。”

婉音道:“杯水車薪,有點作用但不多,確定要?”

韓濯點頭,一邊點頭,一邊旁若無人地開始脫衣裳,實在太熱了,反正屋裡頭都是姑娘,沒啥大不了。

宋青瑛如臨大敵,背過身去倒了三步,還不忘紅著臉道:“還是彆泡涼水,你傷還沒好......”

婉音都到了門口,若有所思道:“也是,要不我幫你叫個我們樓裡長得端正的男人來?你喜歡什麼樣的都有,不收你錢算我賬上,肯定伺候得......”

宋青瑛臉由紅變黑,但也沒出聲阻止,隻是指甲全陷到了肉裡,快掐出血來。

“不必!”韓濯對著宋青瑛莫名心虛,她道:“還是涼水吧。”

“哦我以為你是個江湖人不會很在意......”可隨後她瞥見了宋青瑛的眼神,電光火石間,腦子裡蹦出了一個最大的可能性:“哦!你們兩個......我知道了,那你們兩個解決,涼水還是算了,你那肩上傷口挺深的,最好少碰水,我告辭!”

“姑娘!姐姐......你...不是......”

婉音把門關上了。

“肩上?”宋青瑛急道:“你又受傷了?”

說完顧不得韓濯脫衣裳,轉身過來瞧。

韓濯好歹還掛著肚兜,被宋青瑛按住了查看。

果不其然,肩膀上一道箭傷,傷口不大,卻極深,似乎再嚴重些就會貫穿。

宋青瑛不說話了。

韓濯剛才還有點不好意思,但後來覺得宋青瑛又不是沒看過,姑娘家家也沒什麼,便大剌剌敞著衣服,也到底沒躲。

“阿瑛,就是袖箭,不大的,也不嚴重,比那腰上的要......”

韓濯也啞巴了。

宋青瑛低著頭,看不清臉,幾滴水從他臉上滑落,洇濕了韓濯剛褪下來的裙子。

“殿下......”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在乎?”宋青瑛輕輕道。

韓濯顧不得彆的,伸手去擦宋青瑛的臉:“不哭不哭,我這不是沒事嗎,我......”

“那下次呢?”宋青瑛抬頭。

“下次會怎麼樣,又是你孤身去闖龍潭虎穴,然後讓我當未亡人給你守喪?”

這話有點嚴重了。

“殿下,不至於如此吧,我保證下次做什麼都告訴你,乖,不哭......”

宋青瑛打開了她的手。

“不要把我當小孩哄。”

韓濯身上難受得要命,那股子邪火一陣陣往不對勁的地方鑽,宋青瑛這邊還這麼難伺候,好脾氣著無奈笑道:“你不是小孩是什麼?”

韓濯覺得今天得把話講明白:“阿瑛,你年紀小,對人產生些依賴的心不難理解,但你得分清是哪種感情。我......”

“我分得清。”宋青瑛拉住了她的手:“清之,我分得清的,上一回我酒勁衝昏頭腦,一時衝動,是我唐突了,我對你不住,此後我絕不會這樣,但我如果不喜歡你,也做不來這種事。”

宋青瑛難得直白,也不知道是什麼環境催化,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韓濯被這一番話弄得頭皮一炸,更熱了:“殿下,可是臣......不對,殿下若是喜歡女人,不妨等大了再找合適的,你模樣性子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愁找不到可心人。臣喜歡男人,實在無福與殿下......”

“意思是,我是男人,就可以?”

韓濯被他攪得心煩意亂,方才還清醒的神智被藥勁搞得模糊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扯這個,殿下......勞煩您大駕,出去一會兒好不好?”

宋青瑛拉住了韓濯:“我沒有胡說。”

“清之,你知道我不是殿下,可我也不是女人。”

我是傻了還是聾了還是宋青瑛這個彆扭精終於瘋了?

韓濯冒出了一股火氣,簡直想把這家夥踹下床,抬頭卻對上了宋青瑛的眼睛。

毫無雜質的眼睛。

他是認真的。

韓濯徹底傻了。

“我...我不能給你看......但你一定要看的話也行,我......”很難說現在韓濯和宋青瑛的臉誰更紅一點。

韓濯站起身,顧不得身上就穿了肚兜褻褲,狠狠甩了甩頭,給了自己兩巴掌。

“清之!”

宋青瑛伸手去攔,把韓濯兩隻還想繼續打的胳膊攔住了。

韓濯現在本就脫力,被宋青瑛一攔差點站不住,踉蹌幾下,不小心摸上了宋青瑛的......

韓濯迷茫了一瞬間,驟然反應過來,這貨他大爺的說的是真的!

那玩意......

宋青瑛小小年紀,還挺精神。

靠!

“滾!”

韓濯站定,紅著眼低聲道。

“可是你......”

“你大爺的姐是成年女人,不能用手嗎?出去!”

其實宋青瑛沒那個意思,他可不敢對韓濯做什麼,一來趁人之危非君子,二來他也打不過,隻是想著這種情況總不放心她一個人應付,又話趕話到了這步,好不容易才狠下心剖白。

“我......”

“出去!”韓濯這回改喊了:“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們兩個就真的再沒半點可能!”

宋青瑛灰溜溜跑了。

臨了在門口還道:“出事一定叫我......”

韓濯有氣無力地躺下了,猶疑片刻拿了塊布巾塞在嘴裡,狠了狠心,手往下麵探去。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