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儲秀宮內風平浪靜，沒有人再來找顧矜麻煩。

隻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個虛擬世界，從來不是設計給姐姐妹妹來過家家的。

少了一個可以針對的目標，自然就會多一個。

春日清晨，禦花園中霧氣氤氳。太液池麵上泛著粼粼波光，池畔垂柳初綠，隨風輕拂。遠處撫琴台前人影攢動，刺耳的爭執聲不時傳來，驚擾了園中難得的清寧。

顧矜著一襲淡青色織金宮裙，與白芷並肩而行。她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清貴氣度，與普通秀女的刻意討好判若雲泥。

這撫琴台確是整個遊戲中最受追捧的劇情場景。不僅坐擁太液池最佳景致，更因為皇帝蕭臨川常在此處聽琴。但凡琴音入耳，便可能獲得聖上青睞，引發一段難得的互動劇情。對滿懷心思的秀女們來說，這無疑是提升好感度的絕佳機會。

台前，一名著素色宮裝的少女正倔強地站著，清秀的小臉因委屈泛紅，周圍幾位衣著華貴的秀女正推搡著她，嘲諷聲不絕於耳。

"你算什麼東西，憑你也配占著位置？"

白芷輕扯顧矜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那站在台前的是陶樂樂，不過是個六品官家女兒。太後選秀那日，偏生看中了她這株野草。"

她略帶輕蔑地瞥了眼周圍，"倒是旁邊那幾個咄咄逼人的，都是高門貴女，才貌也確實出挑。"

顧矜淡淡點頭，纖指撥弄著腕間玉鐲。她向來對這些玩家間的恩怨不感興趣，正欲繞道而行，忽聽一聲脆響——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驟然劃破晨曦。

"賤民就是賤民，連件像樣的衣裳都置辦不起。"趙婉儀一身紫金流雲裙，裙擺上的鳳凰紋樣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她玉指輕抬，嘴角掛著譏誚的笑，"也不照照鏡子，就這副寒酸樣，還問為什麼？"

"婉儀姐姐說得是。"徐柔掩嘴輕笑，頭上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咱們能容你在遊戲裡混，你就該知道自己的本分。我們來了，你就該滾去哪滾去哪，彆在這兒礙眼。"

陶樂樂緊捂著臉，指節泛白。她身上的素色宮裝雖然乾淨，卻在這些錦衣華服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公共區域，先到先得，你憑什麼打人！"她咬著唇，聲音有些發抖，卻依然倔強地仰著頭。

趙婉儀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你說憑什麼？"她冷笑著上前一步，"就憑你這身破布，就該乖乖滾到角落裡去。在這遊戲裡，有錢就是大爺，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我教你？"

這番赤裸裸的羞辱，引來周圍秀女一陣哄笑。

"我也是充了錢的！"陶樂樂聲音發顫，卻倔強地昂著頭。

趙婉儀聞言，笑得更加譏諷："就你那點入坑錢？"

她輕蔑地掃了眼陶樂樂的素色宮裝，"連個限定皮膚都買不起，也好意思說自己氪金？要我說，你這種窮鬼就該乖乖去新手村種田，彆在這高端副本裡礙眼。"

"對啊，"徐柔掩嘴輕笑，金步搖叮當作響，"聽說你還在讀書啊？那就該好好學習，還玩遊戲呢。像你這樣的人，玩遊戲也隻配當個炮灰NPC。"

周圍的秀女們笑得愈發放肆。陶樂樂眼眶泛紅，卻死死咬著嘴唇："遊戲又不是你們家的。我有資格站在這裡！"

"資格？"趙婉儀冷笑著上前一步，逼得陶樂樂連連後退，"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誰有錢，誰就是資格！看在同是玩家的份上，我好心勸你一句——趁早退遊重練，省得在這丟人現眼。"

"既然她不識相，"徐柔眼中閃過一絲惡意，"不如我們幫她'重生'一次？係統又不會真把人淹死。"

陶樂樂臉色煞白："你們敢！這是違反遊戲規則的！我要舉報你們惡意PK！"

"舉報？"趙婉儀嗤笑一聲，"你以為遊戲官方會管這種小事？後宮本就是強者為王的地方。再說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我們這些氪金大佬，每個月給遊戲充那麼多錢，你覺得官方會為了你這個小號得罪我們？"

"推下去！反正最多被關個禁閉，又不會掉經驗。"有人在人群中起哄。

幾個秀女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推搡著陶樂樂。

她踉蹌著後退，眼看就要跌入太液池，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你們這些勢利眼！仗勢欺人會遭報應的！"

“報應？”趙婉儀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嘲弄，“在這後宮裡，隻有強者才有資格談規則。你這種人，注定隻能做階下囚，哪來的資格跟我們講報應？”

周圍的秀女們笑得更加肆無忌憚，推搡的動作也越來越用力。

就在陶樂樂即將被推下水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冰冷的聲音劃破了嬉笑聲。

"住手。"

兩個字，仿佛帶著寒冰般的威壓，瞬間將整個撫琴台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眾人不約而同地回頭，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正從梅林深處緩步而來。

是顧矜。

眾秀女對視一眼，顧矜風頭正盛，她們可不想招惹這個喪門星。

眾人依規矩向顧矜行禮，"參見令常在"的聲音整齊劃一。但私聊頻道和區域頻道卻在瘋狂刷屏。

[區域頻道·趙婉儀]：嗬，不就仗著是高級NPC嗎，就在這兒現？這賤人給我等著，等我解鎖"鳳印權柄"，一定要將她抽筋拔骨，滅她九族。”

[區域頻道·趙婉儀]：就她這種NPC，憑什麼在這裡指手畫腳？遊戲不就是讓我們享受當主子的快感嗎？

抽筋拔骨，滅九族？

顧矜看著玩家頻道，眼裡不由得浮起一股冷意。

因為有錢，就可以在遊戲裡肆意妄為，決定他人的性命？

不管曾經是的NPC顧矜，還是如今這個平民玩家陶樂樂。

這個打著弘揚傳統文化、打造友好宮廷社區氛圍的虛擬世界，實際上不過是另一個給有錢人安排的大逃殺遊戲罷了。

既然如此...

顧矜向眾人微微頷首：“各位姐姐好熱鬨，是在這太液池邊觀魚嗎？”

她說著，緩步走到太液池邊。

她裝作不經意地觸碰發髻，一支銀簪應聲落入池中，在水麵激起一圈漣漪。

"哎呀，這是母親為我挑的銀簪，雖不貴重，但是一片慈母之心，"她輕啟朱唇，“這可怎麼是好。”

她抬眼看向旁邊的秀女，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這可是'凝香閣'限量版的'朝露'香粉，若哪位姐姐能幫我把簪子撿回來，這盒香粉就送給誰。"

[區域頻道]：天啊！是凝香閣絕版的朝露香粉！

[區域頻道]：這可是連鳳命玩家都搶不到的限定品！

[區域頻道]：這個NPC還自帶任務和獎勵啊！看來我以後得調整對她的策略了！

[私聊·趙婉儀→眾人]：賤婢們都給我讓開，這香粉我要定了！

一群秀女爭先恐後地湧向池邊，就連方才還在叫囂的趙婉儀也擠入人群。你推我搡間，"撲通撲通"幾聲，不止一個人失足跌入池中。

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呼救聲和咒罵聲，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在這個金錢至上的遊戲裡，一盒虛擬的香粉就能讓這些所謂的"上等人"原形畢露。

顧矜不再看這些秀女水中的醜態，她緩步走向角落裡的陶樂樂。

陶樂樂還在發冷，似乎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顧矜纖長的手指在光線下泛著瑩潤光澤，伸向那個瑟縮的身影。

陶樂樂如驚弓之鳥般往後一縮，卻在對上顧矜那雙含著暖意的杏眼時怔住了。那雙眼睛裡藏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讓她鬼使神差般將手遞了過去。

"彆怕。"顧矜聲音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矜矜！"白芷快步趕來，繡鞋踏在青石地麵發出急促的聲響。她拉住顧矜的衣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焦慮，"你怎麼如此衝動，這般行事，怕是太後娘娘那邊不好交代......"

顧矜優雅轉身，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阿芷，在這後宮中，得先有價值，才能談彆的。我和你不同，你有聖上寵愛，你自然無需顧慮這些。"她語氣輕柔似水，話中卻暗藏寒芒，"倒是我，若無幾分本事，才真要擔心性命。"

這番話像一把利劍，直直刺入白芷心口。她麵色一滯，下意識攥緊了錦袖。這個與她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閨中密友，何時變得如此鋒芒畢露？

她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發現那麼無力。

顧矜說的對，誰不知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早早有帝王寵愛，才如此坦然，可換了阿矜呢，她又如何生存下去？

顧矜不再多言，帶著陶樂樂回到自己的寢殿，拉著她坐下，斟了一杯龍井。

“喝茶。”

茶香嫋嫋升起，卻見陶樂樂遲遲不敢動手，睫毛微顫，似是正眼看自己都不敢。

"怎麼了？"顧矜微微一笑，自顧自的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陶樂樂再也忍不住，淚珠滾落，瑟縮道："之前……是、是我給你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