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1 / 1)

“殿下,您這是要?”

謝知聿噤聲,半晌,他沉聲道:“等孤畫完,把畫像送去如意館,讓西洋畫師照模照樣畫出來,在宮內尋畫像上的女子。”

話末,他又補了句:“宣舒崇光進殿。”

王公公危險地眯起眸子,神色冷峻,艱難乾澀吐出一個字:“喳!”

半個時辰後太子東宮

舒崇光顫巍巍走入東宮大殿,雙袖拂地,欠聲道:“參見殿下,臣這就給殿下把脈轉藥方。”

還沒等舒崇光拿出藥箱,謝知聿擱下茶盞,嚴肅道:“孤重病昏迷時,為孤注射藥劑的是一個女子吧?”

舒崇光垂首,神色怏怏,薄唇緊抿,閃爍其詞:“回稟殿下,殿下昏迷時是蔣太醫為殿下注射的藥劑。”

謝知聿起身,緩緩走下台階,他本就身高卓然,炯炯有神的雙目攫著舒崇光:“哦,是嗎?”

“抬起頭來看孤。”

他淩冽沉冷的話語猶如驚雷,在舒崇光耳邊炸開。

舒崇光呼吸一滯,後背發麻。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遊離,嗓音發顫:“殿下不信的話,可以親自去太醫院核對診療記錄。”

謝知聿一個箭步衝了出去,衣袂翩飛。

太醫院

蔣太醫正欲提著藥箱出門,卻迎麵撞向太子。

蔣太醫麵露錯愕:“臣恭迎殿下。”

謝知聿眉頭皺的厲害,語氣低冽:“帶孤去看太醫院的診療記錄。”

蔣太醫眉心緊蹙,額間懸起一道細細的針紋,沉吟片刻:“是,臣給殿下帶路。”

半晌,蔣太醫從桃木多寶格密鎖櫃中翻出一本小冊子,嗓音帶著抖:“殿下,這是這個月的所有診療記錄。”

謝知聿旋即抽過書冊,翻開,他的眸光一凝,表情漸漸僵硬。

明明白紙黑字明晰地印著,他醒來當天是蔣太醫診治的,可為什麼他記得是一位姑娘呢?

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

謝知聿心口驀然一緊,拂袖離去。

兩個時辰後

如意館

謝知聿坐在窗邊,星眸緊緊凝著桌案上一幅幅美人畫卷。

畫中女子身著純白素珠凝雪紗衣,三千青絲被羊脂玉簪鬆鬆挽起,一縷青絲垂在胸前,靈動嬌媚,她貌賽西施,齒如瓠犀,螓首蛾眉,一雙美眸盛著萬頃秋波,嬌靨白如凝脂。

謝知聿眉心緊蹙,眸色黯淡,要想從宮中眾多女子中找到她,猶如大海撈針,又談何容易?

他揉揉酸脹的眼,放下青花瓷茶盞,睨了眼貼身太監,沉聲道:

“小順子,吩咐下去,把這些畫像貼在宮中各處,若是有人能找到畫像上的女子,孤重重有賞。”

小順子接過畫像,旋即作禮回道:“好的,殿下,小人這就吩咐下去。”

謝知聿俊眉微挑,提了提嘴角:“去準備午膳吧,用完膳陪孤去禦花園走走。”

小順子頷首道:“小人這就去禦膳房給殿下準備午膳。”

太醫院偏殿

因青蒿素在宮內得到普及,宮內瘧疾已得到很好地控製,而宮外缺少新型抗瘧藥,瘧疾肆虐,宮門封鎖。舒窈自從獲賞後,未出宮回舒府,而是一直宿在太醫院偏殿。

舒窈最近閒來無事,睡醒已是晌午,她從拔步床上起身,洗完漱,嫋嫋婷婷朝窗邊走去。

寢殿內春意盎然,陽光透過窗欞縫隙照了進來,如碎金般灑在黃花梨妝奩上。

舒窈換了身翡翠煙羅琦雲裙,坐在銅鏡前梳妝描眉,裙裾層疊堆在足邊。她麵靨迎著暖陽,陽光反射在她羊脂玉般的肌膚上,泛著清透純淨的柔光。

少女對著銅鏡,先用騾子黛淡掃蛾眉,又用黛筆描摹出精致的眼尾,最後指腹輕揉唇瓣,抹了層似有若無的口脂。

隻見鏡中美人眉眼如畫,嬌靨如花,冷玉般白膩的肌膚上,染著兩抹嬌羞的緋紅,美豔不可方物。

舒窈望著銅鏡前陌生的自己,微愣。

她穿越前因為忙於科研,整日奔波輾轉於各大實驗室,平日裡一雙帆布鞋,一件白大褂,就可以解決一切。

可曾想到,她一穿越竟成了大戶人家的小姐,近日謝威也並未傳召她,她倒多出不少時間捯飭自己。

婢子菊青手捧著青釉胭脂盒,走進寢殿,輕聲詢問:”小姐,今兒個時氣好,宮裡杏花也都開了,要不用完午膳,奴婢陪您去禦花園走走?”

舒窈伸出一隻粉白的葇荑,輕撫發間的金步搖,嫣然淺笑,嗓音輕柔:“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彆忘了拿上我的吹雲箏。”

菊青朝舒窈點點頭,笑道:“好的,小姐。”

舒窈瞅了眼牆角邊的風箏,望著菊青,語笑盈盈:“把那風箏一起帶上吧。”

菊青拿出胭脂遞給舒窈,回道:“是,小姐。”

用完午膳,舒窈和菊青邊嬉戲邊往禦花園走去。

禦花園內花兒豔麗嬌嫩,隨著微風拂過,花枝簌簌搖晃,飛花飄落,粉嫩的花瓣鋪滿青石板,馥鬱的花香縈繞在鼻息間,香氣醉人。

“小姐,你看那邊。”

菊青眼睛驀然一亮,手指著西北角,微抬下巴,提醒舒窈。

“小姐,那邊有一隻秋千哎!”

舒窈循聲而望,隻見杏樹下,紮著一個楠木製秋千,它被粗麻繩緊緊纏繞著。

她巧笑嫣然,露出頰邊深深的梨渦,對菊青道:“你拿著風箏去玩吧,把我的吹雲箏給我。”

菊青把吹雲箏遞給舒窈,嗓音輕嫋:“好的小姐,奴婢不會走遠,您有需要叫我就是。”

舒窈拎起琦雲裙裾,一手拿著吹雲箏,款步徐行,兀自往西北角走去。

少間,舒窈走到秋千旁,她伸出手扯了扯秋千上的麻繩,確定牢固後,便轉身坐了下去。

隨著足間發力,鞋履輕觸青石板,裙擺曳過大地,秋千在空中晃出柔美的弧度,裙裾若花瓣般輕盈飛舞。

舒窈坐在秋千上,從懷中掏出吹雲箏,輕啟朱唇,笛音纏綿悱惻。

微風拂麵,衣袂翩翩,三千青絲隨風飄蕩。

禦花園東北角

小順子手指著西北角,詫然挑眉,問謝知聿:“殿下,這是笛聲嗎?好像有人在吹笛。”

謝知聿濃睫一掀,眼神幽深,悠揚笛聲絲絲入耳,泠泠如泉水叮咚。

小順子麵色微變,旋即恢複如常,唇角彆有深意的勾起。他暗忖如今宮中後妃稀缺,太子殿下也尚未成婚,小皇子年歲尚小,幾位公主中也未曾聽說過有誰會吹笛,這吹笛之人又會是哪家姑娘?

謝知聿劍眉微斂,瞥了眼小順子。

小順子旋即意會,遽然抱著畫像,轉身離開禦花園。

謝知聿循著笛聲,沿著青石板路,緩緩向禦花園西北角走去。

一曲作罷,舒窈從木椅上起身。

她秀眉微蹙,紅唇抿了抿,往自己肩上探去,不知怎的,明明是暖春的氣候,才蕩了一刻鐘,身上竟香汗涔涔,內裡薄如蟬翼的衣衫都沾濕了,黏黏膩膩地糊在身上,一點都不好受。

舒窈彎腰,輕輕解開腳上的鞋履,露出兩隻雪白的錦襪,透透氣,這才好受些。

咦,這是什麼聲音?

舒窈耳朵一豎,雙瞳圓瞪,東邊竟窸窸窣窣傳來鹿皮靴輕踏地麵的聲響。

這是有男子路過嗎?

她眼底泛起一抹驚慌失措,心臟撲撲直跳。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害得舒窈手忙腳亂。

舒窈想都沒想,探出一隻白玉般的葇荑,急忙去提青石板上的鞋履。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來得及觸到鞋履,那人就大剌剌走近了她。

舒窈驚得雙手一顫,驀然紅了耳根,嬌顏羞澀,靨生紅霞。

慌亂中,發髻晃蕩,一支金步搖從如雲的發間滑落,咚得一聲,砸在青石板上。

發髻散落,濃黑的秀發披散在雪白的背上,一黑一白,反差極致。

輕風拂過,杏花翩翩飄落,一片一片落在少女白皙的肩上、脖頸上,以及烏黑如雲的發髻上,粉花飛舞,花香醉人,如夢似幻。

舒窈當然認得出來,靠近她的人,正是不久前她救下的太子謝知聿。

麵前男子姿容昳麗,清貴絕倫,他腳踩一雙黃色鹿皮靴,身著白衣錦袍,衣裳的領口袖口處繡著金絲水雲暗紋,更襯得他身形如鶴,容顏獨絕。

舒窈暗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形容的就是他吧!

可如此尷尬的初遇,是她永遠無法想象的。

舒窈眼神怯怯,美眸波光瀲灩,如同一隻魅惑人心的九尾狐,驚呼:

“你你你,彆過來!”

美人半蹲於地,烏發婉轉,雪膚紅唇,因為害羞,纖瘦的身子輕顫著。

她發間淡淡的玫瑰香氣,不經意間傳進鼻腔,沁人心脾。

謝知聿眸色暗了暗,喉結情不自禁地滾動著,嗓音低沉沙啞:

“姑娘,你沒事吧?是摔著了嗎?需要我幫你嗎?”

舒窈瞪了他一眼,水眸中溢滿慌亂,眉眼嬌柔清媚,嬌嗔:

“你快走開!”

舒窈此時其實生氣又無助,隻不過配上她的豔美之姿,在謝知聿看來,她的生氣反倒像是嬌嗔。

男女有彆,光天化日下此情此景實在有失偏頗,謝知聿隻好作罷,謙聲道:

“好,我走開,等你把鞋穿好。”

話末,他轉身離開了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