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1 / 1)

費依依在鋪天蓋地襲來的吻中喘不過氣,她掙紮著,仿若溺水之人拚命想要遊上岸,好不容易浮出水麵,卻又被一股強力拉回水中。

顧清安吻技如其人,是炙熱的,瘋狂的,毫無章法的,手解衣帶卻是輕柔的,緩慢的,漸入佳境的。

這次她腦海裡並未出現陌生男人身影,因為她根本來不及思考,所有一切都憑著本能摸索前行,

她的目光隨著帷幔落下而變得迷離,有些難以置信地微微側過頭。

理智告訴她應該逃離,而另一種瘋狂又熟悉的情愫在驅使著她不停向前。

於是,她逐漸沉淪於炙熱與冰冷交織間。

費依依一度懷疑懷疑身前之人,是不是回光返照才這麼有精氣神的,恍然之間抓住了他的手,去探他的脈象。

她的手搭在他手腕的瞬間,顧清安動作一頓,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垂眸輕笑道:“娘子,我沒有...回光返照。”

方才診治排毒之時,費依依在顧清安身上熏了草藥,使他渾身上下全都沾染上了藥草香。

而此時,顧清安一下又一下,將這淡淡甘甜香味全然還給了她。

費依依感覺背脊一熱,絲絲密密的汗珠順著發間滴落,濕透了衣衫,而衣衫又貼著另一件衣衫。

熱浪翻湧後,她癱軟地躺在一旁,可顧清安不依不饒,就像嗜甜如癮的小孩子,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俯身在她耳旁一寸一寸地親吻著。

一夜未合眼的費依依,終於在天亮雞鳴後沉沉地睡了過去,過了晌午才醒來,卻未第一時間睜眼。

而是試探地去摸索身旁之人,不覺沒人之後這才睜眼起身,拖著酸痛的身體去梳洗,過了好一會才從房間裡出來。

推門便瞧見顧清安神采奕奕地在樹下,竟還饒有興致地舞起劍來,絲毫沒有昨日毒發命懸一線的痕跡。

倒是費依依,像是身重劇毒命不久矣的樣子,眼下一片青黑,眼尾微紅消減了幾分清冷,多了幾縷楚楚可憐的意味。

“娘子,醒了?”

費依依怨念地看向他,悠悠地問:“今日木春堂沒開張嗎?”

“沒有啊,我叫夥計們去休息了。”

“那怎麼行?這樣一來,萬一被人發現你受傷怎麼辦?”

顧清安自今日晨起,嘴角笑意就未散去過,起身輕輕地攬過費依依曼妙的腰肢,曖昧地摩挲著她衣角布料。

“娘子你看,這樹上終於有些春意了。”

“嗯。”費依依上下打量下他,好心提醒道:“你...傷毒未痊愈,還是彆動武練劍,損傷元氣。”

顧清安低頭也不知在笑什麼,像個懷春的傻小子,不值錢地搓著衣角,“娘子,這是在...關心我?”

“我...當我沒說。木春堂還是要開張的。”

“哎哎哎,娘子,今日不必開張。”

“為何?”

“春闈已結束,楊相夫人要在北城設宴,你忘記了?”

費依依抬頭看著樹枝上冒出的幾支春日綠芽,恍然發覺原已是四月天。

想起她成婚那日,草木還未發芽,寒風刺骨依舊。如今外麵已是枝繁葉茂,花朵含苞待放,春意盎然。

“今日嗎?”

“是啊。”

“那我要回去梳洗一下。”

“娘子,我讓佟武把春心叫來了,她會來幫你梳洗打扮。”

費依依看穿了顧清安的心思,問:“你不帶左玉蘭?”

說起納妾這事,顧清安怨氣還未散,她家娘子倒是寬宏大度,親自去為他納妾不說,主君都不在府上,也能把這納妾禮過了,喝了人家的妾室茶,讓他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如今他倒是看不懂了,思緒飛亂,費依依到底是愛不愛他啊?不會穿了衣服就不認人了吧。

“人家大娘子都生怕妾室分去寵愛,對主君管得緊,對妾室避之不及,大娘子,你為何如此大度?”

“我不怕。”

“嗯?”

“寵愛對我來說,是最無關緊要之事。”費依依麵色平靜,毫無波瀾看不出任何情緒。

顧清安氣急反笑了,咬緊牙關道:“好好好....那你昨晚是與我在做什麼?過家家?”

費依依看向顧清安眼神淡然,仿佛昨晚與其歡愉之人不是她一般,平靜地道出事實,“不過是睡了一晚。”

“好好好...我且不與你爭論。”

“左大人為官清廉,克己奉公,本來嫁嫡女為妾便已是名譽有損,這個麵子你要給。”

顧清安無可奈何,負手踱步,無言以對,隻有重複的三個字,“好好好...”

最終撂下一句話,“我偏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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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陽光正好,微風不急不躁,帶有一絲久違的暖意。

清脆而有節奏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輛輛華麗的馬車排成靚麗的長隊,一同駛向北城射獵場。

城中百姓雖說曾也見過皇家涉獵的車隊,卻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排場。

聽聞今年聖上下旨,征用北城百姓的田地,整修了射獵場,讓整個場地規模更加宏大,陳設更加精致。

費依依坐在馬車裡,掀開車簾一角,不經意間看到圍觀百姓中有個拄拐白發老者,趁人不備朝著車隊“啐”了一口。

她放下車簾,垂眸,原本以為隻是楊相夫人私人宴會,沒想到整個世家大族乃至皇中貴族齊聚一堂。

可以說所有牽扯前塵舊事之人,今日或許終有一見。

不知為何對於今日會見到何人,發生何事,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她問道:“所以...今日盛駕亦出行射禮宴?”

顧清安雙手枕在後麵,散漫地躺在一邊,閉目不知在想什麼,聽到費依依說話,這才緩緩睜眼,“嗯。”

“我們能不會還要麵見聖上吧。”

“不會,皇家在另一個場子。這射禮宴分為左右兩場,皇室宗親在左,世家朝臣在右,互不相擾。隻是三日後,封賞大典,若是騎射比賽拔得頭籌可能...會見吧。”

“這麼大的排場,都是楊相夫人一手操辦的?”

顧清安哼笑一聲,歪頭看向費依依,唇角勾起一抹懶洋洋的笑意,“她哪有那本事,背後有人支持罷了。”

每年春日,世族宗親都會舉行各種禮宴為由,結親交好,以強自身,隻是今年陣仗格外大,勢頭分外足。

費依依沉默不語,思見顧清安下巴稍揚起來,像隻得意翹尾小狗,緩緩道:“娘子...想什麼呢?”

都說顧清安這人會什麼邪術,總是憑空讀懂她的心思,“娘子不必過度憂慮,放心吧,凡事有我在,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

“我還能做什麼...”

浩浩蕩蕩的車隊終於進入了射獵場。

費依依沒想到這射禮宴要足足舉行三日。

而這射獵場不僅可以騎射玩樂,還為氏族宗親提供了衣食住行場所。

毫不誇張的說,這北城簡直是一個小型行宮,費依依踩著腳下冰涼乾淨的青石板,想著這之前全都是沃土良田,就忍不住一陣心痛。

古陵國幅員遼闊,先祖治理有方,征戰四方,建立宏偉基業,才有了古陵這大好河山。

新帝登基幾乎可以說是坐享其成,便如此這般揮霍無度,元京表麵雖尚為繁華,可內裡已悄然變化。

北城內,朝中官員每家同住一個府邸,於是費依依與婆母就隻隔一個院落。

說起來有些可笑,費依依自成親以來,竟還從未麵見公婆,此番同住一個屋簷下,理應去請安問好,顧清安也跟著一起去。

這院子很是熱鬨,顧家子女全都帶著妻兒前來拜見顧候與夫人。

侯夫人看到費依依眼神中明顯帶有敵意,有刻意冷落之嫌。

不過費依依哪會理會這些毫無傷害的敵意,禮數周到地做|做表麵功夫,都是因同處一個屋簷下迫不得已罷了。

“你便是費依依?”顧候夫人用輕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不明白她的心肝寶貝兒子,是怎麼喜歡上從家境到長相都如此寒酸的女子的。

“婆母安好,許久未見祖母,她可還好?”

畢竟費依依曾是靠著顧老夫人才進入顧府的,做人不可“忘本”。

“嗯。”顧候夫人答的這聲,是用來鼻間來出氣的,言語之間充滿對費依依的警告, “既然嫁到我顧家,便要恪守家規,本分做人,莫要失了為人妻的分寸。”

費依依毫無生機地回道:“是。”

“呦,母親,您倒是說說,您四兒媳,失何分寸了?”

“嘖!混賬,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我是在提醒她。既然已經嫁與彆人做妻了,便不要再癡心妄想些絕不可能之事。”

顧候夫人斷定顧清軒死活不願娶丞相嫡女做妻,是因有費依依在背後挑唆撩撥,不然最是聽話的兒子,怎會大膽忤逆她?

“母親,什麼叫癡心妄想?您倒不如去問問三哥。”

顧候夫人氣急敗壞指著顧清安,“你看看,從小便如此,我說一句,他要頂十句,還有有沒有點長幼尊卑的規矩。”

顧候剛想說什麼,顧清安接過話茬,“這裡沒有祠堂,您罰不了我。更何況,天子身旁,怎就你顧家特殊,喜歡鬨出點是非?”

“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你!”

顧清安說的這話,沒人能反駁得了,顧候夫人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

費依依倒是沒說什麼,靜靜地看著,她倒是樂意坐山觀虎鬥,巴不得都打起來自相殘殺才好。

從小到大,顧清安對於忤逆長輩這件事已是爐火純青,無非是受些皮肉傷,反正嘴上絕對是不饒人。

“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們,小妹,若是沒什麼事,我與娘子便先行告退了。”

說著,顧清安牽起費依依手腕便要往出走,正巧與走進來的顧清軒擦肩而過。

顧清安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地從他身邊路過,眼底滿是勝利者宣告般的喜悅。

而費依依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一絲驚訝之色。

隻因顧清軒臉色蒼白,雙眼布滿血絲,消瘦得不成樣子,如狂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草,輕輕一碰便碎了。

他一夜未合眼,從昨日到現在滴水未進。

從院子裡出來,費依依正在認真走路,突然眼前之人停下腳步,害得她差點撞上,她疑惑地抬頭。

見顧清安眉頭緊鎖,眸底似乎帶著一絲怒意,質問道:“你看他做什麼?”

“啊?什麼,看誰?”

“顧、清、軒。”

費依依眼神多有無奈,“這話說的,路過能不看一眼嗎?你不也看了嗎?”

“你...”

“郎君!”

僵持之際,兩人聽到清脆女聲傳入耳中,一同循聲看去,是左玉蘭。

左玉蘭為了見顧清安,特地在入北城第一時間去沐浴更衣,穿上初遇那日穿的團蝶百花裙,發簪妝容都與上元節那日一模一樣。

欣喜若狂差點撲到顧清安懷裡,最終還是克製地行了個禮。

“額...”顧清安竟有一時的手足無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費依依。

左玉蘭捏著手絹,淺淺拭去眼角的淚滴,“子熙哥哥,好久不見。”

費依依識趣地掙脫開顧清安的手,“正好,你們二人也是許久未見了,今日夫君不如好好陪陪玉蘭妹妹,春心,我們先回去吧。”

顧清安可憐地“哎”了一聲,也沒留住費依依冷漠離去的身影,伸手也抓了個空,收回尷尬停在半空中的手。

“子熙哥哥,我已備好你最喜愛的茉香綠茶,不若我們一同回院子裡去品嘗品嘗?”

顧清安還沉浸在被娘子遺棄的震驚與不解中,在原地急得直打轉,不死心地看向費依依遠去的方向,見果真是沒留任何餘地,氣急敗壞地握緊拳頭。

他娘子簡直是大度到令人匪夷所思,令人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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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裡,春心為費依依卸妝梳頭,亦是不解地問:“姑娘怎地放姑爺去左氏那裡,不怕姑爺對你變心嗎?”

“郎君的心不是用困住人便能得到的,再說,眼下這些兒女情長,不是我應該考慮之事。”

“姑娘,還真是....大度。”

“早點歇息吧。”

費依依剛熄了燈躺下,便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以為是春心,轉念一想春心不會如此急躁。

她起身去剛一開門,還未看清來者是誰,便感受到一陣涼風入懷緊接著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溫唇被急切的涼意覆蓋,似帶有懲罰之意地狠狠一咬。

她很熟悉這個味道。

是顧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