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剛要上車,聽到顧清安大逆不道的言論,氣得鼻歪眼斜地跑下來,衝著正扶娘子上馬車的顧清安,破口大罵:“你個不孝子,有什麼資格說我?”
顧清安無辜地眨眨眼,“二嫂嫂,我說你什麼了?四弟是體恤你的不易啊,想必又是二哥哥的外室懷孕,才惹得二嫂嫂不高興,神經錯亂,胡言亂語,弟弟深表理解。”
“嘿!”李氏擼胳膊挽袖子,氣急得團團轉,麵對人高馬大的顧清安,又是男女有彆不好動手,於是去抓費依依的衣裙。
費依依無辜受到波及,不耐煩地咂吧一下嘴,既然她夫君都不顧臉麵,想來顧府內院也不是什麼兄友弟恭的家風,她一下子甩開李氏的手,頭也不回地鑽進馬車。
顧清安見狀上前攔住道:“二嫂嫂,可要看清楚了,這是王府門前,二嫂嫂如此撒野,難道是想得罪明王殿下?”
“二哥哥固然位高權重,可與皇族血脈比起來...哦~難道二嫂嫂是覺得二哥,比明王殿下還要略勝一籌?真是情人眼裡...”
李氏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得,隻能氣得疾步離開,上了馬車。
“出稀屎。”
顧清安笑容凝固在臉上,冷眼厭惡地看了一眼顧府車駕,跳上馬車,掀開車簾,看到費依依那一刻,由陰轉晴。
費依依臉上沒有笑意,語氣平淡:“夫君還真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
“多謝娘子誇獎。”顧清安眼中盛滿了盈盈笑意,“聽聞娘子今日大殺四方,拿下寶畫,能否讓為夫欣賞一下?”
“夫君又是在哪聽說的?”費依依揶揄道:“夫君不僅消息靈通,又與明王如此交好,真是深藏不露啊。”
顧清安並非聽不出費依依的弦外之音,不過他倒不在意此事被發現,畢竟與費依依結為夫妻,他的事情沒必要瞞著她,添油加醋地從頭到尾全盤托出:“其實我父親並不是我父親,是我二叔。父親去世後,我和大哥過繼給了二叔。”
費依依眨眨眼,努力消化著信息,她還從未聽過顧候還有兄弟這一說。
“所以呢,我母親,也就是我二嬸嬸,看我和大哥極為不順眼,尤其是我,她在外造謠說我不學無術,處處給我使絆子讓我讀不了書,十四歲那年我放棄了科考,苦悶之際遊曆古陵,在東竹恰巧結識督查東瀛偷渡案的明王殿下蕭明承。我救了他一命,因此結緣。”
“原來如此。”費依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麼說來顧清安也對顧府有怨氣了,這對她來說非常有利。
“既如此,夫君可否幫我尋一人?”
“何人?”
“魏典,也就是這副春江百景圖的作者,實不相瞞,我父親在世時最喜愛的便是這百景圖,我若能完成父親遺願,替父去拜訪魏大師,再好不過了。”
“好,娘子這忙,我幫定了。”顧清安嘴角掛著不明所以的笑:隻是我也有一幫,想請娘子幫我。”
費依依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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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木春堂,顧清安說要沐浴,還偏偏吵著費依依過來幫忙,一聲聲地跟叫魂一樣。
“娘子~娘子~我傷未痊愈,不、方、便!”
費依依無奈地翻著白眼,醉仙樓之時他不還拿出以一敵百的架勢,如今倒是裝起弱不經風來了。
她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去浴室時顧清安早已在那等候,見她過來,咧嘴笑著。
浴室氤氳著熱氣,有些悶熱,費依依像完成任務一樣,走過去為他寬衣,褪去上衣,微微一愣。
她看到顧清安背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從肩頭如蛇一般延伸到背部,又像裂開深穀,雖已愈合,卻依舊能感覺到當時如深淵般可怕的傷痛,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顧清安明知故問:“怎麼了,娘子?”
費依依眉頭一皺問:“你這背後傷疤是怎麼回事?”
“哦,這個呀,小時候為了保護一個小女孩,替她擋了一刀。”
費依依眉頭瞬間舒展,淡淡地“哦”了一聲,轉身低頭將衣服疊好。
顧清安跟過去,左右捉不到她的目光,語氣略微急切地問:“娘子,你不想知道我怎麼替她擋這一刀的嗎?”
“不想。”
費依依幫他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傷口,注意到了顧清安略顯不自在的表情和莫名其妙紅起的耳根,指尖佯裝不在意地滑過他的鎖骨,瞄到他臂膀肌肉緊了緊,起了一層粟粒。
費依依輕笑一聲,對於顧清安這人,她沒有多少感情,可以說,她似乎對任何人都沒有強烈情感。
可如今,她逐漸對眼前男人產生興趣,或許,她更多的是,想探究此人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夫君,小心傷口。”
費依依嘴角始終掛著不鹹不淡的微笑,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更衣過後,對任何異常都視而不見,扶他進入浴桶。
賢妻的這個角色,費依依扮演得很好,溫婉得體地服侍夫君,手腕突然被扼住,浴室響起嘩啦水聲。
顧清安起身,臉紅更甚,語氣帶著笑意:“夫人也摸夠了,該輪到我了吧。”
費依依承認她剛才上下其手是故意挑釁的,她很樂意看顧清安耳紅的樣子,如今風水輪流轉,終是輪到了她慌張。
“夫君...我替你穿衣。”
“不用麻煩了。”
顧清安帶著水汽欺身過來,莽撞地攔過她的腰,浴室狹窄費依依無處可躲,身體靠在木柱紗帳上,唇齒相撞瞬間一種熟悉感瞬間襲來。
這種熟悉,像是一種本能,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
眼前出現一個麵容模糊的男人,與她在霓虹紗帳下與其歡\愉纏綿場景,把她嚇了一跳。
遺失記憶在警醒她,曾有過一段感情,就在記憶深處中,升起一種恐懼不安,又莫名負罪感交織一起複雜情緒悠然而生,費依依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顧清安。
顧清安摔到一邊,差點就滑倒,還好及時扶住了浴桶,他並沒有惱火,而是看她臉色青白,關心地問:“怎麼了?”
她按著胸口,冷聲道:“我不想。”
顧清安眼底閃過一絲難言的苦澀,點點頭並未有說什麼,自顧自地到一邊穿衣服。
兩人從浴室出來,春心和佟武在遠處跑過來,各懷心思地接各自的主子。
佟武:“公子,你沐浴怎麼...這麼快?”
顧清安斜睨他一眼,“不該問的彆問。”
夜晚,兩人分床而睡,隻隔一牆,輾轉反側。
費依依腦海中儘是回憶中的畫麵,可她絲毫想不起來,那個男人是誰。
而顧清安想起來恨不得撤魯莽的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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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費依依與顧清安一同用早膳,難得兩人都安靜如斯地默默喝粥。
一旁春心看著這樣安靜得出氣詭異的畫麵,心裡還在納悶呢,姑娘和姑爺到底是怎麼了?
兩人又默契地抬筷子,一同夾到碟中的醬菜。
費依依一激靈,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想要的醬菜已落入她碗中,抬眼見顧清安彎唇笑著。
費依依心頭莫名一顫,“謝謝。”
“咳...即便我們成婚,我的木春堂也不會關張。”費依依目光始終落在碗上,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米粥,“我不會放棄我的事業。”
“明白。”顧清安點點頭,理解道:“我派人每日接送你。”
費依依這才抬頭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她以為顧清安成親,是為了有個能為他安宅顧院的妻子呢。
如此一來,她便是不解,顧清安到底為何代替他三哥成親,難不成真是對她有情?
怎麼可能,想來與他隻有一麵之緣,更何況那日還是在顧清安醉酒,意識不清之下,匆匆一麵而已。
“而且,我也不會為了麵子上的功夫,經常回顧府看望長輩。”
“理解,我也不願意回去,況且,我也不喜你回去。”
“好,我們達成共識就好。”
顧清安這人,好像也沒她想的那般糟糕,甚至...似乎比她想象得更好些。
費依依難得有半日閒暇,獨自一人逛逛安慶園,這小院說不上金貴高雅,卻也算得上小巧彆致。
元京城中花草樹木還未發芽,一片淒涼蕭條,可安園內已是落英繽紛,鬱鬱蔥蔥的花草繞著中央池塘肆意生長。
春風不經意間將花瓣吹道水麵,成群紅尾錦鯉在落花間嬉戲,泛起陣陣漣漪,清新精致的置景,令人看了心曠神怡。
腳下鵝卵石鋪就的崎嶇小路貫穿其中,曲徑通幽處空處一小塊地,鋪著青石板,置這一尊石墩製成的案台與石凳,上麵放著棋盤與茶具。
費依依正坐在亭中,拿起麵前紫砂石銚壺,倒了一杯熱茶,清瑩茶湯落入白瓷茶杯中,宛如山間清泉。
顧清安從外麵回來,懷中抱著個紅木匣,坐在她對麵打開,將裡麵的房產地契一並交到費依依手上。
費依依拿著地契,剛要開口說什麼,顧清安似有讀心術,仿佛猜到她要說什麼,立馬抬手示意:“哎,娘子,你先彆急著拒絕。”
“這些都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原本商鋪也不多,但足矣讓娘子衣食無憂,你且放心去做想做之事,剩下的我來管就行。”
“至於魏典不知所蹤,隻知道他最後一個見的人是元京府尹,左思悟。”
費依依心涼了半截,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
“知道了,多謝夫君,若無彆的事,我先去木春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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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將至,費依依每日都忙到很晚,顧清安也不知在忙什麼,也見不到人影,興許是春闈前店鋪生意忙,總之這幾日費依依與顧清安幾乎見不到麵,那晚尷尬之事倒也隨著時間消散殆儘了。
木春堂每日都擠滿了人,因讀書費眼傷神,許多學子患上了失眠之症,加上用眼過度,不得不用戴靉靆讀書。
整個元京隻有費娘子製的靉靆最為精致清晰,而且款式多樣,不似石英水晶磨成的那般笨重,更為輕便不傷鼻梁。
費娘子會根據每個人臉型為其挑選最適合的靉靆,按照費娘子的話來說,她這不叫靉靆,叫眼鏡。
而且費娘子的木春堂,有一個叫做視力表之物,是其他商鋪都沒有且學不來的東西。
人人都誇讚不愧為東竹神醫。
費依依每日要配不下上百副眼鏡,還要開各種安神湯藥。
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說喝了費娘子的湯藥,書本上知識記得多又快,很多未有疾症的學子,也來上門求一副湯藥。
這讓費依依每日忙到很晚,甚是頭疼,這晚已經快要打烊了,又來了位穿著樸素的小廝。
“神醫娘子,請問您還出診嗎?”
“怎麼了?”
“我是想問問神醫娘子,能否上門診治?”
費依依覺得渾身乏力,看向春心,春心立馬會意。
“這位小郎君,今日木春堂已打烊了,若不是什麼急症,煩請明日再來。”
“我是左大人府上小廝。”小廝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到費依依手上,“這是顧老夫人親筆手信,煩請神醫娘子到我宅中,為我家老夫人醫治眼疾。”
費依依打開手信,淺淺地瞄了一眼,看出蹊蹺,並未道出:“春心,去把我的醫藥箱拿來。”
“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費依依跟著小廝上了馬車,顛簸搖晃許久還未到左宅,她心生疑慮地看向春心。
春心揚聲問道:“敢問小郎君,路程還有多久啊?”
“哦,快了,實屬抱歉費娘子,我們宅邸在元京郊外,有些偏僻,還望娘子見諒。”
“無妨。”費依依說著,掀開車簾的一角,看上去果真有些蕭條,正當她思緒萬千之時,馬車終於停了。
下了車,抬頭一看,左宅二字的牌匾,整齊規範,看上去有些舊,院裡也沒有過多陳設,勝在素雅,費依依去過很多朝中大臣的府宅,不說是氣勢恢宏,也是金貴高雅,文玩古畫陳設有致,花草樹木修整有型,這些左宅都沒有。
費依依本以為這些在朝中做官的,手握權勢自當是非富即貴,原來元京的朝中官員也是有尋常人家的。
“神醫娘子這邊請,您先坐這用些茶,我這便去向通報老夫人一聲。”
“好。”
費依依倒是沒有喝茶的心思,坐在正廳堂上靜靜地等候,視線中突然出現一抹粉紅身影,她抬頭看去,一個約莫十八九的姑娘走過來。
姑娘看上去很是沒有精神,但看到費依依,還是勉強地勾唇擠出一摸笑容,見到費依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依依姐,求求你了,成全我和子熙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