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1 / 1)

“是梅花香……”

“梅花香?”謝懷雵看著麵前明顯走神的姑娘,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可能是因為這裡種了很多梅樹吧。”

意識到自己走神時答非所問,薑同雲連忙補救道:“我是在說你身上的味道——”

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措辭有些曖昧,當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惜為時已晚,麵前的男人已經訝異地挑高了眉毛。

“我不是……就是你身上突然多了梅花的香味……”薑同雲試圖解釋一下自己剛剛的話,但她越解釋越覺得自己不對,說到後麵她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無奈之下,她隻能自暴自棄地捂住自己的臉,老實地選擇閉嘴。

謝懷雵好不容易才壓下嘴角。

看著恨不得把自己埋進雪地裡去的薑同雲,他主動解圍道:“可能是因為我在這裡待久了,所以才沾上了梅花的味道吧。”

薑同雲“嗯嗯”應了兩聲,忽又發現問題:“在這裡待久了?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謝懷雵想了想:“我是三天前的下午來的。因為準備了很多燈,所以得提前幾天開始布置。幸虧天公作美,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場小雪,不然今日這梅林也不會有這般的好景致。”

他三天前就過來了。

聽到這裡,薑同雲心裡像是被揪了一下。

儘管這裡有溫泉,但到底是在山上。能下雪的溫度,可想而知這裡要比金陵冷上不少。

謝懷雵本來就身體不好,還患有咳疾。這要是一個沒注意,弄不好他又得直接病倒了。

想到這裡,薑同雲表情認真地說道:“你身體要緊,下次彆這麼費心布置了。”

謝懷雵被她說得一愣。

他臉上露出了失望沮喪的表情:“你……不喜歡嗎?”

薑同雲看不得他這般低落,連忙道:“喜歡的!但是天氣這麼冷……”

不料謝懷雵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既然喜歡,那你會收下這盞燈的吧?”

看著麵前眼含希望的謝懷雵,還有他身後那盞精美至極的八角宮燈,薑同雲……

根本就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好吧!

她歎了口氣:“好吧,我會收下的。”

聽到這話,謝懷雵終於笑了。

剛剛悄默聲跑走的謝含昭也在這個時候捧著一隻大瓷盤回來了。

“薑姐姐生辰吉樂!”小姑娘將手裡的瓷盤捧到薑同雲麵前,“姐姐早上吃過長壽麵了,我就讓人做了壽餅來。”

薑同雲接過瓷盤,看著裡麵擺著的那隻被做成梅花形狀的大壽餅,笑著揉了揉謝含昭的發頂:“謝謝含昭,我很喜歡。”

見身旁的謝懷雵忽然收斂了笑意,露出先前那種失望的表情,薑同雲又連忙補充道:“也謝謝殿下。燈很漂亮,我也很喜歡。”

謝懷雵這才重新露出笑容。

薑同雲端著盤子,三人一道在梅林的亭子裡坐下。

亭子裡已經擺上了幾樣小菜和熱乎乎的飲子,三人聚成一場小宴,就著菜肴熱飲開始分食壽餅。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日趨圓滿的月亮掛在暗藍色的天幕上,投灑下柔和的銀輝。

天空中雖然沒有多少星辰,但地上的燈火彙成星河,與皎潔明月遙相呼應。

吃完飯時天色已晚。

見薑同雲和謝含昭二人已經接二連三地打起嗬欠來,謝懷雵便提議送她倆回去休息。

於是今日活動暫時告一段落。

出了亭子,三人沿著燈火通明的青石小徑,一路往住處走去。

誰想才走了幾步,謝含昭遭冷風一吹,又清醒了過來。

小姑娘精力旺盛,困意一走就又靜不住了。說著要去折花插瓶,當即就要往林子裡鑽。

謝懷雵讓身後跟隨的宮人提著燈追了上去。

“你要一起去折花嗎?”他側頭看向薑同雲。

薑同雲捂著嘴,又小小地打了一個嗬欠。

她的精力完全沒法跟謝含昭比。今天坐了大半日的車,又爬了好一段山路,玩到現在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隻想趕緊回去睡覺。

但這會兒謝含昭跑進了梅林,她也隻能強打起精神道:“我就不去了,在這裡等含昭吧。”

謝懷雵笑了:“你要是困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橫豎有人跟著,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出事。我等送完你再來抓她回去。”

薑同雲困得眼皮直打磕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抵不過洶湧的睡意,點頭同意。

於是二人繼續前行。

沒了謝含昭活躍氣氛,薑同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選擇沉默。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隱去蹤跡,隻餘小徑兩側暖黃的燭火覆籠兩人。

梅林裡突然刮起了一陣寒風。

凜冽的氣流卷動梅枝,吹得林間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薑同雲覺得脖子一涼,似乎有冰涼的花瓣和水珠子被風裹著灌進了她的衣領裡。

她下意識地縮起脖子。

燈火晃動間,一件混合了梅香、木質香,還帶著融融暖意的狐裘輕巧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下雪了。”

她聽到身側的人輕聲道。

薑同雲抬起頭來。

濃黑的夜幕中,純白的雪子交錯拋落。

*****

這場雪下了一整夜,次日起來的時候,溫泉行宮已是一片純白。

借著這場雪帶來的好景色,薑同雲三人又在溫泉行宮裡玩了一日,到第三日才啟程返回金陵。

回到金陵後,薑同雲就又開始了節奏忙碌的交際生活。

一直到正月結束,許多宗室王爵陸續返回封地,薑同雲的吃席生活才算進入尾聲。

值得一提的是,生辰那日,謝懷雵為她準備的那盞嫦娥奔月燈也被送回了金陵。燈匠們將宮燈拆卸成數分,送到鄉主府中,重新搭建組合。

老爺子看到燈後很是吃味,元宵那日硬拉著薑同雲把燈市所有文試攤子犁了一遍,給她贏了一盞頭名獎勵的百鳥朝鳳燈回來。

然後這兩盞大宮燈就一南一北地擺在鄉主府的花園裡,遙相呼應。

二月,在宮中給謝含昭慶完十三歲生辰後,就輪到了潁川、義陽兩家侯府的親事。

迎親前一日,薑同雲受邀前去義陽侯府為薑向瑤添妝。

義陽侯府上下布置一新,來來往往的下人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

薑同雲被引入薑向瑤閨房的時候,裡麵已經圍了好些人了。

今日受邀來的,大多是李夫人娘家那邊的女性親戚,另外還有三位薑向瑤的閨中好友,餘下的就是義陽侯府其餘兩位姑娘。

見到薑同雲來,李夫人臉上的笑容一滯。

“母親,是我請大姐姐來的。”還是薑向瑤率先開口解圍,並主動上前給薑同雲行了禮。

人都已經來了,還是女兒自己請的。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麵,李夫人再覺得彆扭也都隻能堆起笑容來:“同雲能來可真是太好了!”

薑同雲笑著跟屋裡眾人見了禮,送上她為薑向瑤準備的添妝首飾後,就自己在外間尋了張椅子坐下了。

旁人不知道這門婚事背後發生過的幺蛾子。

況且薑同雲現在不僅被封了鄉主,馬上還要做齊王妃了,她們隻覺得薑同雲來給堂妹添妝慶賀是件很能給義陽侯府長臉麵的事,當即又圍著李夫人和薑向瑤好一番祝賀。

李夫人被誇得渾身不自在,頻頻偷看坐在外間喝茶的薑同雲。

薑向瑤倒是一派淡然,不僅坦然接受了旁人的祝賀,還得體地一一回複。

見自己母親待得實在難受,薑向瑤便道:“母親不是還要再去檢查一遍陪嫁嗎?”

李夫人擔憂地看了女兒一眼。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表示放心,李夫人便順著台階下了:“是呢,我這還得再去看看。你好生招待你大姐姐。”

說著,她招呼上屋內婦人,一並離開。

長輩們走後,薑向瑤又囑咐兩個妹妹幫她招待好友。不多時,屋子裡就散得隻剩薑向瑤和薑同雲二人了。

“大姐姐婚期將近,還能撥冗前來,真是有心了。”薑向瑤送走好友和妹妹,走到薑同雲對麵坐下。

欽天監給薑同雲和謝懷雵合過八字後,給出了三個婚期。

謝懷雵最終定下了三月十七。

彼時天氣已經和暖,卻又不至於太過炎熱,倒是個相當不錯的時段。

所以近來薑同雲也在忙著備嫁之事,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時間過來的。

薑同雲對著薑向瑤淡淡一笑:“這是我身為姐姐該做的。”

薑向瑤細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這位堂姐。

對比去年那次短暫的見麵,如今的她像是變了許多,卻又好像什麼也沒變。

或許發生變化的,隻是自己的心境罷了。

想到這裡,薑向瑤笑了:“大姐姐被封為鄉主後,母親一直擔憂你會把婚約的事情捅到陛下那裡去。可我倒覺得,既然大姐姐當初那麼痛快地把信物給了我們,應當是並不在意與潁川侯府的這樁婚約的。”

聽到這話,薑同雲也笑了:“是嬸嬸多慮了。我既然自願給出了信物,又何必再壞了你的婚事呢?”

“而且她當初勸我的話也沒有錯。潁川侯夫人對我多有不滿,韓二公子與我也是話不投機。這門親事於我而言並非良配,我硬要嫁過去,實在也是沒意思。”

薑向瑤歎道:“有時候我也是真的羨慕大姐姐你。”

“羨慕我?羨慕我什麼?”

“……羨慕大姐姐不必負擔家人。”

薑同雲原以為她羨慕的是自己能做鄉主甚至王妃,卻沒想到她居然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她抬頭看了一眼薑向瑤這間裝飾華美、無一不精致富麗的閨房,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

見她這般舉動,薑向瑤笑了:“父親母親對我都很好,所以我才不能狠下心拋掉他們。”

“父親丟了職務後就一直被陛下所厭棄,這些年咱們家和權貴圈子的交情也就都漸漸斷了。”薑向瑤語氣淡淡,“家裡人都寄希望於哥哥科考授官,但以他的性格,若沒人幫他鋪路,隻怕一輩子都出不了頭。”

“若是我不能嫁個能夠幫襯到薑家的人,這偌大的侯府,怕是撐不過兩代了。”

“這些年,也不是沒人來提過親。但都是些一樣在走下坡路的人家,甚至還有明晃晃地衝著錢財來的。韓緯是我能做的最好選擇。所以即便手段卑劣,我也必須去搶去爭。”

薑同雲想起端午那日,薑向瑤刻意討好潁川侯夫人的情形;又想起中秋晚上,薑向瑤對著不苟言笑的韓緯全程微笑的模樣。

她莫名感到有些悲涼:“義陽侯府就算真的敗了,那也不是你的錯。”

薑向瑤笑歎道:“若是我也有大姐姐這樣的灑脫,今日就不會是這般光景了。”

薑同雲沒法再勸。想到她也算幫了自己,薑同雲歎了口氣:“下個月十七那日,你若是有空,就來鄉主府赴宴吧。”

“……好。”